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一路走過很多小吃攤，林小禾說得興致勃勃，卻一家也沒帶他進去，一直走到街中間，到一家馄饨店門前，她才停下來。
“雖然并不是所有的路邊攤都不衛生，但擺在路邊，灰塵、行人，多少都會有些影響，還是到這裏吃吧。”林小禾帶他進去，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把盲杖在旁邊放好。
“老板，來兩碗蝦肉馄饨，外加一籠香菇鮮肉包子。”
“好嘞，稍等，馬上來。”老板笑眯眯的鑽進了廚房。
“這家的馄鈍是小吃街一絕，湯味極其鮮美，衛生也是有名的幹淨。”
林小禾對他小聲說道：“曾經有同學研究過，他們家連桌上的醋碗底都擦的幹幹淨淨，碗裏的醋從來不會少于三分之二。”
“你同學觀察的還真細致。”謝之揚忍不住調侃，吃飯就吃飯，誰會沒事去看人家的醋碗底？
你還別不信，這人就是龜毛的周霞同志。
“我也這麽覺得，今天我也來研究看看，是不是真的？”林小禾抿嘴一笑，伸手把桌上的醋瓷碗端起來，另一手拉着謝逸揚的手探到了碗底：“你摸摸看，有沒有油漬？”
謝逸揚嘴角一歪：“你輸了，很油，不信你自己摸。”
說着，他反手握住林小禾的手，用食指按着她的食指在碗底蹭了蹭。
林小禾正詫異，就被他握住了手。
“很光滑啊，沒有什麽嘛？”
一瞬間，沒有人說話，看到謝逸揚嘴角不易察覺的微笑 ，林小禾一下子定住了，所有的感官仿佛一下子，全跑到手上去了，他的手很大，幹燥溫熱的，指肚磨蹭着她光滑的手背。
像觸電一般，林小禾收回手，另一只手拿着醋碗不穩地晃了晃，急忙放下。
“呦，是你啊，今天其他幾個女孩子沒來？”老板娘端着兩碗馄饨出來，看見林小禾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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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的及時出現，解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因為207的幾個人經常來這家店吃飯，和老板娘都是熟識的。
“哦，今天她們都有事，我帶朋友過來吃。”
老板娘的笑眼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了一下，轉向謝逸揚：“你第一次來我們店吧，嘗嘗看，味道怎麽樣？”說着就把兩碗馄饨放在他們面前，轉身又捧來一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
林小禾抽出兩雙筷子，給他一雙。
“這是吃包子用的，馄饨碗裏有勺子，包子在這裏。”她故作從容地牽着他的手，摸了摸碗裏的勺子，又用筷子試探了包子的位置。
百年老字號，果然名不虛傳，馄鈍皮薄餡兒香，浸在鮮味十足的湯裏格外醇美。謝逸揚也是真餓了，吃下了一大碗，還有些意猶未盡，又吃了四個包子。
一頓熱湯飯吃完，謝逸揚酒也解得差不多了。
等林小禾吃完，發現他的臉色有些奇怪。
“你怎麽了？”
“剛想起來，我的包放在劉叔的車裏了，真不好意思，第一次吃飯還要你請我。”他有些尴尬。
“沒事兒，我帶包了，我來付錢。”說着，她打開包掏了一陣。
然後，果斷懵逼了。她今兒出門沒帶錢包，小小的貝殼包裏，塞了一只手機、一包紙巾和一串鑰匙，然後，就是被她們吃掉的三顆面包。
“呃……也太倒黴了吧，難道今日要吃人生的第一頓霸王餐了？！”她不信邪地又翻了翻，嘴裏碎碎念。
“怎麽了？”
“我好像也沒帶錢包~~”林小禾簡直想哭。
謝逸揚聽到她洩氣的聲音忍不住想笑，卻還是一副面癱樣調侃她：“那怎麽辦？”
老天呀，怎麽辦？好尴尬！很多這樣的小店是不支持微信、支付寶轉賬的，親們！
長這麽大，謝之揚還從沒吃過霸王餐，還是請女孩子吃飯的情況下！
“這樣吧，這裏離南大很近，你在這裏等我，我回宿舍取錢，很快就回來，十五分鐘？不，十分鐘，好不好？”林小禾沒和老板娘打招呼，這種事太囧了，只要他還坐在這裏，應該沒事的吧？
不等謝之揚說話，她已經跑出去了。
“等等……”謝逸揚有些慌。
“你不要亂走動，等我啊！”林小禾已經出了店門，回頭囑咐他之後就一溜煙跑了。
謝逸揚放下伸出去的手，摸索着找到了她靠在桌邊的盲杖，重新坐回去。繼而，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既模糊又清晰起來，有小孩子的哭鬧、鄰桌大聲的笑談、廚房熱火朝天的動靜和街邊更嘈雜的語聲喧嚣，它們一下子都湧到耳邊來，那麽吵，他卻完全搞不清周圍的情況，總是混沌一片。
他攥緊手中的盲杖，十分茫然，不知所措。自車禍失明以後，他就不曾獨自待在陌生的環境裏過，即使當年一個人在國外居住，至少居所周圍的環境都是熟悉的。黑暗的世界他早已習慣，只要身邊有熟悉的人或物，他都不會害怕。此時此刻，他氣惱那個說走就走的小丫頭，她一轉身就把自己一個人，撂在這兒了。
林小禾，還會回來嗎？
一念起，便如春播的種子般生根發芽。理智一面拼命告訴他，她會的，她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從她的工作就可以看出來，而且，他相信她。然而情感又在說，她也許是讨厭他的，不然怎麽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這裏就走了？她也許是個狠心的人……
“謝逸揚！”林小禾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她站在窗外的大街上，雙手撐腿，氣喘籲籲，眼裏卻閃動着可疑的晶瑩。半路上，她想起過馬路時不知所措、不顧一切的他，想起這個人看不見，有時卻也會沖動，這樣很危險，把他一個人留下，不應該……
于是，她半路又折返回來，店裏昏暗的燈光透過窗子，把他高大的身影映襯得搖搖晃晃。他就站在他們剛剛坐着的桌子旁邊，雙手拄着盲杖，眼神迷茫，面色發白，從來筆直高貴的脊背，竟有幾分頹喪。真不像白日裏，商海征戰的王，他的自信去哪裏了？他的驕傲去哪裏了？
自己一定犯了一個很愚蠢的錯誤。
這一聲，足夠大。謝逸揚聽到了，也聽到她微微的喘息，心裏突然就聽到花開了似得，他非常開心，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判斷對了、也或許是心裏不怕了、亦或是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他說不準，只是，真的，心跳都快了許多。
林小禾急忙跑進去，“我回來了，你怎麽不在座位上坐着？”
“有客人來……”
林小禾這才發現，她們原來的位置上已經坐着別的客人，而他就尴尬地站在旁邊……
咖啡店裏的他嚣張傲然，書房裏的他儒雅清俊、他走下樓梯時背影挺直、與人談判時果決自信、對你說話時溫和帶笑……這一刻的他卻帶着微微的窘迫，她自責的要命，盡管離開才不到五分鐘……
她用力咬緊嘴唇。
喘|息未定的聲音夾雜着些微沙啞，她帶着壓抑輕聲抱怨：“老板娘趕你了？你怎麽不和她說我去洗手間了？”
“沒人趕我。”只是有人來收餐具了，總不能還坐在那吧？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有十分鐘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裏。跑到半路，又回來了。”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把我一個人丢下，為什麽會覺得不應該？”
林小禾懵了，為什麽？她就是覺得他是自己帶出來的，就應該自己負責，他看不見，她就更不能離開他半步。
“因為劉叔把你交給我，我就要對你負責任。”
林小禾這話一出，兩個人都笑了，這話歧義很大啊，她要負什麽責任？要怎麽負？謝逸揚的耳朵紅了，害的林小禾也不自覺熱了耳朵。
“作為一個男人，我确實不夠堅強。”
“你怎麽會這麽想？你比我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勇敢，眼睛沒能阻礙你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你可以自己去咖啡店，可以自己上下樓梯，可以學知識，可以談生意，可以做那麽多事，讓我都忘記了你看不見……”所以才會一個人跑掉。
謝逸揚心中震動，自己并沒有她說的那麽堅強，就在剛剛，他還那麽緊張、無措……
因為擔心他，所以半路跑回來，這丫頭真夠傻的。
“那……現在怎麽辦？”謝逸揚竟然有了逗弄她的興致，嘴角不經意地翹起。
林小禾環顧四周，把他拉到一個空位上坐好，自己跑到老板娘那裏說明了情況。
“都是我們這裏的常客，還能怕你訛了這點錢不成？下回帶來就好，不是什麽大事兒！”老板娘很爽快，林小禾卻不好意思極了。
謝逸揚聽着她們的對話，心裏感慨莫名，她面皮薄，先前并沒有打算讓老板娘知道……
好在，沒多久，章小志打他的電話沒人接，打到了林小禾這裏。
他們只好等小志來，替他們買單，囧。
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林小禾失眠了。今天真是兵荒馬亂的一天，她突然知道那個男人許多秘密，知道許多他平日不曾表現出來的樣子，好幾次心裏酸酸的感覺也是因為他，這是喜歡嗎？
她從小是個公主，被爸爸寵着、愛着、保護着，也曾被很多人喜歡，但一朝夢醒，那些說着喜歡的人一下子都消失了，難道喜歡就是這麽淺薄的嗎？經歷過社會磨砺的她，內心早已變得成熟堅硬，所以面對李陽欲說還休的朦胧感情，她不為所動，也不想在這種時期去談感情。
她希望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去找一份不那淺薄的感情。
那麽，她對那個人的喜歡就是真的喜歡嗎？她說不準，卻對他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和向往。
想起他那個意義未知的微信號，她爬起來，打開電腦搜了Tiresias。
“<希神>忒瑞西阿斯（古希臘城邦 Thebes 的一位盲人先知）”只有這一條關于人名的信息。
古希臘這個叫忒瑞西阿斯的神是一個盲人先知，因為洩露秘密和淫|欲被挖去雙眼。
林小禾想，他想表達的一定不是這個意思，還有別的原因嗎？
她翻了很久，一篇關于忒瑞西阿斯的解說文章引起了她的注意，裏面說【當人們面臨災難誠惶誠恐時，只有瞎眼的忒瑞西阿斯明了所有緣由，他提醒俄狄浦斯不要過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視覺并不能使他看到真相。最後俄狄浦斯驚呼，忒瑞西阿斯不是瞎子，他是個眼睛明亮的人。】他是想說，自己雖然是個盲人，但他和忒瑞西阿斯一樣內心明亮，甚至比正常人更能看清事情的本質嗎？
真是一個過于自信、內心強大的男人，她想。
但喝醉的時候，有點萌萌噠……
作者有話要說： Ps：喝醉的蟹老板有點小腹黑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