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早上九點，林嘉和楊健準時來到瑞克辦公的地方。
聯邦州元首的辦公室并不氣派，擺設和裝潢複古而簡樸，林嘉乍一看還以為自己到了英國貴族的會客廳。
見他們來了，瑞克上将放下手上的文件，站起身從辦公桌後走出來。
林嘉在見到瑞克之前，曾猜想他應該是個年過不惑相貌威嚴身材魁梧的軍人。沒料到真見到他的，才發現他竟是個氣質儒雅長相俊美的年輕男子。
一身筆挺的黑色軍服襯得他的身材非常修長健美，寬闊的肩膀上三枚金色黃光徽章熠熠生輝，黑發黑眸神采飛揚，看上去最多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到底是元首，雖然笑容和藹看上去很親切，卻掩不住眉宇間自然散發的威嚴。
瑞克上将見到林嘉時并沒有流露出半點驚豔的表情，打量她的目光平靜而疏遠。
瑞克示意他們坐下，看着林嘉開門見山地說：“林嘉女士，聯邦州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希望您和您的半獸朋友們能幫助我們取得戰争的勝利。”
林嘉沒有回避瑞克的目光，她想了想，平靜地說：“很抱歉，将軍閣下。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能替狄克他們做決定。我個人非常願意為聯邦州效力，只不知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麽？”
瑞克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麽說，沒有顯出意外的表情，仍保持着得體的微笑：“你說得很對，那現在就征詢一下他們的意見吧。”林嘉怔愣間，他已按下桌上的傳話機：“請首領獸狄克和銀虎進來吧。”
幾分鐘後，狄克和銀虎被警衛帶到了辦公室。原來昨夜裏他們倆先後進入完全排斥期，變成了人形。
銀虎一見到林嘉，便興奮地沖過來張開雙臂将她一抱離地，毫不避忌地舔吻她的嘴唇和臉蛋。
林嘉被他鬧了個大臉紅，她可沒有銀虎這般豪邁，敢于在公衆場合旁若無人的親熱。
“銀虎別鬧，快放我下來！這在談正事呢！”林嘉習慣性地伸手想要揪銀虎的圓耳朵，誰知摸了個空，銀虎的圓耳朵不見了！
林嘉一驚，目光往下溜，果然發現銀虎臉側閃亮晃蕩的銀發下露出一對肉色瑩潤的耳朵尖。
她還記得以前銀虎蹭過來跟她親熱時，大尾巴會纏住她的腰，但這次腰間也沒了那種束縛。再仔細一看，銀虎尖利的牙齒變得雪白整齊，晃得她眼暈。還有舔在她臉上的大舌頭軟滑濕潤，臉頰完全沒有刺痛感，證明銀虎的舌頭沒了倒刺。這一切變化意味着銀虎提前了好幾個月進入完全異變階段！
林嘉又驚又喜，更迫切地想好好看看銀虎的樣子。沒了圓耳朵可以揪，林嘉只好擡手使勁拍他的臉頰。
銀虎正舔得起勁，臉上突然挨了兩巴掌。他很不滿地擡起頭，藍眼睛裏滿是委屈：“很久沒見嘉，想你。不要打虎。”說着又伸舌舔她的鼻尖，嘟囔道：“嘉的味道好香，虎很想你。”
林嘉滿臉黑線，銀虎的身體進化得快，就是這語言能力進展實在緩慢，到現在還不能像狄克那樣利索地說話。
林嘉忙捂住銀虎作亂的嘴巴，另一只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臉：“上将正在跟我們商量事，你再不聽話我就不理你了。乖，快放我下來。”
銀虎咕嚕着蹭了蹭林嘉的臉，萬分不舍地将她放下，但仍摟着她的腰不願松開。林嘉嘆了口氣，抱着就抱着吧，只別再亂親亂舔就成。
楊健看着他們，臉上雖仍在笑，眸中悄然劃過一絲黯然。他放在褲兜裏的手不覺握緊，心像被油煎般難受。
楊健穿越來已半年多，至今仍舊無法完全适應這裏的配偶制度。剛加入聯邦州軍隊時，上級見他是瑞克上将親自提拔的軍官，為讨好他曾為安排過一名已擁有六個伴侶的年輕女軍官當他的臨時配偶。他當時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原因有兩個，一是他無法接受與其他男人同時擁有一個女人；另一個原因是他的心從始至終都在林嘉一人身上。
楊健不是那種能把性和愛分開的男人，他很專一，只是對感情有些遲鈍且不善于表達。他喜歡林嘉，但直到兩人相識多年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心意。而那時，對林嘉的愛已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關心照顧她是習慣，無論她去哪裏去幹什麽他都默默相随也是習慣。漸漸的，他覺得心意說不說出來似乎都無所謂，反正他心裏再容納不下別的女人，并且他認為只要能在林嘉身邊，她遲早會接受自己。
楊健最初以為林嘉和自己都是穿越來的人，深受二十一世紀一夫一妻婚姻制度影響，她絕不會接受這種類似共妻的配偶制度。然而聽到的消息多了後，他不得不面對現實，林嘉已接受這個世界的規則。而他也逐漸認識到自己的堅持有點可笑。這個世界男女比例太過懸殊，即使林嘉再不願意，她仍舊要被強制塞給多名男子，與其接納不認識的男子，他寧願林嘉主動選擇她喜歡的男子成為伴侶，即使對方是人形半獸……
但聽到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看着她跟其他男子親熱，楊健心裏仍舊很不是滋味。
狄克到底是首領獸，多多少少猜到了瑞克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人類的首領。你是不是要我們去對付那群兇獸？”
林嘉暗想，狄克果然夠直接，不過單純的獸獸們就是這樣，有話說話不拐彎抹角。
瑞克并沒覺得狄克唐突，仍微笑着說：“不錯。事關人類生存，聯邦州非常需要你們的幫助。”
狄克想了想，誠實地說：“我們曾經跟金雕戰鬥過，說實話，兇獸的力量比我們強大許多。”銀虎聽了有點不服氣，雖然那晚他被金雕修理得很慘，但當時他是人形，不能作數的好伐。
銀虎不服氣地挺了挺胸膛：“虎現在比以前更強了，一定能打敗那群怪物！狄克害怕，別拉上我！”狄克臉色一沉，緊盯着銀虎，目光森然冷峻。
銀虎本來想不示弱地瞪回去，耳朵被林嘉猛地揪住，痛得他忘了鬥狠，嗷嗷叫地低下頭眨巴着藍眼睛看向林嘉：“嘉……”
“銀虎，狄克說得對，那群兇獸攻擊力很強大，你現在還不是他們的對手。”面對銀虎的賣萌，林嘉一點都不心軟，反而加大了手勁。
她最擔心半獸們不團結，銀虎什麽都好，就是喜歡争強好勝。放平時沒什麽，而且用人類的觀點來看，銀虎有心争當首領獸，是“力求上進”的表現。但眼下已是非常時刻，他明明能力不如狄克，卻還惦記跟狄克争當首領獸那就不行了，會鬧出大亂子。
林嘉盯着銀虎的眼睛，嚴厲地說：“別忘了，那天晚上萊克杜威他們可是聯合起來都沒能打敗金雕，你難道能獨個打敗萊克他們？”
銀虎翹起嘴，湛藍的眼睛滿是委屈，咕嚕嚕叫着，臉不停蹭林嘉的肩膀，以表達自己的不滿。林嘉毫不猶豫地拍開他，轉身對瑞克道：“狄克說得不錯，眼下他們不一定是那群兇獸的對手，不能貿然讓他們上戰場。”
“可是……”瑞克有點為難，他看了一眼楊健：“若半獸們不參戰，就沒有盡公民義務，很難獲得自由公民權。”他為了讓善待半獸的提案通過，承受了來自各方的極大壓力。如果林嘉不幫他勸服半獸參戰，最高指揮部的反對者會借機向他發難，下一步想要給予半獸們平等人權幾乎不可能。
楊健心一沉，劍眉蹙得更緊，他猶豫地看向狄克，不知該怎麽勸說。瑞克上将向他作出的所有許諾，都是建立在合縱國存在和瑞克本人領袖地位穩固的基礎上。現在前方戰事非常吃緊，聯邦州軍隊節節敗退，若軍隊不能取得戰争勝利，合縱國必定滅亡，而羅迪亞斯一旦掌控國家機器，半獸們的處境會比以前兇險百倍。但半獸們實力不如兇獸，上戰場也是送死。真是兩難。
見楊健遲疑不已，瑞克臉色越來越凝重。不等他開口，狄克忽然道：“雖沒把握，但我們願意參戰。而且為了嘉，我們一定會贏。如果我們贏了，除了獲得和人類一樣的平等權利，還有一個要求。”他走到林嘉身邊，握住她的手：“那就是我們要成為嘉的配偶！”
銀虎立刻附和，點頭如搗蒜：“對！嘉是我們的配偶！”
瑞克一愣，冷凝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狹長的俊眸閃爍出笑意，意味深長地瞥了林嘉一眼。
林嘉被狄克直白的“配偶宣言”和瑞克上将揶揄的目光鬧得面紅耳赤，又不好表示異議，只好裝傻充愣眼看別處。
楊健臉色一會白，一會青，盯着笑得一臉燦爛的狄克，俊眸噴火，藏在兜裏的拳頭指節捏得噶啪直響。可他雖然心裏難受得緊，偏偏也不能出聲反對。
瑞克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心裏有了數，微笑道：“這個要求很簡單，我答應你。”
銀虎歡呼一聲，抱起林嘉響亮地親了一口，藍眼睛亮得像天上星辰，快活地說：“虎可以永遠跟嘉在一起了。”狄克也高興地舔了舔林嘉的手。
林嘉無奈地摸摸兩只獸獸的腦袋，心中暗嘆，人家要你們上戰場賣命，許給你們的不過是虛無的口頭承諾，就把你們樂成這樣，真是又傻又天真……
為了控制住獸獸，瑞克絕不會讓她跟去戰場，不過她一定會想辦法去的。
“嘉，放心，我們會打敗那群怪物的！”狄克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抱住她輕聲安慰：“嘉留在這裏等我們回來！”
瑞克同意狄克和銀虎做完檢查後不用呆在判官署，直到再度變成獸型上戰場前，他們可以跟林嘉在一起。這把獅虎高興壞了，催着楊健帶他們回判官署做檢查，好早點跟林嘉回家。
判官署病毒免疫研究所門外，霍夫曼脫下手套，将右手按在門前指紋識別器上，掃描過後房門自動打開。霍夫雖走進門，跟在後頭的士兵們将夜煌推進去。夜煌帶着黑色頭罩，辨不清方向，因身上有傷渾身無力，腳腕的鎖鏈顯得特別沉重。
早等候多時的主治醫生見他們來了立刻迎了上來。霍夫曼看了一下他遞過來的報告後，走近特別監控室。
霍夫曼将夜煌的頭套摘下：“夜岚在裏面，你就在這裏看看吧。”夜煌蹒跚着走上前，隔着厚重的防彈玻璃注視着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夜岚，心一陣抽痛。
夜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臉頰深陷，眼圈下一片青灰，臉色如死人一般慘白，頸脖處纏繞着厚厚的紗布，薄得幾乎透明的肌膚凸顯出猙獰的青色血管。
“他現在怎樣？”夜煌啞着嗓子問。
“屍化現象已消失，但沒能産生免疫力。內髒和大腦被異種病毒腐蝕得厲害，并有衰竭的跡象，血細胞也低于常規十倍以上。”霍夫曼斟酌着說。
夜煌回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透着真切的哀傷：“你能治好他嗎？我弟弟……膽子很小，從沒殺過人，那些士兵都是我殺的，不關他的事。”
見霍夫曼不語，夜煌扯動嘴角，自嘲笑了笑：“他還背着我偷偷放走過女性俘虜，我知道後把他的腿都打折了。後來我把他帶在身邊，逼迫他看我殺人，教他怎麽殺人，可這混蛋還是那麽膽小懦弱，始終下不了手。他真沒殺過人……”
霍夫曼面無表情，等夜煌絮叨完了，才冷冷地說：“夜岚沒死，你該供出能源供應鏈了。”夜煌話語一頓，頹喪地點點頭，眼裏光彩盡失。
士兵正準備将他帶出去，一直昏迷不醒的夜岚身體突然猛地一彈，監控醫療儀器同時發出尖利的鳴叫，紅燈不停閃爍。
“糟糕！！”霍夫曼沖進病房，用最快的速度按下儀器按鈕。夜岚雙目緊閉渾身不停抽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頸脖上纏繞的紗布很快滲出大片黑紅色。
霍夫曼心驚不已，視線落到輸液瓶上，登時臉色大變。他急忙戴上手套，迅速拔掉夜岚手腕上的針頭，取下輸液瓶。
醫務人員聽到動靜，迅速趕了過來。“除了你們兩個，其餘的人都出去！”霍夫曼留下兩名心腹判官，将其餘的醫務人員包括主治醫生都趕出門。
“不要用架子上的藥水！”霍夫曼指着其中一人，厲聲命令：“你去醫藥房，親自去取藥劑，用最快的速度送過來！！”他将桌上的所有藥物掃入垃圾桶，把随身攜帶的醫藥箱放到桌上，從醫藥箱裏取出雷讓新研制的血清，給夜岚注射了一劑。
夜岚痛苦地掙紮了一會兒，再度陷入昏迷，脖子和嘴裏流出的鮮血将被子和床單染濕了一大片。
“上校，病人出現室顫！！”正為夜岚止血的判官叫道。
“準備電極和靜脈輸液！！給他進行生化和毒性檢查！”霍夫曼看了眼心跳監控屏，拿起電極按在夜岚胸口。夜岚身體猛地一顫，顯示屏上心跳變成一條直線。霍夫曼再試，心跳顯示仍舊是一條直線。
站在窗外觀看的夜煌猛地掙脫士兵往病房裏沖。一名士兵眼明手快，趕上來飛起一腳将他踢到，兩名士兵合力死死将他壓在地上。
夜煌瘋狂地掙紮，雙目赤紅凄聲吼道：“霍夫曼！！你騙我！！我要殺了你！！”大門砰地一聲打開，楊健疾步而入，林嘉跟在他後面。
“怎麽回事？”楊健站在門口吼道。
霍夫曼見林嘉跟着來了，眼睛一亮，忙放下電極，将林嘉拉了進去。
“對不起，我需要你幫忙！”霍夫曼從醫藥箱裏取出另外一支針筒，用橡皮帶紮住林嘉的胳膊，從她小臂靜脈中抽出一管血。
霍夫曼避開林嘉錯愕的目光，揭開夜岚脖子上的紗布，将那管血液推入潰爛的傷口中。十幾秒後，夜岚停止的心跳慢慢複蘇。又過了一會，血也止住了，傷口周圍糜爛的血肉逐漸變幹變硬，最後一片片脫落，露出新生的粉色血肉。
判官看了一下顯示屏上的數字，驚喜地說：“長官，生命體征重新出現！他活過來了！”轉臉欣喜地看向林嘉：“林嘉女士，你的血救了這個家夥！真是太神奇了！”
霍夫曼目光一黯，緩緩直起身看向林嘉，垂眸低聲道：“對不起……我本想一直隐瞞下去的。”
林嘉看着夜岚，回想起在她面前蛻變的金雕，一瞬間什麽都明白了。林嘉抿了抿唇，輕笑道：“你沒對不起我，這是你的職責。我沒想到不光是狄克他們，連我自己的體質也變得這麽特別了，不知道這算福還是禍？”
楊健沖上來将林嘉護到身後，怒視着霍夫曼：“你們不能動她！害了愛瑪還不夠嗎？！”
霍夫曼看着楊健，目光堅毅神情肅然：“放心，我不會讓人傷害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