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端郡王府
毓齡猛地睜開眼睛,一時之間,還無法分辨眼前是真傻還是夢境。
見到她醒了,坐在炕床旁的納爾圖卻沒有任何動作。
他全身肌肉繃緊,目光鎖在那張略顯蒼白的明豔臉蛋上,擔心和恐懼在黝黑的瞳眸中交錯浮現。
花了一點時間才看清自己置身在何處,毓齡大大地喘了口氣,整個渙散的意識終于凝聚,兩眼的焦距緩緩地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納爾圖。。。。。。”她微弱地喚道。
這一聲熟悉的呼喚讓納爾圖馬上紅了眼眶,确認躺在面前的女人是自己所愛的那一個,他幾乎是喜極而泣了。
“你已經昏睡了三個多時辰。。。。。。我還以為。。。。。。以為你。。。。。。”他哽咽到無法把話說全了。
三個多時辰?
毓齡還以為已經過了好久好久,把二十二年的人生又經歷了一次,直到回來這個地方。
“我回來了。。。。。。”她把小手從錦被裏伸了出來,輕撫着納爾圖淌下淚水的英挺臉龐,“我聽到你和禧恩在叫我,當然要快點回來。。。。。。”
“我一直在叫你。。。。。。好怕你回不來。。。。。。”納爾圖将臉孔埋在她的頸窩,任由淚水滑落而下,跟着泣不成聲了。
“不會的。。。。。。我說過。。。。。。一定會想辦法回到你和禧恩身邊。。。。。。”毓齡也不禁淚流滿面。“這裏才是我的家。。。。。。”
納爾圖肩膀一聳一聳的,大聲抽泣。
“我回來了,這次真的再也不會走了。。。。。。”看着周圍熟悉的一景一物,知道這裏才是她的家。“再也不會離開你和禧恩了。。。。。。”
想到自己所看到的畫面,毓齡可以非常肯定,老天爺選擇了自己,選擇了讓她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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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他顫聲地問。
毓齡輕哄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又哭又笑,“是真的。。。。。。因為我剛剛經歷了自己的死亡。。。。。。應該說兩、三百年後的那個我。。。。。。然後又在這裏重新活了過來。。。。。。不過那個又好像應該不是我。。。。。。”她也被搞胡塗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兩人還是不禁相擁而泣,感謝上天憐憫,沒有讓他們分開。
過了片刻,納爾圖的情緒漸漸恢複,有些困窘地用袖口抹去臉上的淚痕,吸了吸氣。“要不要喝水?還是想吃點東西?”
她搖了搖頭,心裏有不少疑問等待得到答案。
“咱們不是在怡親王府嗎?我怎麽。。。。。。回到家裏來了?”毓齡對于之後發生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
納爾圖先扶她坐起,又倒了杯溫水過來。
“最後到底怎麽樣了?”毓齡潤過了喉之後又問。
他坐回炕床邊,“在我發現你昏過去之前,儀式也差不多結束了,薩滿得到天神的指示,說你我早有夫妻緣分,只因為你和怡親王的女兒投錯胎,才趁着她從馬背上摔下來,而你又正好發生意外,所以将你們的魂魄調換回來。”
毓齡直到此刻也終于明白為什麽會有這一趟穿越之旅了,“對。。。。。。他們也是這麽說。。。。。。”她想起陰間鬼差說的話,原來是真的。
“我和你原本就該是夫妻。。。。。。”納爾圖滿心感激,讓她能回到自己的身邊。
“你才是我的嫡福晉,我的原配。”
兩人的手緊握着,因這段相隔兩、三百年後的姻緣而動容。
“那怡親王呢?”毓齡可以想象他的心情。
“岳父根本無法接受。。。。。。”他嘆了口氣,“聽完天神說的話後,完全承受不了那個打擊,人就倒下了。”
毓齡一臉怔愣,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岳父昏倒之後,我就趕緊把你帶回府裏,還好禦醫說肚子裏的孩子沒事,只不過為什麽會突然暈過去呢?”納爾圖只要想到這幾個時辰所經歷的,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
她揉了揉太陽穴。“當時聽到鼓聲,我整個人就不對勁了,然後就看見自己飛到半空中,接着。。。。。。我回到兩、三百年以後生活過的地方,去到曾經待過的地方,見到以前認識的人,雖然有點懷念,不過我知道自己的家并不在那裏。。。。。。”
納爾圖沒有打斷她的話,看着毓齡用一種緬懷的表情訴說着,像是在對自己的過去做一個告別。
“也許是因為還有一些放不下的事,老天爺才會特地讓我回去一趟,只為了讓我看見曾經交往過的那個男人,為他所犯下的錯付出代價,還有。。。。。。親眼看見琳寧格格被陰間的鬼差帶走了。”
毓齡一直想要得到答案,如今知道了,終于可以完全放開以前生活的世界,全心全意地對待這個需要自己也想要安身停留的朝代,也是自己原本應該投胎的地方。
看着毓齡露出釋懷的表情,真的放下了,沒有一絲留戀,納爾圖的心頓時安了,不再有恐懼。
“只不過我現在應該叫做什麽,是琳寧,還是蘇毓齡?”她真的很難不生氣。
“居然讓我和她投錯胎,以為調換過來就沒事了嗎?”
“名字只是一種稱呼,重要的是你,是我愛的那一個女人就夠了。”納爾圖神情地說。
聽納爾圖這麽說,毓齡很快地釋懷了,“這麽說也沒錯,我也已經把自己當作是她了。”
經過了這麽多的波折,與其再去追究過往,還不如更加珍惜彼此。
昨夜睡了一個好覺,毓齡覺得精神都恢複了。
雖然她知道自己原本就應該投胎當怡親王的女兒,才是真正的琳寧格格,不過她還是喜歡原來的名字,因為是這個名字讓她學會心存厭惡,如果沒有“蘇毓齡”那二十二年的人生,就不會有現在的她,所以意義重大。
納爾圖讓婢女把早膳端進房裏,然後扶她在凳子上坐下。“要是累的話,就再多躺一會兒。”
“我不覺得累。。。。。。”她撫着還看不出有孕在身的小腹。“總覺得這個孩子很乖,也很聽話,以前別人說害喜會想吐,或是整天躺在床上都不想動,可是我并沒有這些反應。”
他微微一笑。“那就好,我不希望這個孩子太折騰你了。”
“說不定會是女兒。”以當媽媽的直覺,毓齡認為應該沒錯。
聞言,納爾圖很開朗地回道:“只要是你生的,兒子女兒都好。”
毓齡忍不住嬌嗔道:“你現在開始會說甜言蜜語了。”
“這是真心話。”他糾正地說。
她胃口大開地喝着白粥,再配幾道清淡小菜,不時地偷觑身旁的男人,确定納爾圖今早的心情不錯,應該不會反對。
“怎麽?不合口味嗎?”納爾圖知曉她喜歡做菜,一定很想親自下廚,“你現在有喜了,還是別進廚房,免得不小心滑倒,或是被菜刀切到,還有鍋子又重,萬一動了胎氣可不好,若是味道不喜歡,可以跟廚子說。”
“不是,我是在想。。。。。。”毓齡有些欲言又止。“怡親王的病嚴不嚴重?”她是擔心納爾圖不讓她再去探病,所以找機會開口。
納爾圖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目前還不是很清楚。”他正打算待會兒去一趟怡親王府。
“可以跟你商量一下嗎?”她用甜滋滋的笑容撤去納爾圖的防備。
他果然不疑有詐。“有什麽事盡管說,我都答應你。”
“我要去怡親王府探病。”毓齡這才道出她的目的。
聞言,納爾圖臉色馬上變了。“我不答應!”
“他是我阿瑪。”她打從心底說。
“他不是!”雖然這麽說太過無情,那也是因為他擔心怡親王會把失去原本那個女兒的怒氣和恨意加諸在她身上。
毓齡一瞬也不瞬地望進他的眼底,“納爾圖,在知道我才應該是他的女兒之後,他就是我的阿瑪了。”
“他不會高興見到你的。”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認為怡親王會在短時間內接受事實。
她苦笑一下。“我知道,但是我還是要去。”
納爾圖還想勸她,可是毓齡的眼神和表情很堅決,沒有絲毫放棄。
“納爾圖,帶我去好不好?”毓齡想要負起一個女兒的責任。
他想板起臉孔拒絕這個讓自己為難的請求,可是瞪了半天,最後妥協的是自己,納爾圖覺得他這個夫婿當得愈來愈沒有威嚴了。
“好,我帶你去。”納爾圖心想自己不就是愛上她這份善良和貼心,硬是要阻止的話,她說不定會趁他不在偷偷跑去,那更讓人不放心。“快點吃吧,多吃一點才有力氣出門。”
見納爾圖總算同意了,毓齡頓時笑逐顏開,馬上一口一口地往嘴裏塞,還連吃了兩碗。
于是,就在一個多時辰後,兩頂轎子再次停在怡親王府的大門口。
得知妹妹和妹婿上門探病,怡親王長子便出來招呼。
“你來了。”兄妹之間的感情向來很淡薄,也無話可聊。
毓齡還是第一次和“大哥”面對面,下意識地多看了他幾眼,想到自己和這個男人原本也應該是親兄妹,不過現在想這些都沒用,還是先做該做的事。“你們聊,我先進去看阿瑪。”
待毓齡走進寝房,看着躺在炕床上的怡親王,就算看到認識的長輩卧病在床,還是會很感傷,何況他原本應該是自己的阿瑪,心裏也局更着急了。
她不由得挨着床沿坐下,輕聲地喚着:“阿瑪!阿瑪!”
叫了好幾聲,怡親王都沒有反應。
毓齡猶豫了下,才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确定他沒有發燒,注視着怡親王緊閉的眼皮,只能在心裏向老天爺祈求,希望他快點睜開眼睛。
“王爺從昨天到現在都不曾醒來,禦醫說這回舊疾複發,加上身子一直沒有好好調養,只怕。。。。。。”在房裏伺候的奴才用袖口頻頻抹着淚水。
她偏首詢問:“那誰來照顧他?”
“當然是由奴才,還有另外兩個來照顧王爺,格格不用擔心,奴才一定會小心伺候的。。。。。。”奴才怕跟過去一樣挨罵,連忙擦幹淚水說。
毓齡一臉訝然。“就你們而已?那他的三個兒子。。。。。。我是說三位兄長呢?”難道他們以為把生病的爸爸丢給菲傭照顧,就什麽都不必做了,雖然這種比喻有點奇怪,但意思也差不多。
“他們都有來探望王爺,也非常擔心。”奴才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原本想說什麽,毓齡最後還是決定不問了。
也許這些王公貴族認為這樣的方式沒什麽不對,何況府裏有一大堆奴仆可以使喚,根本不必自己來照顧。
可是他們有三兄弟,至少要輪流随侍在側,讓生病的阿瑪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奴才,這是為人子女最起碼要做到的事。
“照理說不應該這樣才對。。。。。。”毓齡讓奴才拿了張凳子過來,就坐在炕床邊看着,口中還喃喃自語。
奴才用眼角偷觑她一眼,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爺昨日會請薩滿來府裏作法,就是因為格格從馬背上摔下來受了傷,把腦子給撞胡塗了,不過現在發覺,這樣的格格可比以前溫柔多了。
“什麽時候還要喝藥?”她突然開口問。
愣了一下,奴才趕緊回答:“還要再過半個時辰。”
毓齡颌了下首說:“嗯,等藥煎好了,我來喂他。”
以往王爺若是生病了,格格頂多早晚來房裏探望,然後責備照顧的奴才不夠盡心盡力,可從來不曾這麽細心詢問過,還說要親自侍奉湯藥,奴才忍不住要想,這樣的格格根本不需要消災解厄啊。。。。。。
過了好一會兒,納爾圖在偏廳跟大舅子談過岳父的病情,表達了慰問之意,這才來到寝房。
他走到毓齡身後,将手掌輕輕擱在她的肩頭上。“禦醫說岳父這回的病只怕要拖上一段時日,聽說昨晚連皇上也來看過了。”
“治不好嗎?”毓齡仰起頭,憂心忡忡地問。
納爾圖沉吟一下。“岳父這幾年來為皇上辦事,那些事務可謂繁雜,他卻是勤勉不怠,以致身心俱疲,最後積勞成疾,禦醫說眼下除了安心靜養,沒有藥物可以立即治好。”
聽了這番話,毓齡又看着炕床上滿臉病容的怡親王,表情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咱們今天就先回去吧。”他輕聲地說。
毓齡似乎作出了決定,于是從凳子上起來,朝納爾圖笑了笑,這抹美麗的笑容馬上讓他提高警覺。
“我想再跟你商量一下。。。。。。”她很客氣地說道。
“你又想做什麽?”他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要這麽緊張。。。。。。”毓齡輕拍他的胸口,安撫地說。
納爾圖聽她這麽說,表情更嚴肅地說道:“你說說看。”
“我想留在這兒照顧他。”她說出自己的打算。
“不行!我不答應!”大聲一吼,納爾圖連忙壓低嗓音,不想讓怡親王府的奴仆聽見他們的争執。“不要忘了自己有孕在身,照顧病人可是件很幸苦的事,萬一太累了,有個什麽閃失,到時你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嗎?”
她當然明白納爾圖的顧慮。“就是因為我現在的狀況還不錯,才敢這麽說,我更擔心要是現在不做,以後也會後悔。。。。。。納爾圖,我保證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一定會馬上告訴你,所以請讓我留在這裏照顧他。”
“可是。。。。。。”納爾圖真的很為難。
毓齡拉着他的手。“撇開我跟他原本應該是父女這一點不說好了,他也是禧恩的外公,照顧他是應該的。”
“唉。。。。。。”他被這句話給說服了。
“謝謝。”雖然他一臉勉強為難,但毓齡知道他會同意的。
納爾圖輕擁着她的肩,既無奈又心疼地說:“我不需要這兩個字,只要你照顧好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
“嗯。”毓齡偎在他胸前說。
“要多替自己着想。”他又叮囑一遍。
“嗯。”她就是不想将來後悔,才會作出這個決定。
“我會每天過來,要是發現你瘦了,或是沒睡好,就馬上帶你回去。”納爾圖提出警告。
“嗯。”毓齡揚高嘴角。
“好,我答應讓你留在這裏。”他緊閉下眼皮,艱澀地應允了。
當怡親王府上上下下聽說格格要留在娘家照顧王爺,沒有人不感到驚愕,還真以為明天太陽會打西邊出來。
尤其是怡親王的三個兒子,也就是琳寧格格的三位兄長更以為聽錯了,或是沒睡醒、還在做夢,從小被寵壞的妹妹居然有這份孝心?也懷疑她只是做做樣子,心想熬不過三天就會原形畢露了。
毓齡不想管其他人心裏怎麽想,她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怡親王身上,不只親自侍奉湯藥,其餘的時間就是拉着怡親王的手,在他耳邊不停地喚着阿瑪、阿瑪,希望能夠喚醒他的神智。
就這樣過了近十天,怡親王終于睜開眼睛了,不過臉上還是沒有多大的表情和反應,但是對衆人來說,已經算是個好兆頭。
見怡親王不再一直昏睡不醒,毓齡心想不吃東西光喝藥也不行,沒有營養就不會有體力,幸好他還能喝下一些流質的食物,于是天天炖雞湯,或熬米粥,再一口一口耐性地喂他喝下,一點都不會嫌煩,看在一旁的奴才眼裏,都不禁受到感動了。
三位兄長自然也把這些舉動都看在眼底,心裏不再存有懷疑,覺得他們這個妹妹終于長大了,也懂事了,看着毓齡的眼神也不再跟過去一樣冷淡,還會對她說些關心的話語。
“你現在有喜了,不要累壞了。”
“有事就交給奴才,不必親自動手。。。。。。”
“我讓你二嫂過來幫忙,你就回房睡一下。。。。。”
毓齡有些受寵若驚,原本以為他們這三位當兄長的,并沒有那麽疼愛琳寧格格這個妹妹,所以之前受傷才不曾親自到端郡主府探望。
現在突然之間得到三位兄長的關懷,對她來說,這是她頭一次體會到被親人呵護的滋味,原來這就是有哥哥的感覺。
她有哥哥了。
一下子擁有這麽多的家人,毓齡覺得再幸苦都沒有關系,就因為是家人,自然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
随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又過了半個多月。
從怡親王的表情來看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偶爾睜開眼睛看着前方,卻什麽話都不會說,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不過他也是最聽話的病人,不管喂他吃什麽喝什麽,都不會拒絕。
“阿瑪,藥很苦是不是?天天照三餐和中藥,誰都會受不了。。。。。。”見怡親王似乎皺了下眉頭,才把口裏的湯藥吞下去,毓齡連忙問道:“對了!差點忘了還有仙楂餅。。。。。。”
毓齡将一小片酸酸甜甜的仙楂餅放進怡親王的口中,讓他含着。“我第一次喝中藥,中藥行的老板就給我這個,還好有它,要不然寧可去看西醫。。。。。。阿瑪,有沒有好一點?是不是沒那麽苦了》”
聽她這麽問,怡親王依然沒有反應,臉上也沒有太明顯的表情,可是他的腦子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也知道這段日子是誰在身邊照顧自己,偏偏身體就是動不了,連想對毓齡大吼的力氣也沒有。
“才剛喝過藥,還是先坐一下,不要馬上躺着。。。。。。”毓齡也不以為意,繼續自言自語。
“我知道在您的心目中,她才是您真正的女兒,您疼了十九年的女兒,而我只不過是個陌生人。。。。。。不過這樣也沒關系,您要快點把身子養好,才有體力把我趕出去。。。。。。您氣我恨我都可以,不過我還是會等您好起來才會走。。。。。。”
你。。。。。。給本王滾出去!
“我幫您按摩腳。。。。。。不然太久沒有動,血液循環會不好。。。。。。”她幫怡親王捏着腳底板,剛開始不敢太大力。
“我沒照顧過病人,也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阿瑪,這樣捏會不會痛?”
怡親王不想回應她。
“您不說,我就當作不會痛了。。。。。。”毓齡依舊輪流按捏着他的雙腳,過來片刻,突然輕笑一聲。“您大概不知道我一出生就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就算想要孝順他們,也沒有那個機會。。。。。。以前看到別人有機會照顧生病的父母,其實心裏真的有一定羨慕。。。。。。”
哼!別想用這種話來打動本王。
毓齡由衷地說:“所以我還是想要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能夠體會照顧父母的心情,我是真的希望您能快點好起來。。。。。。”
你以為本王會相信?
不過毓齡當然聽不見他的心聲,還是每天重複同樣的事,喂怡親王喝藥喝粥,還有按摩雙腳,然後跟他說話。
“雖然您不想當我是自己的女兒,不過我還是會叫您阿瑪,不想聽的話就多吃點東西,才有體力對我吼。。。。。。”
等本王好起來,一定把你趕出去!
“阿瑪今天想吃什麽?”毓齡擰了條面巾過來幫他擦臉。”老是喝粥也會膩,不然我來炖一鍋排骨湯好了,禦醫說可以加入一些人蓼,對身體有好處。。。。。。”
本王才不要喝!
不想被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給打動,怡親王盡管無法動彈,不過耳朵聽得一清二楚,他的心也拼死地抗拒,因為他比誰都還要清楚,如果是他的琳寧,根本不可能為他這個阿瑪做到這個地步,不可能這樣悉心地照料自己。
這些他都知道。
怡親王不想心軟,不想原諒這個占去女兒身體的女人,就算天神說這女人才應該是自己的女兒,可是在感情上他根本無法接受,然而如今這樣天天朝夕相處,他卻已經不能再保持無動于衷了。
就這樣,半個月又過去了。
這天下午,納爾圖又帶着哭紅眼的兒子來到怡親王府。
這一個多月來,身邊少了額娘的陪伴,禧恩總算可憐兮兮地癟着小嘴,眼裏噙着淚水望着他這個阿瑪,他只好每次都帶着兒子來這兒,他們父子倆真的很想念毓齡,希望她快點回到他們身邊。
“額娘。。。。。。”禧恩總算破涕為笑。
毓齡親了親粉粉嫩嫩的臉頰。“額娘好想你。。。。。。禧恩這幾天有沒有聽趙嬷嬷的話?有沒有乖乖?”
“禧恩乖,聽嬷嬷的話。”他大聲地回道。
“禧恩好棒,好會說話。”聽到禧恩可以說出整句話,毓齡不禁又親了親他,眼角都濕了。
“他知道要來這裏看你,一早就乖乖地吃飯。”納爾圖笑睇着在毓齡懷中撒嬌的兒子。“也不用趙嬷嬷來喂,已經可以自己吃了。”
“禧恩真的好厲害。”她又親了一下。
禧恩害羞得把小小臉蛋埋在額娘的胸脯上,緊抱着不放。
“禧恩來給外公親親。。。。。。”毓齡把孩子抱到炕床上。“只要禧恩親親,外公的病就會快點好起來。”
雖然怡親王不像他的女兒那樣疏遠厭惡這個外孫,只是相處的機會并不多,毓齡希望還來得及讓祖孫倆多認識一下彼此。
照着額娘的意思,小小的腦袋俯了過去,在怡親王在臉頰旁用力啵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看着額娘贊許的笑臉,自己也跟着笑了。
“禧恩好乖,額娘抱抱。”
“好,額娘抱抱。。。。。。”
從面上傳來的熱度,讓閉着眼皮的怡親王心頭一窒,雖然身子動不了,但是他聽得到身邊的對話,聽得到外孫叫那個女人額娘,稚嫩的嗓音充滿依賴和感情,比親生母子還要親。
怡親王也知曉自己女兒的缺點,知曉她有多任性,有多冷落自己的親生骨肉,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去糾正她、去改變她,這個女人罵得沒錯,他這個阿瑪沒有盡到管教的責任,一味的縱容和偏袒是在害她,而不是愛她。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又過了半個月——
怡親王這回卧病在床足足兩個月,比之前幾次還要久,意識始終無法完全清醒,連話都不曾開口說過,禦醫來把過脈之後也只是搖頭,不敢把話說得太白,但似乎真的不太樂觀。
這天早上,兩名奴才照例幫主子擦拭過身子,換上幹淨的衣物之後,在他的背部用折好的被子撐住,讓主子能靠坐着,這樣也好方便喂食。
待奴才收拾好東西退出寝房外,毓齡才端着剛煎好的湯藥進屋,并沒有注意到病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毓齡一面在炕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一面把湯藥吹涼。“阿瑪,該喝藥了。”
以往臉上總是沒什麽反應的怡親王,今天不只眼神多了些靈活,氣色也紅潤不少,仿佛回光返照似的。
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毓齡的臉上,看着她臉上沒有一絲厭煩之色,接着往下移動,來到微微隆起的腹部,想到她懷了身孕,還是每天在照顧自己,怡親王再固執冷硬的心也不禁軟了。
“你。。。。。。”怡親王試了幾次才發出聲音,卻不知道該叫她什麽。
如果沒有投錯胎,她才是自己的女兒不是嗎?
正在把湯藥吹涼的毓齡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注意到怡親王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正在看着她。
“您清醒了?”她心頭一熱,欣喜地問道。
“嗯。。。。。。”怡親王看着她倏地紅了眼眶,是真心在為自己高興。
“太好了,阿瑪。。。。。。不過您要是想趕我出去的話再等一下,我先去叫大哥他們過來。。。。。。”毓齡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三位兄長。
他費力地提高嗓門命令道:“給本王坐下!”
毓齡只好乖乖地走了回來,坐在凳子上,兩手交疊在腹部前方,等着挨訓。
“我坐下了,您罵吧。”
看着眼前不是原本自己的女兒,但實際上應該又是他的女兒的女人,怡親王不再那麽陌生,畢竟這兩個月來,他們天天相處,雖然身子動不了,可是腦子卻清醒得很,知曉她的一舉一動,又是怎麽盡心盡力在照顧自己。
怡親王想到他那三個兒子,都沒有她來得孝順,就連自己寵大的寶貝女兒也比不上,這點他不得不承認。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口問了。
“琳寧。。。。。。她已經不在人世了是不是?”其實早就知道答案,不過怡親王還是想要确認。
毓齡一怔,擔心說實話會讓他的病情加重。
“不要欺騙本王。”似乎看出她的猶豫,怡親王正色地說。
她輕輕颔首。“是,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聞言,怡親王沒有太激烈的反應,合上眼皮,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謝謝你。。。。。。這段日子多做的一切。。。。。。”
沒想到會聽到他說這一聲“謝謝”,毓齡知道已經得到怡親王的諒解,眼眶倏地熱了。“雖然咱們沒有當過一天父女,但是我真的很高興能為您做這些事。。。。。。謝謝您讓我有機會孝順您。。。。。。”
她慶幸自己留下來,做了該做的事,不再有遺憾。
“再叫我一聲阿瑪。。。。。。”怡親王嗓音透着深沉的倦意。
他再怎麽否認、再怎麽抗拒,也無法抹煞事實,這個孩子原本應該是他的女兒,能有這樣孝順乖巧的女兒,于願足矣。
“阿瑪。”她嗚咽地喚道。
他滿足地籲了口長氣,虛弱地說:“我累了。。。。。。”
“那先把藥。。。。。。”話才說到一半,就見怡親王神情平靜,似乎真的睡着了,毓齡只好讓他的身軀躺平,想說等他醒來之後再喝。
可是這一睡,怡親王再也沒有醒過來。
當晚,怡親王便在熟睡當中逝世了。
當毓齡用出嫁的女兒這個身份為他送行,心中盛着滿滿的祝福,只希望她的阿瑪一路好走。
尾聲
三個月後——
早晚漸有涼意。
毓齡用手心輕撫着像是吹了氣似的圓滾肚子,在廊上散步。“現在已經七個多月,差不多再等兩個月應該就要生了吧……”
愈接近臨盆的日子,她就愈坐立不安。
雖然不想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不過毓齡忍不住還是會害怕,畢竟所謂的穩婆只是靠經驗,要是真的出了事,也幫不上忙。
“福晉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再走?要是一個不小心沒走穩該怎麽辦?”緊跟在旁的婢女忍不住又開口勸道。“小心……啊……小、心……”
“好、好,我休息一下就是了。”毓齡心想目己已經夠神經兮兮了,身邊的人卻比她還要緊張。
婢女攙着她的手肘,慢慢地走回寝房。
“奴婢去端幾樣點心過來,福晉就坐在這兒不要亂動,不可以一個人出去,不能亂跑……”婢妹女慎重其事地叮咛。
“好、好,我保證坐在這裏等你,不會亂跑的。”毓齡一臉啼笑皆非。
得到她的允諾,婢女才安心地走了。
要不是是毓齡堅持不要太多人守在身邊,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納爾圖只怕會派十個婢女守着她,不過也差不多了,只要在府邸裏走動,就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她,随時有奴仆或侍衛過來關心提醒她要小心。
“怎麽了?”納爾圖才跨進房門就看到妻子支着下巴在嘆氣。
她嗔笑一聲。“沒事,只是覺得太幸福了。”
“太幸福也會想嘆氣?”他失笑地問。
“當然會了。”毓齡臉上的笑意加深,只要想到身邊每個人都很關心自己,又多了好幾個家人,連作夢都在笑。“就是因為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才會想要嘆氣。”
納爾圖坐到她身邊。“幸福就好,不要提那個不吉利的字眼。”
“那只是一種口語……”見他表情正經,真的很忌諱,毓齡只好順着他了。
“好啦,以後不說就是了。”
“婢女呢?”納爾圖有些不悅地問。
她橫睨他一眼。“去拿點心了,我一個人在房裏會出什麽事,你們這樣窮緊張,會讓我壓力更大。”
“好,我不緊張,一點都不緊張。”他也覺得自己太杞人憂天了。
毓齡抿着嘴角,又提醒他一次。“不要忘了你答應過,生孩子的時候要陪在我身邊的,可不要太緊張了。”
納爾圖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地說:“咳,我知道。”
“我全靠你了。”一見他臉色有些泛白,毓齡努力憋住笑聲。
“好。”他重重地颔首答應。
“納爾圖……”她想到什麽,斂起了笑容。
“什麽事?”納爾圖握住她伸來的小手。
“萬一在生孩子的時候……不太順利,你就跟穩婆說,要先保住孩子,不要顧慮我——”毓齡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怒斥打斷。
“不許胡說!”納爾圖臉色更白了。
毓齡直視着他說:“就算是在兩、三百年後,女人生孩子也不是每一個都很順利,還是會有意外,我只是先做好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