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夕陽西下，屋內已經點起了燭火，光線有些昏暗。
寧奕馳坐在桌前，手裏拿着一封信正看着，神色冷峻。等他把信看完，放在燭火上點着，随手丢進一旁的灰盆裏。
常山問：“世子爺，何時出發？”
寧奕馳伸手按着眉心：“明日夜裏。”
“那屬下先去準備。”常山說。
寧奕馳：“先去提飯吧。”小東西睡得差不多了，醒了也該餓了。常山應是轉身出門。
寧奕馳靠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榻邊，輕輕坐下。
沈靈舟臉朝外側躺在榻上，弓着小身子窩成一小團，蜷在被子裏就那麽一點點。
肉乎乎的小臉蛋白皙如雪，看上去像個彈性十足的糯米團子。
被子外，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奶狗正老老實實趴在那，時不時哼哼唧唧地往小姑娘身上拱兩下。
本就睡得不是十分踏實的小姑娘長長的睫毛抖了兩下，人沒睜開眼睛，兩只小胳膊先從被子裏伸出來，抻了個大大的懶腰。
抻完懶腰，小姑娘睜開眼睛。黝黑純淨的眼睛滿是迷茫，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寧奕馳伸手在她早就睡散了頭發的小腦瓜上摸了摸：“舟舟，起來了。”
“哥哥。”沈靈舟回神，用剛睡醒憨意十足的小奶音喊了一聲。随即小身子一翻，跪坐了起來。
當她看見身邊那毛茸茸的白色一團時，愣住了。
寧奕馳伸手拿起小奶狗，遞到小姑娘面前：“讓人找來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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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小姑娘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高興撲過來就抱住，反倒是扁了扁小嘴，圓滾滾的小身子一扭，轉過身去了。
寧奕馳：“……”
沈靈舟耷拉着小腦袋，背對着寧奕馳和那只小白狗，又開始難過。她都說了不要了。
雖然這白色的小狗狗也很可愛，她也很喜歡。
可灰灰剛走，她就找新狗，總感覺背叛了灰灰，那樣子很沒良心的。
寧奕馳猜到小姑娘在別扭什麽，伸手在她小腦袋上摸了下，語氣試探：“若是不喜歡，我就讓人扔了？”
她不喜歡就扔了，這是故意吓唬她嗎？世子爺他老人家怎麽這麽狗的！
可他本就是個對和他無關的事物冷漠異常的人，別說一只小狗了，就是一個人，那都能說扔就扔了。
可狗狗是無辜的，要不，就留下？可被逼着做選擇，有點兒生氣哦。
見小姑娘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還是沒轉過來，寧奕馳在榻上挪了一下，作勢起身：“行吧，既然不要，我讓常山拿去扔了。”
果不其然，小姑娘飛快轉身，撲上來就把小狗搶了過去摟進懷裏，瞪着大眼睛，鼓着小臉蛋奶兇奶兇：“壞哥哥！”
寧奕馳的嘴角忍不住上彎，可又壓下去，故意板着臉：“壞哥哥？本來想着晚上帶你去找祖母說退親一事，既然嫌我壞，那吃了飯你就回自己院中去吧。”
退親？一聽這話，沈靈舟大眼睛蹭的一亮，能屈能伸，兩條小腿一扭站起來，噔噔走到寧奕馳面前，撲進他懷裏摟着他脖子：“哥哥好！”
小姑娘忘了她懷裏還摟着白色小狗，這麽一撲過去，小狗腦袋正正撞在寧奕馳嘴上，蹭了他一嘴狗毛。
寧奕馳一臉嫌棄地伸手拎着小姑娘的後脖領子，把她從自己身上拉開。
嗯？沈靈舟一愣，平時她抱他，他雖然也面露嫌棄，可從來沒扯開她，今天幹嘛了？
當她看到臉色幽怨的世子爺嘴上那幾根白色狗毛時，她眼睛一眯，呲牙笑了起來。
寧奕馳見小團子一臉幸災樂禍的笑，伸出一根手指頭點在她腦門上，微微用力，小姑娘就被他點着坐在榻上，直接笑倒了。
寧奕馳眉目含笑，輕輕搖了下頭，起身喊人打了水來，仔仔細細洗了臉，漱了口。
收拾完自己，寧奕馳又給小姑娘洗了臉洗了手，随後拿起梳子，給她梳了兩個小揪揪，拿綢帶随意那麽一綁。
之後讓人把飯菜擺在榻上的桌子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對着坐在桌前。沈靈舟把小白狗放在腿邊上，端起碗吃飯。
食不言寝不語，兩個人默默地吃完了一頓飯。見小姑娘吃得比往日少了許多，寧奕馳給了盛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看着她喝了。
等桌子撤下，沈靈舟下地自己穿好鞋，張羅着就要走：“哥哥，祖母。”早點退了親才是正經。
“小狗不拿？”寧奕馳提醒。
沈靈舟停下腳步，轉過身，站在那裏猶豫了一會兒。
毛茸茸的小白狗站都站不太穩，晃晃悠悠向往她這邊走，可腿一晃，摔了一跤。趴在那哼哼唧唧朝沈靈舟叫，像被人抛棄了一樣，可憐兮兮。
沈靈舟心一軟，輕輕嘆了口氣，走回去把小狗抱上。
算了，先帶着吧，免得回頭世子爺以為她不要再扔了。
走到外面，菘藍已吃過飯等在門口。沈靈舟在小狗腦袋上摸了摸，把小白狗遞給菘藍。
菘藍見自家姑娘肯要這個小狗，又高興又難過，差點熱淚盈眶。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抱在懷裏，跟着往前走。
沈靈舟着急去見老夫人，邁着小短腿兒，噔噔噔噔，走得飛快。
可這“飛快”二字，也不過是她自己認為的。任憑她腿都快跑斷了，也沒走出去多遠。
寧奕馳閑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在小姑娘後面跟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彎腰伸手把人抱了起來。
沈靈舟習慣成自然地摟着他脖子，這才想起來問：“哥哥，壞人？”
寧奕馳溫聲說：“壞人抓到了，已經差人拉去衙門報官了，以後不會再出現。”
沈靈舟哪裏知道寧奕馳說的不會再出現，是指人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了，還以為鄭雲娴不允許再來鎮遠侯府，她點點小腦袋，心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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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老夫人屋裏的時候，鄭夫人，還有特意從書院接回來的寧正安已經在了，不過都在地上站着，并沒有坐。
想着退親一事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寧老夫人就沒喊其他人。屋內就她和身邊的婆子，還有那母子二人。氣氛沉悶壓抑。
當寧奕馳抱着沈靈舟出現在門口，寧老夫人激動地從榻上起來，在婆子的攙扶下急匆匆往前迎了幾步，伸手就去抱小姑娘：“我的舟舟呦！”
“祖母！舟舟想祖母！”沈靈舟從寧奕馳懷裏伸出小胳膊，抱住了寧老夫人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喊了一句。
鄭夫人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撇了一下，露出一絲不宜察覺的不屑和嫌棄。
站在鄭夫人身邊的寧正安，原本一直垂首而立，聽到那甜甜的小奶音，不由自主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随即面無表情地再次低下頭去。
寧老夫人抱着小姑娘，在寧奕馳和婆子的攙扶下走回榻上坐了，摸着小姑娘的臉好一番打量，小心翼翼地問：“舟舟好了？”
沈靈舟點點小腦袋，聲音奶奶的，鄭重其事：“舟舟好了，舟舟不傻！”
雖然已經從寧奕馳那得知小姑娘好了，可這會兒親耳聽見小姑娘跟她說“舟舟不傻”，老人家把小姑娘緊緊摟進懷裏，再次喜極而泣：“老天開眼，我的舟舟當真好了！”
什麽？小傻子居然好了？鄭夫人目露震驚，看向同樣驚訝不已的寧正安。
母子二人對視，用眼神交流片刻，很快達成了共識。
不傻了也不能要，還是要想盡辦法盡快退親。
總之是不會娶個連嫁妝都沒有的罪犯親戚，于仕途無益不說，還是個累贅。
更何況，他們謀劃退親在前，小傻子磕傻在後。只不過是老夫人她自己看不清緣由罷了。
寧老夫人抱着小姑娘，想到她這陣子受的苦，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忍不住再次落淚：“舟舟受委屈了。”
老夫人上了年紀，身體又不好，早就不管事了，這些沈靈舟都是知道的。鄭夫人幹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肯定不能怪到老夫人頭上。
見她自責難過，沈靈舟和老夫人貼了貼臉：“不怪祖母，祖母不哭。”
奶奶糯糯的聲音一出口，老夫人更加忍不住，把小團子緊緊摟進懷裏，老淚縱橫。
這是多乖的孩子，自己受了那麽大的委屈，絲毫沒有怨怼，反倒來安慰她。
怕老夫人傷心過度身體受不住，寧奕馳溫聲提醒：“祖母，不如先說正事？”
“是了。”老夫人把小姑娘放在腿上抱着，掏出帕子擦幹眼淚，正色道：“舟舟不想要這門親事？”
“舟舟不要！”沈靈舟毫不猶豫脆生生地答，把脖子上的玉佩利落摘下來，放到寧老夫人手裏。
寧老夫人感概萬千，又百般懊悔，用力捏着玉佩：“好，祖母給舟舟做主！”
沈靈舟乖乖靠在老夫人懷裏，心中有些雀躍。
看來餓了幾天也不算虧，至少讓老夫人松了口。
聽到老夫人提起親事，鄭夫人和寧正安齊齊擡頭，再次驚訝對視一眼。
喊她們母子過來，不是為了那個蠢貨鄭雲娴的事而責罵他們嗎？
寧老夫人沉了臉，看向地上站着的母子二人，語氣嚴厲，擲地有聲：“既然你們有眼無珠，那我老婆子今兒就做了這個主，把舟舟和正安的親事退了。”
退親一事，是鄭夫人想方設法折騰了大半年都沒成的事，冷不丁就這麽輕而易舉實現了，她一時間愣在那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而寧正安聽到老夫人的話，明顯松了一口氣。
“定貼拿來。”老夫人對着婆子伸出手，婆子忙把早就準備好的定貼遞過去。
寧老夫人把用紅字寫就的定貼拿在手裏，刷刷幾下撕了稀碎，随手一揚，鄭重宣布：“從今兒起，舟舟和正安的親事就此作廢。”
看着空中撒落的定貼碎屑，沈靈舟只覺得心中輕快，一直緊繃着的小臉上露出了笑容。
總算自由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寧奕馳，看着小姑娘大眼睛撲閃撲閃彎成了兩枚月牙，也情不自禁跟着彎了唇角。
鄭夫人回過神，目中露出一抹喜色，拉着寧正安跪下，給老夫人磕頭。
“不孝兒媳，多謝母親！”
“孫兒謹遵祖母之命。”
寧老夫人語氣冰冷，毫不客氣：“從今兒往後，這鎮遠侯府，誰若是再敢苛待舟舟，別怪我老婆子不客氣！”
心願已了，鄭夫人态度恭謹：“是。”
“這玉佩，拿回去。”老夫人擡手，把寧正安的玉佩甩到鄭夫人面前。
眼看着玉佩要砸在鄭夫人頭上，寧正安手忙腳亂接住，再次磕了頭：“多謝祖母。”
“出去！把舟舟的玉佩去給我取來。”寧老夫人揮手趕人。
母子二人叩謝，起身告退。
不到一盞茶功夫，寧正安就親自把沈靈舟的玉佩送還了回來，雙手奉上，不敢多留，躬身告退。
寧老夫人把玉佩戴在小姑娘脖子上：“舟舟莫要擔心，日後祖母定會幫你尋一門比這還好的親事！”
寧奕馳也點頭：“我也會多加留意。”
她才不要！沈靈舟小心把玉佩放進衣領裏，擡起臉，搖搖小腦袋：“舟舟小。”
“好，我們舟舟還小，不急！”寧老夫人看着小團子一臉嚴肅地參與讨論自己的親事，稀罕得不行。
剛才情緒幾番起伏，寧老夫人面露疲憊，寧奕馳走上前，伸手想要抱小姑娘：“祖母早些歇着，我先帶舟舟回去。”
啊？退完親，就這麽打發她了？不要不要，最最重要的大事還沒說呢。
小姑娘圓滾滾的小身子一扭，從老夫人懷裏出來，躲到了她身後，從老夫人肩膀上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戒備地看着寧奕馳。
寧奕馳不禁莞爾，收回手，笑着看她，并不做聲。
寧老夫人以為沈靈舟這是舍不得她，回頭看了一眼，心都被萌快化了。回過手拍着小姑娘肉乎乎的小屁股：“舟舟今兒晚就留在祖母這裏睡。”
寧奕馳輕笑一聲：“祖母怕是誤會了，我看舟舟是有話說呢。”
還是世子爺她老人家了解她。
沈靈舟從老夫人身後繞過來，點點小腦袋，一本正經：“舟舟有話。”
“來，快來跟祖母說說。”寧老夫人笑着問。
寧老夫人，寧奕馳，還有老夫人身邊的婆子，都靜靜看着小姑娘。
就見粉粉嫩嫩的小團子，肉嘟嘟的小臉上居然現出了一抹不好意思，兩只小胖手合在一起搓了搓，又搓了搓，擡眼偷瞄了一眼世子爺，這才奶聲奶氣地開口：“舟舟要錢錢。”
作者有話說：
謝謝寶寶們的留言，謝謝寶寶們的營養液！祝大家五一快樂呀！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