第9章

“要錢錢？”寧奕馳低頭看着那塊玉佩，不解問。

這玉佩他認得，整個鎮遠侯府的公子姑娘，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人手一塊。

一般情況下，這玉佩是作為訂親信物用的。

小姑娘小胖手裏舉着的，想必就是和二公子寧正安訂親時交換來的那一塊了。

只是，這麽小的一個小姑娘，還是磕傻了的，居然知道要錢？她知道錢為何物嗎

寧奕馳覺得有趣，又有些不可思議。低頭打量着那張圓乎乎的小包子臉，想看她怎麽說。

沈靈舟晃着兩個小揪揪，鄭重其事地點點小腦袋，拼命把手裏的玉佩往寧奕馳手裏塞：“錢錢，舟舟要錢錢。玉玉給哥哥。”

小姑娘雖然說得磕磕絆絆，但意思表達得還挺明确。

看來，小東西還真是想要錢。

且看這意思，是想拿她和二公子的訂親玉佩，到他這裏換錢？

寧奕馳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嘴角微不可見地往上彎了彎。

想到前幾天在老夫人屋裏，小東西傻裏傻氣笑眯眯指着自己說“小傻子”，指着老夫人說“大傻子”，寧奕馳沉默了。

興許小姑娘是打哪兒聽來了“錢錢”這個詞，傻裏傻氣地胡亂說着玩的。

又或許，是有人故意教唆

寧奕馳淡淡掃了一眼菘藍。

本就被自家姑娘“口出狂言”吓得不輕的菘藍，被世子爺那看似輕飄飄的一眼吓得膽戰心驚，瞬間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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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姑娘，居然敢拿和二公子訂親的玉佩，跑到世子爺這裏來換錢，這、這……

如果不知道自家姑娘摔傻了，她只能用“膽大如天”四個字來形容自家姑娘了。

可任憑誰都知道，她家姑娘傻了，不管說出什麽來，都不過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罷了，她哪裏又知道她說的話是何意。

所以，剛才世子爺那眼神的意思，是在懷疑剛才姑娘說的話，是她有心教的嗎？

這可是要人命的罪名。菘藍兩腳發軟，差點兒膝蓋一彎直接跪在地上。

內心十分懼怕，可菘藍還是壯着膽子上前去，想為自家姑娘這離奇言行解釋一二。

一開口，聲音已然發顫：“世子爺，我們姑娘年幼無知，她并不知這玉佩為何物，只是覺得好玩罷了。奴婢這就帶姑娘回去。”

菘藍說完，伸出手，想抱走自家姑娘。

見她家傻菘藍上來就拆臺，還想帶她走，沈靈舟抱着寧奕馳的腿，小身子一扭，小腿一倒騰，就轉到了他的另一邊。

小嘴一嘟，奶聲奶氣的抗議：“不要，不要，舟舟不要。”錢還沒搞到。她才不要回去。

菘藍冷汗直滴，柔聲祈求:“姑娘，咱們回去吧！”

沈靈舟躲在寧奕馳身側，從他腿邊露出小腦袋，兇巴巴的:“菘菘回。”

免得耽誤她辦大事。

中間隔着個世子爺，菘藍也不好圍着他轉來轉去地抓人。

她剛才稍微走近一點兒，世子爺的臉色明顯已經不悅，她打死不敢再放肆。

可姑娘今日不知為何又這般任性，非要纏着世子爺要錢錢，這可如何是好。菘藍急得都快掉眼淚。

站在路中間，侯府下人來來往往的，雖礙于世子爺這尊佛在，大家不敢明着看。

可二公子那個傻裏傻氣的小小未婚妻，居然敢抱世子爺的腿，下人們壓不住好奇心，頻頻往這邊偷瞄。

寧奕馳低頭看了一眼小團子，微微彎腰，單手把她抱起來。

他倒是要看看，這小東西在這鬧什麽古怪。

見沒什麽用的世子爺居然把她抱起來，沈靈舟呲牙笑了。肯帶她走，那就是有門。

想到這條大粗腿那豐厚的家底，沈靈舟決定還是臨時抱抱佛腳，和他搞好關系為好。

于是，她突然伸出兩條小胖胳膊，摟上世子爺的脖子，小腦袋往前一湊，在他冷峻又完美的臉上，吧唧來了一口。

寧奕馳沒防備，被小姑娘偷襲成功，沉了臉偏頭看她:“小東西，我是不是同你說過，日後莫要親我。”

可小姑娘就像聽不懂，呲着一口小奶牙，笑得燦爛如花，聲音糯糯的：“哥哥好。”

寧奕馳伸出手指，在小團子腦門上點了點：“剛才是哪個小東西罵我壞蛋來着？”

此一時彼一時嘛。沈靈舟裝聽不懂，只顧呲牙笑着。

寧奕馳看着那張笑成奶包子的小臉，輕搖頭，大步往前走。

轉眼間，衆人進了院子，菘藍照舊在門外等着。

寧奕馳給了常山一個眼神，随後直接把小姑娘抱進了屋，放在地上，自己走到榻邊坐了。

“說吧，為何要錢”寧奕馳随意往榻上一歪，看着小姑娘問道。

沈靈舟把玉佩從自己脖子上費勁巴拉薅下來，踏踏踏走到榻邊，把玉佩往寧奕馳面前的榻上一放:“要錢錢，買飯飯。”

小姑娘要錢是為了買飯？寧奕馳長眉微挑。

想到之前聽到小姑娘蔫頭耷腦地叨咕“沒飯飯”“舟舟餓”，這會兒又再次提起，寧奕馳察覺出事情不對。

“常山。”寧奕馳蹙眉，出聲喊道。

常山聞聲進來，把他剛才和菘藍聊天得到的信息跟寧奕馳彙報了一下。

自家世子爺的話在侯府居然不好使了，這還是破天荒少有，常山說完，臉色也不大好看。

寧奕馳臉色發黑，聲音發冷：“她這個夫人，想必是做膩了。”

沒有指名道姓，但常山知道說的就是侯府當家夫人，鄭夫人。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安靜地等着進一步的指示。

沈靈舟站在原地，歪着小腦袋看看常山，再看看寧奕馳。

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好像即将要找鄭夫人大幹一場時，沈靈舟急忙爬上了榻。

伸手摟住寧奕馳的臉，把他的臉往自己這邊扳：“哥哥，錢錢。”

她現在只想搞錢，可不想摻和到鎮遠侯府的家宅之争當中啊。先把她的事情解決了，後面他願意咋幹就咋幹。

臉上貼上來兩只肉乎乎軟綿綿的小胖手，寧奕馳轉頭看着小姑娘，微不可聞輕輕嘆了口氣，吩咐常山：“去準備飯菜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雖然這句話用在這有些不對，但一頓飯一頓飯的給她吃，也沒什麽用啊。

沈靈舟急着把錢的事說明白，彎腰把榻上的玉佩撿起來，舉到寧奕馳面前晃：“哥哥，錢錢，錢錢。”

寧奕馳伸手接過玉佩，随手往榻上一丢，伸手把小姑娘按坐在榻上：“先吃飯。”

沈靈舟本想說，等飯的功夫不耽誤商量事，可肚子不争氣的咕嚕嚕響了起來。

她伸出兩只小胖手按住肚子，眨巴眨巴眼睛，老實了。挨餓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那行吧，先吃飯就先吃飯吧。

等飯的功夫，寧奕馳板着臉，拿起一本書随意翻着，只是翻書的速度也很快，似乎心情不大好。

沈靈舟不敢出聲，伸手把世子爺他老人家丢在榻上的的玉佩撈回來，小屁股往後一挪一挪，離他遠了點兒。

察覺到小姑娘的動作，寧奕馳看了她一眼。

小東西，看着傻兮兮，心跟明鏡似的。

看他臉色稍霁，就敢放肆地抱他親他，見他冷了臉，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沈靈舟抱着玉佩，坐在榻角，低着小腦袋發呆，想着書裏的內容。

多年前，小舟舟的爹救過鎮遠侯寧淳的命。而後，小舟舟的娘又救了寧老夫人的命。

小舟舟兩歲時，全家外出。途徑江都時，被人追殺。九死一生，逃到鎮遠侯府，小舟舟爹娘最終因重傷不治而亡。

臨終前，小舟舟的爹娘，分別給小舟舟的大将軍叔叔和富商舅舅送了信。

并跟寧老夫人說，等他們收到信，一定會盡快登門把孩子接走，在那之前，委托寧老夫人臨時代為照顧。

寧老夫人一一答應。可小舟舟的娘攥着孩子的手死活不閉眼。

寧老夫人知道她這是放心不下，就說給舟舟訂門親事，以後會把她當成自個親孫女來照顧，小舟舟的娘點頭同意。

鎮遠侯府一共五位公子。

按理說，對鎮遠侯的這雙重救命之恩，配哪一位公子，都是理所應當。

但首先排除的就是十四歲的寧奕馳。

身為寧家長子，又是唯一的嫡子，寧奕馳很快将會請封世子爺，未來會襲爵受封，需要盡早成家立業。

而彼時小舟舟才兩歲，顯然不可能。

那就只能從剩下的四位庶出的公子裏面選。

庶出的三公子，幼年早夭。

庶出的五公子寧浩閑，也就是之前在後花園逼沈靈舟吃狗食的那個，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生母鄭姨娘又頗為受寵，被慣得無法無天，就是個小霸王。

別說小舟舟的娘看不上，就是寧老夫人自己也拿不出手。

剩下的，就是比小舟舟大了十一歲的二公子寧正安，以及比舟舟大了四歲多的四公子寧若知。

四公子寧若知，生母是個青樓女子，身份低賤，寧老夫人覺得配不上小舟舟。

但小舟舟的娘卻挺看好那個孩子，跟寧老夫人一提，寧老夫人一琢磨倒也覺得合适，只是猶豫四公子生母身份不夠體面，覺得愧對了小舟舟。

可還沒等寧老夫人最終決定，當時還是鄭姨娘得鄭夫人卻突然跳了出來，極力推薦二公子寧正安。

寧正安那時十三歲，相貌堂堂，文靜知禮，除卻年紀相差太大，倒也不失是個更加合适的人選。

鄭夫人一再保證，寧正安一定會潔身自好等小舟舟長大。

小舟舟的娘吊着最後一口氣，無力再深思，掏出懷中玉佩，和鄭姨娘交換了信物，就算給兩個孩子訂了親。

但在咽氣之前，她還是鄭重交代，若是孩子們長大不願，莫要強求。

就這樣，只有兩歲，還不知道死是何意的小舟舟，就多了個未婚夫。

別人不知道鄭姨娘的心思，可看過全書的沈靈舟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鄭夫人無非是看上了小舟舟身後有個做大将軍的叔叔，還有個富甲一方的舅舅。

之後她憑着這門親事，成功勸說已喪妻多年，并未續弦另娶的鎮遠侯給她扶了正。

理由是，不能讓她兒子寧正安頂着庶出的名頭，不然配不上雙重救命恩人的獨女小舟舟。

當然，鎮遠侯喪妻多年未娶，頗為受寵的鄭夫人雖為姨娘，可待遇和地位已然和正妻差不多了。

結了這門親，鄭夫人最大的目的是為了讓寧正安争奪争世子之位。

在她扶正之後，二公子寧正安由庶出變為嫡出，加上有一門要錢有錢，要權有權的好親事，母子二人頓時底氣十足。

沒多久，鎮遠侯嫡長子寧奕馳在外聚會時意外中毒，差點身亡，幸虧搶救及時，才算搶回一條命。

可也嚴重損傷了身體，一年多過去，餘毒尚未肅清。

雖然鄭夫人多次暗示鎮遠侯，意思說寧奕馳的身子怕是難堪大任。

可鎮遠侯寧淳心疼發妻留下的長子，還是給他請封了世子之位。

那之後，鄭夫人偃旗息鼓一陣子，想着好歹撈着門好親事。

可誰知，在一場邊境守衛戰中，小舟舟的大将軍叔叔在戰場上居然戰敗失蹤，而小舟舟的舅舅也因為賄賂官員被下了大獄。

而恰好鄭夫人的外甥高中進士入京為官，她帶寧正安回娘家探親時，寧正安和鄭夫人的外甥女看對了眼。

一邊是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估計連嫁妝都湊不出的小舟舟。

一邊是備受寵愛，還有個前途無量的哥哥的娘家侄女。

鄭夫人探了探娘家嫂子的口風，二人一拍即合，回到侯府她就坐不住了。

明裏暗裏跟寧老夫人提出這門婚事作廢，可寧老夫人對她訓斥一番，就是不松口。

沒多久，三歲的小舟舟在花園玩的時候，意外摔倒，磕壞了腦袋。

雖然書裏沒有明說是誰幹的，小舟舟三歲的小腦袋瓜裏的記憶也沒有印象是誰推的她，但沈靈舟就是知道，絕對是鄭夫人安排的。

寧老夫人看不慣鄭夫人趨炎附勢，唯利是圖的嘴臉，就是不答應這門婚事作廢，堅持要等到小舟舟長大，徹底好不了再說。

寧老夫人是好心，可卻因此，給小舟舟惹來了殺身之禍。

哎，問題是，現在怕是都等不到人來殺，她就得活活餓死了。

沈靈舟坐在榻角發呆，坐着坐着，小身子懶洋洋地躺了下去，小胖腿往上一支，翹起了二郎腿。

看着圓滾滾的小姑娘，躺在他的榻上一本正經翹起了二郎腿，還老氣橫秋地唉聲嘆氣，寧奕馳啞然失笑。

他把手裏翻了半天，沒看進去一個字的書放下，坐直身體，伸手在小姑娘壓扁了的小揪揪上扒拉一下：“小東西，為何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