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再次見到謝逸揚已經是兩天後。周五只有早上一節課,本來上完課就放假了,但因為要響應學校的大學生素質拓展活動,班級裏商量開展一場簡單的體育活動,例如,running girl.

顧名思義,也有撕名牌、尋寶等活動,外加拍籃球。因為班裏女生多,而且都很弱。

林小禾只對尋寶有點興趣,其它完全是打醬油級別。

等一場活動結束,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到吃午飯時間了。

“小禾,中午吃什麽?”學生都三三兩兩散去,207的也結成伴準備一起去吃午飯。

“你們去吃吧,我今天中午有事,要先走了。”說着就往宿舍方向走。

周霞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她故意抿嘴一笑,轉身跑了。這可是她用來交換情報的,怎麽能說?

早上謝逸揚打來電話,說今天有一場飯局,需要她一起去。因為拿的錢和幹的活完全不成正比,明顯自己做的很少,所以謝逸揚一有需要,她絕對是積極主動、甘于奉獻的。

美人線會顯得時尚和成熟,深邃的眼線和豔麗的口紅起同樣的作用,她的樣子偏清淡,很容易被人看成高中生,作為他的助理,不能顯得很沒有氣場吧?林小禾自顧想着,又翻出一條不怎麽穿的蕾絲高腰包臀裙,外穿黑色大衣,腳上穿着一雙漆皮短靴,這樣有一點職場的味道了吧?

她挎着單肩包,在鏡子前看了看,确定沒有什麽需要補的,這才匆忙向校門口走去,畢竟,還有七分鐘就要到他約定的時間了!

黑色卡宴很醒目,來往行人不時對它行注目禮,林小禾也一眼就看見了。劉叔下車,打開後側車門,林小禾坐到車上的時候還有些微喘,眼角看到他看過來,便說道:“剛剛臨時加了個活動,有些遲了。美國那邊的事處理好了嗎?”

“好了,你們在進行什麽活動?”

謝逸揚早就來了,他不知道她們在做什麽活動,但站在校門口的他有一段時間聽到她的聲音了,她的聲音一向特別,他不會聽錯。校門口是六號教學樓,她們尋寶的時候到這裏來過,但林小禾沒有注意到他,她玩的很開心。

林小禾像是找到正面看他的理由了,她轉過身來看向他:戴着墨鏡,五官還是棱角分明的樣子,很英俊,好像更年輕了?

“是一場體育活動,但我們班女生很多,大家都不喜歡跑步什麽的,所以就弄了個running girl”

謝逸揚又遇到了一個新難題,什麽是running 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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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東西?”

正看着俊臉暗暗感嘆的林小禾一愣,腦子像突然挨了一悶棍,打的她悶頭悶腦的。

這是一個看不見世界的人,許多我們熟知的他卻可能從未見過。是不是就像生活在一個半封閉的黑色小房子裏呢?他不知道小孩子常看的動漫,也不知道大家每日必談的明星娛樂……他有沒有看到過這個世界?

林小禾陡然生出一種恐懼,她想起電影《明姑娘》,那個美麗的女孩子先天失明,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世界,在陽光下,她熱淚盈眶地拼命感受着綠色的小草、黃色的大地和藍色的天空,可她永遠也不能知道它們究竟是什麽樣子……那他呢?他知不知道花草樹木的顏色?知不知道高樓大廈、人來車往的景象?知不知道這個世界裏那些瑰奇迤逦令人驚嘆的事物是什麽樣子?他的世界只有黑色嗎?所有的事物都只能通過聲音去捕捉、去想像……一股莫名的酸澀充斥了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和她的胸腔,她好想問問他,可是她問不出來。

謝之揚說完這句話,自己也沉默了,他似乎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一直以來,他習慣了僞裝強大,所有聽覺不能明白的事物他也只是默默記住,悄悄去查、去了解,他不習慣去問,不喜歡在別人面前顯露弱點。

“你……今天怎麽不是小志哥開車?”話在嘴邊打轉,想起前面的司機之前不曾見過,她又轉了話頭。

也許是視力的缺憾練就了他“聽聲識人”的能力,謝逸揚聽力敏銳,對說話人的情緒也能聽出四五分。

她在猶豫,她想說什麽,剛才的情緒為什麽那樣沉重?

“小志要幫我處理點事,沒能來,這是劉叔,我爺爺的司機,……是自己人。”

“林小姐,我知道你,林嫂和我說過。”在前面開車的劉叔笑眯眯地說到。

在後視鏡裏,他看到這個女孩子的一系列變化,明白她在想什麽,也感慨,這麽多年了,第一次從女孩子的眼睛裏,看到了對揚少爺的心疼和維護,而不是憐憫,抑或鄙夷。

“少爺不是先天失明,他只是一心用在了學習和工作上,其他的了解的少。”劉叔替他們開了個頭。

林小禾驚訝轉過頭去看他,擔心這樣直白的方式會傷到他,然而謝逸揚只是皺了皺眉頭。

他明白了她剛剛在猶豫什麽。

“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她小心翼翼地問到。

他很想告訴她,消除她的小心翼翼,可他又有些害怕……現在猶豫的人反倒變成他了。

謝之揚薄唇緊抿,感覺那道視線直直望着他不肯收回,洩氣地說:“……是車禍。”

“和父母一起去游樂園,路上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撞了……他們都不在了。”

謝逸揚說的輕描淡寫,像是在說着別人的故事,但他一瞬間發白的臉色根本什麽都遮掩不住。

林小禾心中一痛,“那時候,你多大?”

“八歲吧?我不記得了。”他不敢去記得任何一個片段,因為全都是血淋淋的。

“不記得就算了,你中午飯吃了嗎?”林小禾有些後悔去問,笨拙的試圖換個話題。

謝逸揚卻不想輕易結束,已經開了這個頭,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他注定是一個對自己冷酷嚴苛的人。

“我人生最後一片光是血色的,然後,我就看不見了。是爺爺帶大了我,初中以前,爺爺請盲文老師來家裏教我,上高中時,爺爺說我需要到社會裏學習,不然我就永遠只會是個殘廢。

我去了市裏最好的盲人學校,三年裏學完了正常高中生要學的所有知識,用盲文。大學讀的金融專業,哈佛只給我旁聽的機會,因為怕我行動不便會影響別人。

讀完大學接着碩博連讀,我能夠敏銳地判斷出市場的經濟走向,他們稱我是‘天生的商人’,并允許我和正常人一樣享受他們賜予的知識……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我連海綿寶寶是什麽都一無所知。”

謝逸揚畫風突變,最後一個轉彎,對着林小禾說了個不很好笑的笑話。

林小禾知道這有多麽艱難,一個盲孩子,用盲文做完了正常人能夠做的所有事情,甚至做得更出色,這有多麽難。她常常把相近的盲文點搞混,然後整個文章都亂七八糟、變成一團亂麻,往往要重新開始,令她頭痛不已;她在福利院做義工的時候,那些身有殘疾的孩子總要比常人多做十幾遍,才能學會……過去的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難以想象經歷了多少困難和痛苦。

“你比他們知道的多多了,至于海綿寶寶,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心裏還微微痛着,她臉上卻已經笑了。

“你先告訴我什麽是……running girl?”

“呃……就是一個娛樂活動,一個一群女生玩的活動,她們在每個人背後貼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要在保證自己的名字不被撕下來的同時,努力去撕掉別人的名字,誰的名字一旦被撕下來,她就死了……”

劉叔看着後視鏡裏旁若無人的兩個人,很是懷疑,自己是個假人嗎?他這個開了個頭的人,在後來的故事裏連聽衆都算不上吧,畢竟這兩個貌似已經忘記他的存在了。

今天的飯局在龍騰國際酒店,到了馬路對面,劉叔去停車了,謝逸揚和林小禾站在馬路這邊,兩個人僵持着。

謝逸揚一下車,一反常态地拄着盲杖就走,吓的林小禾一把拉住他:“你不等劉叔了?”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自己過馬路,不過,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慌張,他聽到來往車輛的轟鳴聲,大人孩子的說笑聲,本想像以前一樣,淡定從容地走過去,但一想到林小禾就在一旁,看着他故作從容,實際上動作猶疑遲緩的樣子,他就有些慌,也沒注意聽聲,就準備往過走。

謝逸揚別扭地掙開她的手,一時失了鎮定,人來車往的聲音讓他略微急躁的心情更沒有了耐性,不過猶豫了片刻,還是自顧向前走去。

林小禾沒有再拉住他,只是跟在身後,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一個人若是成為別人的累贅,是很痛苦的事,他想自己走過去,那就自己走。

綠燈亮起,人群湧動,謝之揚追随這輕微的聲響,落在衆人身後幾步,一起向前走去,周圍有小學生想上來扶他,被林小禾默默制止了。

如果按照平時的頻率,他和常人的步子并沒有太大的差距,順利過去是很容易的,但如今他已經失了方寸,步子慢了許多。

眼看着數字越來越少,他已經漸漸落在人群後面,林小禾神色發緊,一咬牙跑上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謝逸揚知道是她,但他這樣走路很不方便,還想掙開。林小禾緊抓着不放,他掙開胳膊她立馬拽住袖子,就是不放。

她的不忿帶着女孩子的嬌嗔和倔強,謝逸揚不願再和她作對,無奈地妥協。

“你站到前面去。”

林小禾不放手,紅燈亮起,兩人還僵持在路中央三分之二的地方,喇叭聲急促地響起。謝逸揚真的急了:“你站到前面,我扶着你的肩就行。”

林小禾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忙放開他,讓謝之揚左手搭在她的左肩上。

兩個人呈環抱姿勢,謝逸揚甚至能嗅到她發間的芳香,少女清甜的味道從鼻翼劃過,絲絲縷縷,萦繞不絕,他的腦子嗡的一聲,有瞬間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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