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魏淩，你給我撐住！”司馬尚拍了拍身前人，語氣冷硬。此時二人同乘一騎，魏淩伏在馬上，看上去很像是司馬尚将他擒來的樣子。
“大哥勿憂。只是做做樣子給他們看。淩無大礙。”魏淩沒有擡頭，淡淡回道。
司馬尚嘆了口氣，雙腿一夾馬肚，縱馬一躍，追着倉皇撤退的大軍奔去。
“什麽做做樣子？”司馬尚心裏嘆氣，“那時他分明是不要命的往自己的槍尖上沖啊。身體上那七八個窟窿還只是做做樣子嗎？”
心裏對魏淩的怨憎雖未因此消解，但至少懂得魏淩是真的愧疚。他，願意再信他一次！
“看！那不是公子和司馬将軍嗎？孟将軍你快看！這回你該放心了。”
兩處大軍合為一處。孟堯等一批被蒙在鼓裏的人方才弄清楚情況。看着魏淩身上的七八個窟窿，他又氣又無奈：公子就算做戲給郭開看，也不必如此認真吧。
司馬尚扶着魏淩坐在一塊巨石下，寬大的手掌覆在他背部，一股溫厚的氣流傳入體內，暫時護住魏淩身上的傷口。
“大哥歸來，淩之幸也。“魏淩的聲音有些疲憊，但還是透着掩不住的快意，“只是，王遼呢？”
“有探馬來報，他已率軍去攻郭開營帳。放心。”司馬尚淡淡道，并沒有對魏淩表現出多大的熱情。
“呵呵，”魏淩輕笑了幾聲，感嘆道，“想不到王将軍也是個剛正之人。郭開那點套路并不能對付所有人呢。”
“嗯。他與我有矛盾，只是因為他一心想投入幽妄城，這下倒遂了他的心了。”司馬尚說着，語調有些尖刻。
魏淩知道他還對自己心存芥蒂，倒也不在意。
“阿堯。”魏淩向自己的副将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孟堯看着他這滿身創傷，喉頭竟有些哽咽：“公子，你這是何苦……”
魏淩看着他，有些無奈，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寬慰他了，只是淡淡問道：“阿堯，我軍将士死傷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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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堯聞言，眸光一暗，聲音又低了下來：“樊将軍率領的魏武卒甲士，伏擊成功，幾乎無損。但随公子出戰的二萬将士折了近一半……”
慢慢地，魏淩長籲了一口氣，将臉埋在手心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是我對不起将士們。這一身傷又怎能彌補我的罪過？”
“公子。”孟堯關切地喚着，“将士們都誓死為您效力，這不是您的錯。我們是為了對付郭開才不得已而為之。眼下不是悲傷的時候，要一鼓作氣，将郭開的勢力斬草除根！”
魏淩猛然擡起頭，眸光漸漸清涼起來。現在的确不是悲傷的時候，待剿滅了老賊，用他的鮮血慰祭衆将士之靈才是正經！
“孟堯，清點好五千輕騎，我要親自擒拿郭開！餘下的衛兵先由司馬将軍整肅！”魏淩铿然下令。
“可是，公子，你的傷……”
“我沒事！”魏淩喝道，煩躁和疲倦一起襲來，他竟沒能壓制住怒意。
“我沒事，勿憂。”穩了穩心神，他拍了拍孟堯肩膀，聲音已平靜下來，“只是小幽還在郭開那裏，我必須帶她回來。”他的眼睛裏又恢複了神采，帶着一貫的堅毅和果決。
聽到那個名字，司馬尚幾乎是跳起身來，用力按住魏淩肩膀。
“什麽？你說什麽？”
有那一瞬，魏淩不敢擡眼看他，只是任他搖晃着自己的肩膀，低聲道：“她還在……郭開那裏。”
“我跟你一起去！”司馬尚斷然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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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厮殺聲愈演愈烈，郭開營中已沒有像樣的将領，衆将士群龍無首，無心應敵。王遼一路長驅直入，勢如破竹，倒也幹淨利落。
許久不見郭開回來，少女不禁心生疑惑。心中忽然騰起一個念頭，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掀開簾帳，縱身而去。
老賊，莫不是孤身逃掉了吧？
營帳後方是莽莽山林。冬日裏的寒風一刻沒有停歇，嘶吼着摧折着弱不禁風的枝桠。樹葉早已落盡，只剩參差不齊的空枝兀自搖晃。
這茫茫山林，要她去哪找一個人？不，是郭開那個鬼！
她心裏有些後悔，當初太大意了，為何不跟出來，竟讓老賊逃掉了。
又是一陣勁風拂面而來，風中夾雜着彌散的香氣，竟有些熟悉。
是那老賊身上的熏香！少女的眸光亮了起來。她奔着風吹來的方向一路飛掠，竟能看到樹杈上勾纏着的片片衣角。這布料她也認得。
定是那老賊無疑了！
她運足氣力，身影像一抹光似的倏忽而逝。老賊再快，用瞬影術也是追得上的！
前面的山林越來越雜亂，那股香氣也似乎變淡了。不知何時風向竟也變了。
少女收住身形，輕輕落在一棵枯樹旁，靜靜地思索着：“此間都是山路，老賊肯定不能騎馬。山下有王遼，他只有上山一條路可走。那麽以他的腳力。不用個一天兩天是翻不過這座山的。王遼肯定熟悉此地，大軍追上他不是難事。他此刻定是找個偏僻之地，隐匿起來了。”
這香氣應該越來越濃才是。怎麽會憑空消失？他一定是在背風的地方藏身。而且應該就在附近。
還好是白日，視物方便。她仔細地在四周摸索了一番，果然在山坳處發現一個雜草枯枝掩映的洞穴。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摸着洞壁進去。洞穴正處于山陰面，根本沒有光線能照進來，一片漆黑。
鳳凰淚适時的發出柔和的紫光，她面朝着牆壁，那點光被身子擋住，并不會引人察覺。
黑洞好像沒有盡頭。她也猶豫要不要繼續深入。萬一郭開沒進這個洞呢？
正在她躊躇之際，一陣細不可聞的喘息聲傳入耳際。少女的神經猛然繃緊，她登時屏住呼吸，凝神靜聽。
喘息聲越來越明顯，帶着蒼老和枯澀的感覺。
應該是他！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把頭往那個方向一探。
紫色的光芒攏出一個蒼老枯瘦的身影，他的後背随着劇烈的喘息一起一伏。
少女小心地往前靠了一步，那喘息聲忽然消失了。她的身形也不禁一滞。
“梓姑娘，是不放心老夫麽？難為你竟尋到這裏來了？”老者慢慢轉過身，聲音嘶啞，蒼老的像枯朽的老藤。
“呵，”少女婉轉一笑，“郭大人也忒不厚道，怎麽撇下我一人避難？好歹咱們也是一條船上的人啊。”她的聲音裏透着淡淡嗔意，嬌俏可愛。
“呵呵，是麽？恐怕姑娘與老朽并不是一路人吧。”郭開的眼睛慢慢眯起，笑意也收斂了去，“不過，你找過來，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
“能找到你，的确是件好事。”少女淡淡應着，手裏早已聚起幾束光刃。
“郭大人！你不會忘了武安君李牧吧。”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就在他失神的片刻，奪命的光弦驟然襲向他的前胸！
沒想到郭開早有防備，雙手一撐，身子一下子騰空而起，倏地越到三丈之外。
“沒想到武安君的千金，竟做起了秦朝的奴才！哈哈哈哈，真是造化弄人啊。不知武安君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呢？”
郭開桀桀一笑，眼眸瞬時變紅，透着森冷的寒光。
“父親……”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那絲隐痛蔓延開來，這是她最不願面對的事實。
“呲。”空中炸開一團火焰，那火焰化作一條瞬時火蛇，吐着火紅的芯子，向少女襲來。
她慌忙閃向一邊，雖躲過火蛇的舔舐，卻被火焰裏裹挾的濃煙熏了一下。
對陣老賊不能有片刻失神。她用牆壁撐住身體，深深吸了口氣，雙掌交疊結印，熊熊火光驀然被分割成無數光刃，反而向郭開襲去。
他用火，真是幫了她大忙呢！
原來郭開是個火妖。她驀地想起，當初郭開韓倉等人恰是被趙高一把火燒死在邯鄲城裏。
水火不容，他注定是魏淩的對手。
那光刃雖兇狠淩厲，但一接近郭開，卻都被他的綿綿掌力化掉。再一運氣，瞬時又有四條火蛇嘯叫着向少女襲來。
憑內力化出的妖焰混着一股嗆人的煙氣，少女結起護體法印，但那煙氣還是透了進來。
郭開的攻勢淩厲起來，看出他已下了狠心，想盡快把少女解決掉，再琢磨脫身之術。
她雖然能把妖火轉化成光刃，但卻無損老賊分毫。妖火裏帶出的濃煙卻越來越濃，邪氣入侵，靈臺一片混沌。
不想老賊的術法如此精深！這是她沒有料到的。
洞穴裏的枯枝殘葉早已被妖焰燎着，火勢洶湧起來，占據了整個洞穴，并快速向外蔓延。
濃煙迷了少女的眼，一邊躲避毒火，一邊暗暗尋找老賊的位置。
“郭開！你還嫌死得不夠快麽？待大火燒出洞外，王遼的大軍很快就會發現你在這裏！”她捂住口鼻，向着火海中高喊道。
她只希望他收住火勢，再伺機下手！
影魅喜光，不畏火，但這火裏的毒煙卻是致命的威脅。可憐她凝出的護體結界雖能勉強擋住火勢，但被這火蛇四面圍擊，也支撐不了多久。
不能在這裏空耗了，若是尋不到老賊，就要馬上抽身離開。
感覺到熊熊火光裏有一點異動，她心一橫，用手點向眉心，指尖迅速流瀉出幾縷光弦，轉而又凝成一柄利刃，循着那點異動發出的聲響，飛速沒入火海中。
但願鳳凰淚凝出的光刃能擊傷老賊。
“呃啊——”火光裏傳來一兩聲壓抑的低呼，少女暗喜，大概是光刃刺中了老賊。
鳳凰淚裏帶着陰寒之氣，雖對她自身多有不利，但對付火妖卻是絕好的東西。
洞裏兇猛的火勢也漸漸弱了下來，濃煙也變得稀薄，她飛身躍起，視線越過大火，隐約看到有一個枯瘦的身影伏在一塊巨石後。
想也不想，手指迅速撚合，光刃連發，皆應聲刺入郭開體內。
“呃啊啊啊！”他終于抑制不住發出駭人的慘叫，此刻他體內火力濃旺，燥熱得像個熔爐，被鳳凰淚這突然的寒氣一擊，冷熱相沖，身體幾乎要被撕裂開來！
老賊翻過身捂住胸口，慘叫連連，他絕不會想到自己一生機關算盡，到頭來竟會栽倒一個丫頭手中。
哼，不過，她也別得意的太早！
少女自洞壁上輕輕躍下，一步一步地走向郭開，她身後的赤焰已漸漸變弱，一點點地收縮着範圍。
手運氣一攏一送，兀自燃燒的大火被絞成無數光刃，盡數退回郭開體內。
少女踏過地上的餘燼，一步一步，走向郭開，臉上彌漫着濃烈的殺意，眼眸裏是冰冷的怨毒，手裏的紫色光芒越來越盛，她一步一步踏來，就像一個奪命的死神。
郭開捂住胸口勉強撐起身體，靠在洞壁上艱難的喘着粗氣。
“郭大人！你從來都是算計別人，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少女冷聲開口，眼風淩厲地掃向郭開。
“呵呵，”看着追命而來的光刃，老賊眼裏突然爆發出詭異的笑容，眼裏透着狂喜又意外的光芒，身子用力向邊上一歪，雖未躲過光刃，但還是避開要害。
只要有一線生機，他也不想死。
看着他詭異的表情，少女心裏猛地一震，那不像是瀕死者絕望驚恐的神色，就算郭開不畏懼死亡，臉上也不該是這副神情。那倒是像……看到希望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