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陸清則滿臉誠摯:“怎麽會呢?”
演完了,才想起臉上戴着面具,程文昂看不見他擠出來的誠摯,只能遺憾地收起自己的演技,嚴肅道:“我只是在盡職盡責,程大人應該能夠理解,只有對祖宗先輩懷有無限敬仰,才能将圖紙繪制得完美絕倫。”
程文昂完全不能理解。
他憤怒道:“那你覺得第一版可以,怎麽不早說!”
枉費他不眠不休地精心繪制新圖紙!
陸清則歪歪腦袋,無辜地道:“可能因為第一版還是有些不完美,你看,這裏得大一點,突出一點,那裏需要再往右移點。”
程文昂怒氣沖沖地接過圖紙,回去繼續改了。
陳小刀在旁邊憋笑憋得難受,人一走,終于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出來:“這程大人平時那麽喜歡在公子面前陰陽怪氣,可算是教訓了他一回。”
陸清則感覺自己的甲方行徑過于讨打,悠哉哉地捧着茶盞,撇了撇茶末:“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
誰叫程文昂正好撞上了呢。
陳小刀一屁股坐到陸清則邊上,大咧咧地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去,被苦得愁眉苦臉:“嘶……公子,陛下的生辰快到了,你是不是又要去宮內小住幾日了?”
他都習慣了,要麽陸清則被想方設法叫去宮裏住,要麽皇帝陛下親自偷溜來陸府。
陸清則将面前的茶點往陳小刀面前推了推,摘下面具,含笑點頭:“府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即使早就看習慣了陸清則的臉,陳小刀還是有點不敢直視,搔了搔後腦勺。
他家公子長得這麽好看,明明該是京城裏最受姑娘歡迎的,可外頭的流言越傳越離譜,起初說陸清則被傷了臉才戴面具,後面傳陸清則天生面貌醜陋,青面獠牙能吓哭小孩,才一直戴着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哪家姑娘聽了這些傳言,還會對公子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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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刀唉聲嘆氣的,為陸清則的婚姻大事愁掉頭發。
在陸清則的故意拖延下,工部的推進緩慢,皇陵還沒開始修葺,寧倦的十七歲生辰就先到了。
五月十六日,京城放了個大晴,宮中設了晚宴,邀百官攜家眷參宴。
江右情況未明,但不耽擱大夥兒熱熱鬧鬧地過乾元節。
陸清則和百官一齊,等着晚宴時才進的宮。
朝中群臣大致劃分三類,衛黨、小皇帝黨與牆頭草,衛黨與皇黨泾渭分明,皇黨明面上數量少,陸清則一出現在宮門外,幾個相熟的大臣就湊上來打招呼,小聲讨論近來燕京的各種傳聞。
範興言姍姍來遲一步,看大夥兒正在七嘴八舌地讨論,就勉強把自己的話憋了回去,臉上帶着傻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清則看他一眼:“範兄怎麽了?想說便說罷,何必拘束。”
範興言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擴大,笑得愈發傻氣:“也沒什麽,就是……我要當爹了!”
大夥兒頓時哄笑起來:“恭喜啊範兄!”
陸清則也笑起來,真心實意地道了幾聲賀,面具下遮掩下,他只露出清晰的下颌線與薄紅的唇角,卻也足夠吸引人。
衆人不由有點可惜:當初陸太傅也是個俊秀絕倫的少年郎,若是臉沒被劃傷,哪會到現在都娶不上媳婦呢?
話題不知不覺就從範興言這兒落到了陸清則身上,帶着點小心翼翼:“陸兄打算何時娶妻生子啊?”
“……”幹我什麽事?
果果,借你一用。
陸清則微笑道:“我是陛下的老師,陛下尚未成人,家國大事在前,豈敢考慮個人私事。”
大夥兒十分動容:“陸大人……”
“我想陛下若是知曉,必然也會勸導陸兄先成家罷!”
陸清則聽得無比頭疼,餘光忽然觑見個熟悉的身影,連忙道:“幾位先進去吧,我見到個熟人,去打個招呼。”
陸清則脫了身,走到個偏僻角落,轉到守在那邊的侍衛面前,打了個招呼:“秦公子。”
秦遠安原本在走神,猝不及防被叫了一聲,吓了一跳:“陸大人!”
陸清則含笑道:“秦公子在想什麽,那麽出神。”
這種客套話,一般含糊過去便是,秦遠安臉色冷峻,卻回答得很誠實:“一位故友生了重病,心情郁郁,下官有些擔心,并非故意玩忽職守。”
陸清則眉梢一挑。
生了重病的朋友?是他想的那個嗎?
衛鶴榮和秦晖早就分道揚镳了,但似乎沒影響兩個小輩的感情啊。
能讓衛樵見見故友,稍微開心一點,衛鶴榮應該不會阻止。
陸清則忽覺找到了突破口,笑容愈發和善,卻沒順着說下去,只随意道:“我也算久病成醫,以我之見,生了病還被關在家裏,心情必然郁郁,病情也難以好轉。秦公子有空之時,帶你朋友出去走走,或許對病人會好些。”
陸清則當年遭閹黨迫害,一條命差點折在水牢裏,往後幾年,病情一直反反複複,一身病骨幾乎腌出藥味兒,直到現在,身軀也依舊單薄如紙,三步一喘似的,說這話可太有信服力了。
秦遠安認真道了謝。
當值中,被人發現秦遠安說閑話就不妙了,陸清則沒有多說,便轉身走了。
入席不久,寧倦就來了。
每年生辰都要來這麽一回,寧倦其實很不喜歡。
不過今年例外——往年這時候,陸清則還病歪歪的,多半見不得風,被他接進宮後,也是在乾清宮睡着,等他回去。
今年陸清則的身體好了許多,有他參宴,下頭的歪瓜裂棗都順眼了許多。
除了免跪的陸清則和幾位閣老,百官嘩啦啦跪了一片。
路過陸清則身邊時,寧倦忍不住悄咪咪扭頭看向他,被陸清則斜斜瞪了眼,才委屈巴巴地把腦袋轉回去,走到高座之上,叫衆人平身。
然後便是百官獻禮。
除此之外,還有各地藩王與屬國獻禮,陸清則送的是一幅自己親自作的畫,在一衆琳琅滿目的生辰賀禮中,并不顯眼。
寧倦卻很歡喜,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情實意的笑容。
衆臣正小聲讨論着誰送的禮最別出心裁,一聲唳叫忽然響徹大殿,将衆人的聲音打斷。
随即四下傳來了小小的低呼,就連衛鶴榮也饒有興趣地看了過去。
一個籠子被推進了殿中,籠中竟是只白羽綴褐斑,極為漂亮的雪白獵鷹,即使顯得疲憊,一雙鷹目依舊無比銳利——禮官同時介紹:“鞑靼三王子烏力罕,進獻海東青一只,賀陛下生辰!”
陸清則平生第一次看到活的國家第一類保護動物,聽到這聲,腦子裏不由自主冒出仨字:真刑啊。
見到這只海東青,寧倦也來了點興致。
兵部尚書坐得離陸清則近,面色隐有不屑:“鞑靼已有兩年未進朝貢,半月前漠北告捷,史大将軍大敗鞑靼,這群鞑子才知道裝孫子了。”
“聽說鞑靼老可汗卧病不起兩年了,如今手攬大權的就是這個三王子烏力罕,哼,黃毛小子,還不是被史大将軍打得屁滾尿流。”
幾陣竊竊私語後,有人愁眉苦臉道:“但據說大将軍在戰場上,似是受了鞑子的暗算……”
“就鞑子的那點本領,怎麽可能暗算得了史大将軍。”立刻有人反駁,“哪次邊關告捷,不會摻雜點這種閑言碎語。”
陸清則擰了下眉。
原著裏史大将軍病死,就是因為中了暗毒,卻未好好修養,又常年在漠北領兵作戰,身上暗病堆積。
如果能早點把小世子找回來,說不定能改寫一下老将軍的結局?
送完禮,宴會正式開始。
寧倦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落在陸清則身上,恨不得這宴會立刻結束,好讓他和陸清則單獨在一起說話。
陸清則被盯得感覺面具都要被侵蝕掉了,無聲又橫過去一眼,示意這小崽子收着點。
倆人的眼神無聲來回時,座下的許閣老忽然開口:“陛下今日便滿十七,也是時候考慮充盈後宮,開枝散葉了。”
陸清則:“……”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許閣老這麽一開口,不少大臣也紛紛出言,中心思想都差不多:陛下也不小了,是時候立後選秀了。
無論是衛黨還是皇帝一黨,都希望寧倦早點立後,朝後宮裏塞人。
寧倦下意識地看了眼陸清則,心裏煩得很,嘴角一抿,嗓音冷淡:“皇陵不日前才被雨水侵蝕,朕夜裏夢到祖宗哭訴訓誡,三年內都不宜成婚,諸位若是有異議,去皇陵前勸列祖列宗吧。”
衆人震驚噎住:“…………”
什麽啊!
這也是能搬出來的嗎?!
陸清則本來還想幫忙解個圍,聞言差點笑出聲。
不愧是他的學生,深得他傳。
被改圖折磨得恍恍惚惚的程文昂:“?”
他怎麽覺得陛下這話,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作者有話要說:
寧果果:我就是死,從這兒跳下去,也不立後成親!
陸清則:鼓掌!!!
天下師生一般黑(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