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這一晚林嘉睡得很不安穩，噩夢連連。
一會兒夢見自己忽然回到了那天的戰場上，眼睜睜看到卡修坐的那輛裝甲車被炮彈擊中，車子爆炸起火，眨眼間變成一堆焦炭。心髒在那一刻仿佛被利刃刺穿，夢中她瘋了般哭叫着想沖向那輛燃燒的裝甲車，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法邁出一步。
自己哭號的聲音還回響在耳邊，下一秒立刻轉入另一個夢境。大火消失了，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間封閉的手術室門外。
隔着鐵絲網的窗戶，她看見人形的卡修被鐵鎖綁在手術臺上，身上插滿透明的管子，雪白的臉色，雪白的床單，雪白的房間，他身邊圍了一群穿着白大衣的研究人員。這些人手裏拿着手術刀，切開卡修的胸膛，鮮血從猙獰的傷口泉湧而出，染紅了卡修的身體，流淌到手術臺上，再滴落在地，頃刻間只見滿屋刺目的鮮紅。冰冷的鮮血從門縫裏溢出，漫過她光裸的腳面，身體如同掉入寒冰一般，刺骨的冷，錐心的痛。劇痛從心口蔓延到全身，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林嘉夢到自己一邊哭喊一邊用盡全身力氣瘋狂地捶打窗戶，聲嘶力竭筋疲力盡，然而沒人聽到她的呼喊，窗戶紋絲不動，手術室裏的人依舊木然地解剖着卡修。絕望和恐懼鋪天蓋地襲來，好似鐵鏈将她身心牢牢捆住。就在這時，她赫然驚醒。
林嘉吃力地睜開眼睛，知覺恢複的一剎那，便感覺到渾身冷汗涔涔，心突突直跳。夢中令她窒息的悲痛情緒仍萦繞在心頭。
臉上傳來陣陣溫軟濕潤的觸感，将她腮邊和眼角的淚水輕輕舔去。獸類低沉舒緩的嗚咽聲在她耳邊徘徊，震得她胸腔似乎想要共鳴般陣陣激蕩，惶恐不安的心逐漸被撫平。她擡手摸了摸狄克濕濕的鼻子，把臉埋入他柔軟順滑的皮毛中，狄克暖烘烘的身體将心中的寒冷驅趕殆盡。
洞裏仍是一片昏暗，不知道外面是否已天明，林嘉環視一下四周，忽然極度渴望立刻看到陽光。她擡起頭，黑暗中狄克的眼睛像兩只可愛的淺黃色小燈籠。小燈籠發覺林嘉在看它，忽閃了一下，更顯調皮可愛。
林嘉瞧着只覺有趣，心裏喜歡得緊，心頭的陰霾又淡去幾分，忍不住輕笑出聲。
聽到林嘉的笑聲，那兩只小燈籠立刻飄過來，臉頰和嘴唇再度被他的舌尖輕柔舔舐。
林嘉被舔得癢癢，忙擡手擋住狄克的大嘴巴，另一只手順勢撫上他的臉，摸到一只動來動去柔嫩的毛耳朵。她笑着蹂躏了那只耳朵一會兒，湊過去貼在狄克耳邊輕聲道：“狄克，我想出去透透氣。”狄克聽話地點點頭。
林嘉将睡在身側的銀虎抱起來，坐起身摸索着爬到狄克背上。
狄克等她坐穩了，才咕嚕一聲慢慢站起來，擡腳小心地繞開橫七豎八躺在周圍睡得昏天暗地的一群半獸，馱着林嘉悄悄出了洞。
走出山洞一人一獸頓時沐浴在淺淡朦胧的曙光中，狄克在洞口不遠處的灌木叢邊站定腳步，眯着眼看着東方紅紫色瑰麗的朝霞，帶着林嘉一同享受清晨時分那從林間吹拂過來帶着花草清爽氣息的微風。
太陽還沒有完全露出臉，半躲在雲層後像剛破殼的蛋黃，金色的陽光穿過雲層後變成縷縷溫和的光線，七彩顏色交織變幻，看似和煦，卻将夜晚覆蓋大地的黑暗強勢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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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貪婪地呼吸着晨間清新的空氣，滿目蔥郁的綠意，是久違的生命色彩，密林深處間或傳出的清脆鳥鳴，讓她暫時忘記了這世界的兇險。晨光傾灑在身上，周身仿佛披上了一層由光織成的輕薄紗衣。
狄克站在綠色叢林中，潔白勝雪的蓬松毛發在風中輕揚，微微眯起的淺藍色眼睛閃爍着細碎星光。
跟銀虎一樣，狄克也是白化獸。白化獸在以前要麽被自然淘汰，要麽變成森林的王者，狄克和銀虎顯然屬于後者。按照人類年齡換算，狄克比銀虎大了五六歲。變成半獸後，他們身上再沒有獸類的腥臭，只有清新的青草香味。不過，狄克的毛發比銀虎更為純白，沒有半分其他顏色摻雜。尤其是頸脖上蓬松的鬃毛長而飄逸，更襯得他威風凜凜。
林嘉愛不釋手地撫摸着，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淺蜜色的纖手在雪白柔軟的毛發間時隐時現，好似冬日在雪地中掬捧揉搓最厚實的粉雪。
林嘉見狄克順從地任由她蹂躏，捉弄心起，故意使勁揉亂他腦袋上的毛發。
狄克不适地晃晃腦袋回過頭，将林嘉搗亂的手輕輕含在嘴裏作勢輕咬。尖利的牙齒小心地避開她嬌嫩的肌膚，收緊倒刺的舌尖靈活地跳動，肆意調戲她敏感的指尖和手心。
林嘉更加放肆地揉他的圓耳朵，開心地大笑出聲。狄克聽到她的笑聲，神情愈加溫和，澄澈得好似能滴水的淺藍色眼睛寵溺地注視着她，喉嚨裏發出舒緩纏綿的咕嚕聲。
林嘉禁不住癢，連忙縮回手，輕輕揪了一下狄克的胡子，感慨道：“好像又回到非洲草原上，那個時候的生活可真快活。”
在她懷裏昏睡的銀虎耳朵忽然轉了轉，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一條縫。林嘉察覺到銀虎在動彈，低頭看他，見他眼睛睜開了，欣喜地說：“銀虎，你醒了啊。”
林嘉将銀虎托抱在臂彎裏，摸了摸他的身體，高燒似乎退下去了，他眼中血色也褪去不少，恢複了些許清明的藍色。
林嘉為他懸着的心稍微放下了點，昨晚她已從萊克那裏得知異變猛獸會經歷突然變回幼獸的階段，挺過來就沒事。銀虎燒了退，意識也開始恢複，多半不會有危險了。
銀虎扭了扭小身子，軟軟地靠在她胸口。他擡起頭糯呀地輕叫一聲後，張開嘴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林嘉抱着他的手臂，小肚子很适時地響起了抗議的咕咕聲。
林嘉被銀虎可愛的模樣逗笑，忍不住抱起他親了親：“想吃東西了嗎？被你提醒，我也覺得肚子餓了呢。”
銀虎睜大眼睛，眸中的紅色又變淺了許多，濕漉漉的小鼻子不停翕張，小爪子扒住林嘉的衣服，嘴裏發出一連串急促的咿呀聲。
林嘉見他這麽激動，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舉動似乎有那麽點不妥當。銀虎已擁有了半獸的智慧和形體，實際上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成年男子了，她剛才的舉動就像女人對喜歡的男子做出親密行為一樣，難怪他突然激動起來。不過……林嘉挑了挑眉，那有什麽關系呢，一同經歷過這麽多事，她明确知道自己已不想跟銀虎分開了。
林嘉笑着輕揉他的小肚皮：“知道了，我也喜歡銀虎。”銀虎輕叫一聲，爪子捧住她的手，嘴巴含住她的食指不停地舔舐。狄克回頭悄悄瞪了銀虎一眼，氣哼哼地別開腦袋。
不過，在找東西吃之前還得解決一下生理問題。林嘉摸了摸鼓脹的小腹，尴尬地掃了眼四周，指着前面不遠處的草叢，頗不好意思對狄克道：“狄克，麻煩帶我去那邊林子裏。我……我想……尿尿……”跟半獸說話，想要做什麽不能繞彎裝文雅，只能用最直接的語言說、林嘉說完最後兩個字，臉已經紅得像猴子屁股。
狄克甩甩尾巴，背着她現在周圍轉了一圈，叼起一根長樹枝後，才走到草叢邊趴下。
林嘉把銀虎放在狄克的背上，小心地從狄克身上爬下來。狄克用腦袋蹭了蹭她，将嘴裏的樹枝遞到她手邊，淺藍色的眼睛眨了眨。林嘉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接過樹枝站起身，拄着那根樹枝跛着腳走到草叢後。
林嘉解決玩生理問題，提着褲子剛站起身，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響動，随後聽到枯枝被踩斷發出的聲響，還有類似野獸沉重的呼吸聲。
林嘉背部頓時竄起寒意，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喪屍來了！
她剛想叫出聲，卻驚訝地發現，站在不遠處的狄克居然毫無反應，反而擺着尾巴淡然地注視着她這個方向。狄克那麽厲害，絕無可能沒聽到聲響。既然他沒表現出敵意，那正在靠近她的不可能是敵人，只會是他的同伴！
林嘉心中一亮，臉上的驚恐之色立時消散去，眼底湧出滿滿的喜悅。
她整理好衣褲後，拄着“拐杖”平靜地轉過身：“西姆，你這麽大的塊頭，還想偷偷摸摸地吓人？”
啪嗒，雄獅嘴裏叼着的獵物掉在地上，金色的眸子裏滿是很意外。
“壞小子西姆，想吓唬誰呢？”林嘉得意地揚了揚眉毛，微笑着看着西姆。
果然，這頭調皮的年輕雄獅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捉弄人，居然想吓她？！
……好吧，他這次差點得逞就是了。林嘉心裏嘆息，都怪這讨厭的未來世界，讓她的精神每天都處于緊張的狀态。
西姆嗷嗚輕叫一聲，有些難為情地歪歪腦袋。他搖了搖尾巴，湊到林嘉身邊，讨好地蹭蹭她的手臂。
林嘉腳上有傷，本就是勉強用單腳站立着，被西姆的大腦袋一蹭，哪還站得住，立馬就朝後摔去。
林嘉驚呼聲還沒出口，就被沖過來的狄克穩穩接住，她連忙爬到他背上坐穩。嗯，作為暫時性傷殘人士，她還是呆在狄克的背上比較安全。
狄克沒好氣地沖西姆大吼一聲，吓得他連連後退。
“狄克，別這樣，西姆又不是故意的。你看……”林嘉指着西姆帶回來的獵物，笑道：“西姆給我們帶早餐了。”
西姆打了個響鼻，将獵物拖到林嘉跟前，裂開嘴昂起頭，得意地使勁擺尾巴邀功。
獵物是一頭約有兩三百公斤重的野豬，一對尖利彎曲的獠牙伸出它唇外，脖子上撕裂的傷口露出紅白的肉，淌出的血液早已凝結成黑紅色的血塊。
狄克瞄了眼地上的野豬，眯起眼睛甩了甩尾巴，伸出前爪碰了一下野豬的腦袋。西姆開心地晃着腦袋，低聲咆哮着在原地打了兩個圈，再次蹭到林嘉身邊，琉璃色的大眼睛睜得滾圓，巴巴地看着她。
林嘉撫摸着西姆的大頭，笑着贊道：“不錯不錯，西姆好能幹呢！”西姆像家貓一樣低下頭蹭着林嘉的手心，眼裏閃耀快樂的光芒。
異變猛獸雖然不懼喪屍病毒，并能以它們作為食物，但誰願意吃那些惡心巴拉的臭東西。狄克他們總是分批出去捕獵，但喪屍橫行的世界，要找到活着的動物談何容易，經常好幾天沒有任何收獲，有時候只能帶回小型的獵物，還不夠一只獸塞牙縫。
異變猛獸們是一塊長大的好朋友，感情很深，就算只抓到一只小獵物，狄克也會平分給大家，哪怕每個獸獸只能分到一小口。
西姆出去了兩天，抓到了一頭尚未感染病毒的公野豬，這算是非常難得的收獲，難怪他臭屁得不行。
“哦，你們起得真早，現在才五點。”雷讓老遠就開嚷。他敞着衣服，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睡眼惺忪地走出山洞踱到狄克身旁。
當他瞅見地上那小山包似的野豬，立刻變得精神抖擻，藍眼睛瞪得溜圓，迸出饑餓的光芒，咂巴着嘴搓手笑道：“一大早就有新鮮的烤豬肉，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一小時後，野豬肉已分別架在幾處篝火上，人和獸都圍在火堆旁。軍人們紛紛把拿出香腸、腌肉和罐頭跟獸獸們一同分享。
西姆趴在篝火邊，好奇地用爪子扒拉着一個午餐肉罐頭，玩得不亦樂乎。
雷讓手裏提着一小罐調料，翻轉着烤肉，不時用刷子給烤肉刷上一層。豬肉表皮被烤得焦黃，不停地冒出油泡，油水滴入火焰劈啪作響。
“烤得差不多了，全熟反倒不好吃。”雷讓熟練地用匕首切下一片最好的肉，用小樹枝穿了遞給林嘉。
烤肉外焦裏嫩香氣撲鼻，金黃酥脆的外皮抹上了黑椒粉和鹽，斷面現出來的肉卻還是嫩紅色，肉汁四溢。躺在她林嘉腿上的銀虎伸長脖子，藍眼珠盯着烤肉，不停地咽口水。
林嘉切下一塊肉送到他唇邊，銀虎卻扭過頭不肯吃，還擡起小爪子把肉片推回給林嘉，大眼睛忽閃着切切地看她。
林嘉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把那肉片吃下後，再切下一片喂銀虎，這回他迫不及待地張口吃下。
林嘉嘴角含笑，不停地切肉喂給銀虎，自己倒沒吃多少。
狄克他們同樣只吃熟肉，野豬肉分給他們大半，轉眼就被吃得渣都不剩。
吃完早餐後，軍人們收拾東西把火堆熄了，萊克和獵豹兄弟坐在地上意猶未盡地舔着手掌上的油漬。
西姆終于把肉罐頭打開了，正呼嚕着準備舔裏面的肉汁，狄克突然急喘着站起身，全身肌肉繃緊，眼睛瞬間變得赤紅，嘴裏發出痛苦的低吼聲。
“狄克！”林嘉大驚，正想起身去狄克那邊，萊克連忙攔住她，安撫道：“別怕，狄克……要變身。”半獸們迅速圍到狄克身旁。
狄克踉跄着走了幾步後轟然倒地，雙目緊閉四肢蜷縮，身體劇烈痙攣。幾分鐘後，白獅子變成了一名渾身□的白發男子，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俺最喜歡銀虎，然後是狄克，然後是卡修……于是就最喜歡虐他們，望天=A=
就跟喜歡虐凱恩和克裏一樣，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