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車站之約

如果灰崎知道的早點,肯定跟白村提的心思都不敢起。

當時白村在和他們打牌。他們做的工作與灰崎不同,同樣有很多空閑。随着客戶範圍的拓展,部分安保工作由客人來做。這些牌桌上的面孔逐漸增加。白村大多數時候都不知道在忙什麽,偶爾來參與他們的賭局,在牌桌上開小會,提點誰,斥責誰,聲明或糾正什麽事。年紀在西區不成問題,各個幫會讨生活的孩子不計其數。

灰崎告訴白村,他想走正路,預備努力學習。

白村并不廢話就放他走。

灰崎擔心白村不日就會将他滅口,躊躇着不走。直到來了訪客,他才離開。

訪客還在門外時,白村就從他步伐的規律認出了他,跡部宅的總管家。

身着講究燕尾服,氣度儒雅的老人進門之前,白村從沒過多注意周身這一切。

四周挨擠着的牆壁和發潮變色的牆皮,腳邊看不出原色的地磚上的痰漬,手下牌桌歪斜油污的桌布,這人的到來似乎成了跡部宅的侵占,用他的存在沖撞這兒的氣氛。

“少爺請您回去。”

旁邊的利亞姆申突然推出所有手牌,說了句俄語,雖然語言不通,還是惹惱了對過的南美人,他用重口音的日語說了句什麽,于是另一邊的日本人便不耐煩的給他解釋。旁若無人又亂七八糟的說話聲裏,白村把嘴裏的半根煙碾滅,身體偏過去些。

“讓我問清你離家的理由。如果你不回,要問清你不回的原因。”

“那麽我回去的理由呢?”

“少爺堅持。”

白村接着打牌,霍普耐心靜等,一局結束,白村贏了幾個錢,堆在桌角。

“這兒和那兒有區別麽。”

“高雅之所與下九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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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

“少爺關心你。”

“淨是我不需要的東西。”

白村邊抓牌邊慢騰騰的說。

“關心倒是個新鮮概念,但是怎麽會他關心我,就讓我待在他高雅的房子裏?”

“既然都沒有區別,那麽你為何抗拒回去,執意留在這。”

“我待在我應該在的地方。”

“你讨厭少爺的優越和驕傲?”

“我的行事與他何幹。”

“那麽你認同你現在做的事?”

管家對他做的略有耳聞。

“我正在做且應該做,不代表我認同。”

“既然做又不認同?”他的語氣似乎在問這怎麽可能。

“你顯然不覺得讓我回去是對的。”

“你的作為令人費解,而且危險。”

的确,昨天他廢了一個人,他感到有必要。剛來這個世界不久他殺了幾個人,也感到有必要。沒有愧疚亦或愉悅,只是事情得這樣處理。

他想問管家覺得危及的對象是自己還是他們,他則越來越難以分辨所謂正常與反常的界限了,不過那會偏離話題。

“然而你還是來了,這是你正在做且應該做的,不代表你認同。”

管家無言。

白村打出最後一張牌,輸了幾個錢,利亞姆申等人高興的把桌子錘得震響。

“帝光那孩子不行。”

搭景的片場,敦賀蓮直接告訴導演椅上的佐木結論。

“怎麽?近看長得不好嗎?”

“不,”敦賀怔了下,回想時才奇怪自己當時居然對那種外貌沒産生太多印象,“但是談話時更讓人注意的是他的某種,完全掩蓋了長相的精神特質……我總感覺,他平常的表象下有十分混亂東西,反正不合适。”

“更心動了。”佐木嘀咕。

“什麽?”

“我說,那再找找。”

……

車站的約定乙坂不敢不去。

白村以前從來沒見過乙坂,卻比乙坂自己都清楚他的善良和軟弱,連他忐忑得顫抖的問「我們去哪?」的時機都能料到,使用他都不需要武力和恐吓。

“去冰帝。有事請你幫忙。”

但乙坂也有出人意料的時候。

“你為什麽加入黑’道?”他看着腳下的地面,問完自己也吓到了,結結巴巴的解釋,“那個,就是說……”

“為了獲取知情權。”

電車到了,攜帶着一股灰塵味兒的冷風,白村走上去,乙坂跟着他,坐在他斜對面。

“那……是什麽事?”

他不敢接近自己,言語上卻又探究自己,白村看他,他縮了縮身子。

一旦相處,對方總是和自己以為的不盡相同。

“我父母春假出車禍死了。”

“我,父母也分居好多年。”

“車禍和遺體有問題。”

“啊?”乙坂瞠目結舌。

白村後仰身體,望隔着車窗更顯得灰的天。

光線轉亮,乙坂小心地擡頭,車窗是連貫寬闊的長條形,框着冰冷流動的城市風景,他的側影就懸在框的一角,梗住了一塊風景,像河流中的一塊怪石。

“如果我能幫上忙,一定全力以赴。”乙坂小聲說。

白村不明白為什麽他能用那麽不确定的态度說那麽堅定的話。

回程乙坂拿着一把教職工辦公室的糖,坐在與白村同側隔一人的位置。

白村連冰帝門都沒進,他在那太出名了,所以白村看中乙坂,他溫吞柔順的長相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通過乙坂磕磕絆絆的複述,白村知道了原主那時的狀态并不是自閉,而是靠本能和某種燃料驅動的空殼,唯獨受跡部吸引,以致行為失當。

以及,原主被教師集體無視是由于白村先生的懇求。

“你手上拿的什麽?”

乙坂匆匆看了看他,天光漸暗,他原是剪影的面貌清晰的顯露出來。現在他像河流。

白村随手遞過去,乙坂雙手接過。是出演電影要簽的合同。

“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個……”

白村在校門口等時,遇到個聲稱自己是的導演的人。

真假不重要,白村在意的是自己在去帝光那天見過他,當時他背包裏的聖經和白村的一樣。

白村從阿笠博士那了解到白村先生是無神論者,白村夫人信佛,按理家裏不會有聖經。書是那對假夫婦帶來的。查書的ISBN編號無果,大概是私人印刷廠裝訂的,發行量不會大。其他聖經所有者和書的來源是極有價值的線索。

建立聯系,以便調查,反正白村之後勢必會毀約。

乙坂想說什麽,卻無從說起,整件事毫無理由,突然又怪異。但他對此沒有意見,願意聽他的話。

乙坂算是白村在帝光收的第二個小弟,盡管這個小弟沒有多少實際用處。

次日依舊和乙坂等電車。

白村忽然發覺命運的有趣:曾為混子不良的灰崎要離開去考學,懦弱老實的好學生這會兒要跟着他學壞。

“怎麽找上我?”

乙坂緊張的摸摸脖子,扯扯衣角。

“不想讓他們再糾纏奈緒,我得變強。”

車已開來了,車廂擦着柔滑的鐵軌嘶嘶長鳴,白村卻不動身,看着它徐徐啓動。

意識到自己誇下海口,乙坂無地自容,低頭等十分鐘後的下一班車。

交代了任務,白村待在報亭看報,不期然看見歐洲方面和韓國合作啓動新的科研項目,翻面是某宗教著名教徒婚訊,換了雜志又是敦賀蓮的臉,正撂下,乙坂出來了,還跟着那天被人欺淩的女孩。

她越過乙坂沖白村來,要說話又扭捏,終于憋出一句:“你變了。”

“嗯。”

“我過兩天要去領聖餐,會幫你祈禱,讓你別再犯春假前的呆病,也別執着于那些天災人禍……”她不自然的微笑。

“他們還為難你嗎?”

“沒有。”她這會兒才真心笑了,“涉谷學姐特別有心,她根據宣傳部在禮堂的錄像,把那些反應不對的學生揪出來教訓,有的甚至勸退了。”

“涉谷?”

“對啊。大家心服口服,她操辦起學園祭,雷厲風行的,”她敬佩不已的連連點頭,“我之前誤會了……”

欺淩她的女生是涉谷的跟班,那天她們的情态,分明顯示涉谷是霸淩主使。白村若有所思,她後面說了好些話都一味應付了過去。

“午休要過了,我回去上課啦。”她笑容淡下來,看看白村,還是笑了,“轉學挺好,帝光對吧?最好還要再轉。你不信教。後會有期。”

她謝過了乙坂,便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進校門前還喊說會為他祈禱。

一旁乙坂閑得把手指甲咬禿了,從報亭買了創口貼,才跟白村坐返程電車。

車程不長,也不短,乙坂小心地開口:“我聽加奈同學說,放假那天,幾個男同學把你拖到空教室,用刀把你……這是最過分的一次,傷口深可見骨,她不明白為什麽都能報警了,你一點反應沒有。”

“那時候意識在別處,沒在那裏。”

白村平和的态度讓乙坂忽略了內容,只顧氣憤。

“後來怎麽能不追究呢?”

“我父親想要息事寧人。”

“他不生氣嗎?”

白村微微歪頭。

也許白村先生知道那只是個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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