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怡親王府
末時左右,納爾圖帶着毓齡回到了“娘家”。
毓齡踏進眼前這座比起端郡王府還要宏偉壯觀,而且氣派講究的親王府邸,還真有點被它的氣勢給震懾到。不過也幸好有之前幾個月的經驗,才沒有被這麽大的陣仗吓到兩腿發軟。
在納爾圖的攙扶下,毓齡小心地跨出每一步。如今,也慢慢習慣穿花盆底鞋。捉到了竅門,走得比以前還穩。
“待會兒若是見了三位兄長,不需要多說什麽,交給我處理就好了。”納爾圖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量說道。
“嗯。”她颔了下首,看着怡親王府裏的奴仆一一跟自己請安。
在王府長史的引領之下,納爾圖和毓齡走進了怡親王居住的院落,最後來到寑房門口。
“王爺清醒了嗎?”納爾圖先詢問岳父的狀況。
“王爺已經醒了,剛喝過藥了。”王府長史回了一聲,便先行入內禀告,才一會兒就出來請他們進去。
“王爺正在等。”他退到一旁說。
毓齡擡頭與納爾圖對望一眼。“進去吧!”說完,她便率先跨進門坎,無論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麽,都不許退縮。
當兩人一前一後的踏進寝房,就見靠坐在炕床上的怡親王看起來似乎又比昨天老了好幾歲。兩頰凹陷,面容相當憔悴,灰色發辮松松垮垮的垂落在胸前。不過一見到毓齡,他雙眼馬上透出精神,似乎想要将她一眼看穿。
“小婿給岳父請安。”納爾圖拱手行禮。
怡親王沒有看他,雙目依舊爍爍地盯着自己的“女兒”。過了半晌,開口對在房裏伺候的奴仆說:“你們全都出去。”
待閑雜人等都退下了,只剩下他們三人,氣氛一觸即發。
“你究竟是誰?”怡親王皺起灰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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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納爾圖試圖解釋卻被喝止。
“我不是再問你!”他嘴裏對女婿說話,眼睛還是瞪着毓齡。“是不是琳寧,本王會認不出來嗎?她是本王唯一的女兒,是本王心頭的一塊肉??就算你說不記得以前的事,可是本王這個當阿瑪的就是對你少了過去那種感覺。以前只要琳寧皺一下眉頭、跺一下腳,我這個阿瑪就知道她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麽,沒有人可以取代得了,你還不快說實話!”
“我??”毓齡欲言又止。
“說!”他咳了幾聲。
“岳父??”納爾圖正想說些什麽,被毓齡給輕聲制止了。
“讓我把真相告訴他吧!”毓齡不想再隐瞞下去了。至少要給怡親王一個交代,這是自己欠他的。
“可是??”納爾圖并不贊同。
“什麽真相?”怡親王在炕床上坐直身軀。
“王爺說得沒錯,我并不是您的女兒,而是一個來自兩、三百年後的靈魂。當初琳寧格格墜馬受傷,陷入昏迷的時候,老天爺把我和她交換了??”看着怡親王的眼珠越瞪越大,毓齡很快地把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
“當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一個出生在清朝的和碩格格,只好假裝不記得以前的事。要不然真的沒辦法解釋我和琳寧格格的個性和習慣為什麽會差那麽多。”說着,她便耐心等待怡親王吸收這個驚人的訊息。
“怎麽??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過了半晌,怡親王搖着灰白的頭顱,還是難以接受她所描述的一切。
納爾圖拿了只凳子走過來,讓毓齡可以坐着說話。
“我的外表是王爺的女兒琳寧沒錯,但是靈魂卻不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但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她緊握自己的雙手。
“王爺不相信也是應該的,當初連我也吓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個“真相”讓怡親王怔愕到說不出話來。
“岳父,她說的都是真的。”納爾圖正色地說。
怡親王看了看女婿,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兒”??不是,這個女人親口承認她不是他的琳寧。
“你說??你真的不是琳寧?”他顫聲地問。
“對,我不是。”毓齡用力的颔首。“我可以欺騙所有的人,但是我沒辦法欺騙王爺,那會讓我一輩子良心不安。”
他馬上從驚愕轉為震怒。“你??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邪異,竟然膽敢附在本王的寶貝女兒身上??滾!馬上給本王離開!”
原來真的是招邪了!
一定要想辦法讓他的琳寧回來!
毓齡在怡親王的怒吼中畏縮了一下。“要不要離開不是我能決定的。王爺,我知道這件事令人難以接受,可是??”
“本王要你離開,讓琳寧回到本王身邊!”怡親王一面捂着胸口喘氣,一面發出怒咆。“本王就不信趕不走你??”
“岳父,這是上天的決定,不是她的錯。”無論要承受多少責備和怪罪,納爾圖只希望毓齡留下,只想與她共度一生。
怡親王先是瞪着女婿,栖着怒極反笑。
“你也被鬼迷了心竅,居然會替邪異說情??好!真是太好了!”
“王爺,請先聽我說??”毓齡想為自己辯駁。
“不用再說了!你們既然都說這是上天的決定,好,那本王就來問問上天。”
怡親王喘了好幾口氣,接着說:“本王即刻叫人去請薩滿到府裏來作法,只要讓他驅邪招魂,一定有辦法把你們交換回來!”
“不!我不答應!”納爾圖臉色大變。
“由不得你!”怡親王瞠目怒喝。
“薩滿是什麽?”看着連個男人激烈的對話,毓齡一臉困惑。
“薩滿就是??天神的使者,能夠傳達天神的意思,也能傳達人類的願望,還可以幫人除穢治病,甚至可以??驅邪招魂??”納爾圖萬萬沒想到怡親王會用這一招,讓他不由得心生畏縮,唯恐真的會将毓齡從這副身子中驅逐,在與禧恩的額娘交換回來。
毓齡大概聽懂了,心想薩滿跟乩童應該有點類似。可以讓神明附身,然後問事、治病和求財。
“你不答應也得答應!”怡親王一意孤行。
見岳父的态度強硬,納爾圖更是要阻止到底。
“她已經懷了身孕,萬一薩滿在作法時出了什麽狀況,危害到孩子??那也是岳父的外孫!”
“一個邪異所懷的孩子,本王可不敢要。”怡親王冷淡的哼道。
他心頭頓時涼了半截。“我不會讓您這麽做的!”
怡親王冷哼道:“你要本王親自去面奏皇上,請皇上做主嗎?”
聞言,納爾圖臉上的血色頓時褪盡了,若是驚動皇上,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毓齡的處境也會更加險惡。他不敢想象萬一皇帝真的相信毓齡是來自兩、三百年後的靈魂,會引發什麽樣的風波。
“我答應!”毓齡驀地冒出一句話。
兩個男人同時望向她。
“為什麽?”納爾圖哽聲低吼。
似乎感受到納爾圖的不安與恐懼,毓齡輕柔地握住他的手,仰起臉蛋,表情更是毫不動搖。“因為我相信你們的天神看到我所做的努力,更相信他會選擇讓我留下來,所以我不怕。”
“??”他臉上布滿痛苦,但是被毓齡堅定的眼神說服了。
接着,毓齡望向怡親王,心裏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王爺,我答應讓薩滿來作法,看是要驅邪還是招魂都可以,我只有一個請求。假設??只是假設而已,假設您的女兒真的回來了,請她好好地對待禧恩,禧恩可是她的親生兒子,長得那麽可愛,又那麽讓人心疼,為什麽可以狠得下心對他不聞不問,孩子有沒有做錯事??”想到初次見到禧恩,那小小的臉蛋充滿對生母的懼意,毓齡到現在還是好生氣。
怡親王一連張口結舌的表情。“你??你這是在教訓本王?”
“對,我是在教訓王爺!”毓齡昂起下巴,豁出去了。“因為您的過分溺愛,讓她不懂得去珍惜身邊的人,更不懂得什麽叫愛!只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根本是有公主病的女人,老天爺會把我和她交換,也是因為看不下去了,這一切都是王爺造成的,您才是罪魁禍首。”
“你??你??”從來沒有人敢這麽頂撞他。
毓齡可還沒有把話說完,繼續道:“如果王爺肯多管教一下女兒,相信她會擁有一個很幸福的家,有一個好夫婿,一個可愛的兒子,這不就是為人父母最想看到的?可是您只是一再縱容她,這不是愛她,而是在害她。”
“你??”怡親王按着心口,氣到說不出話來。
她嘆了口氣。“我都說完了,什麽時候作法?”
“怎麽?你不怕嗎?”怡親王對她坦然的态度感到疑惑。
“不怕!”毓齡沒有一絲遲疑,嬌豔的臉龐上充滿自信耀眼的光芒。“因為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我所做的一切,老天爺都看在眼裏。”
聞言,怡親王愣住了。原以為對方只是個不知帶打哪兒來的“邪異”,卻還是被她眼中那股強大的意志力給震住了。
這是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從來不曾看過的。
莫非真是天意?
看見怡親王怔愕的病容,毓齡懊惱地垂下腦袋,覺得自己方才的态度實在不好。不管怎麽說,怡親王好歹也是個長輩。
“剛剛我不應該用這種口氣跟你說話,也不是想教訓您,只是??唉,現在就算罵您也沒用了??”她口中說道。
“走吧,咱們回去。”納爾圖扶着她的肩頭,讓毓齡從凳子上站起來,不想再待在這裏。
在離開之前,毓齡又回頭看了陷入沉思的怡親王一眼。
“等王爺決定好是哪一天,再派人來通知我,我不會逃走的。”
納爾圖也向岳父告辭,便一同離開了怡親王府。
回到端郡王府後,毓齡已經累到頭才一沾枕就睡着了。
當她一覺醒來,已經是隔天早上。
“醒了?”坐在炕床邊,守了一個晚上的納爾圖見她睜開眼,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沒有,只是很想睡覺。”毓齡朝他伸出小手。
納爾圖握住她伸來的小手,溫柔的說:“那先吃點東西,吃完再睡。”
“怎麽了?”她可以看出納爾圖眉宇之間明顯的憂慮。
“萬一??”才吐出兩個字,他硬生生的打住。
“你很害怕嗎?”毓齡不需要問,便猜到納爾圖在擔心什麽。于是舉起另一只小手,輕柔着納爾圖蹙緊的眉心,想要将它撫平。
納爾圖沒有否認,在她面前,不需要逞強和僞裝。
“我怕失去你。”他嗄啞地說。
“我也是。”毓齡也坦然面對彼此的恐懼。
他有些怨怼地說:“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答應讓薩滿來驅邪招魂?”
“只要想到怡親王的心情,就讓我無法拒絕??如果是禧恩或是肚子裏的孩子不知道跟哪裏冒出來的靈魂交換,我肯定也很着急,也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把孩子救回來!”現在的她有了身孕,為人母親的心情也就更強烈了。“我相信你也一樣會這麽做的。”
這番話讓納爾圖沉默了。
毓齡握緊他的手,讓彼此的心更加貼近。“怡親王會這麽做也是為了救他的女兒,我真的沒辦法拒絕他,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就認命了。不管那個薩滿作的法倒地靈不靈,我都會用盡一切力量留在你和禧恩身邊。”
“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記住,我和禧恩在等你。”他緊閉下雙眼,終于接受了上天給予的考驗。
她知道納爾圖不再反對讓薩滿作法的事了。
“我不會忘記的。”毓齡伸臂摟住他,像哄禧恩一樣輕撫着他的頭。
納爾圖将臉龐埋在她的頸窩間,男子漢大丈夫,再怎麽痛苦和掙紮,也只能把淚水往肚裏吞。
于是,在等待怡親王的回複之前,日子還是照樣要過。
就在第二天,當毓齡接到琳寧格格的兩位手帕交請人送來的帖子,邀請她參加賞花宴,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與其浪費時間去應付那兩個只會在背後說人家壞話的女人,還不如在家睡覺。
當第三天到來,她要納爾圖陪着自己去探望“表姨母”,而面對景瑛貝勒眼中的探索,毓齡也很坦然地去面對。無論對方心裏在想什麽,都不重要了。她只是想盡盡身為晚輩的責任,不是為了琳寧格格,而是為了感謝老天爺給了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
有人需要她,她也能為別人付出,這不也是種幸福?
已經是第四天了,當她看着禧恩一天一天的長大,會說的詞彙也越來越多,毓齡心裏真的覺得好驕傲,好想大聲地跟全世界說,這是她的兒子。
“額娘??蝴蝶飛飛??”小小的手指比着天空,稚嫩地喚着。
納爾圖牽緊了掌中的柔荑,“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聽到禧恩叫阿瑪了,他現在最常喊的是額娘。”
“你在吃醋?”她晃蕩着兩人交握的手。
他低聲笑了兩下。“是有一點。”
毓齡也表現得很大方,“好啦,我要禧恩多叫你幾聲,這樣總可以了吧?”
“感激不盡。”納爾圖咧嘴笑說。
她舉起沒有被握住的那只手,将它握成拳狀,笑睇着說:“聽說一個人的心就像自己的拳頭這麽大。”
“又是兩、三百年後的人說的?”他已經不再害怕聽毓齡提起那個世界的事,因為知道她只想留在自己身邊。
“對啊??”毓齡一臉笑吟吟的。“我的拳頭很小,只容得下你和禧恩,還有肚子裏的孩子。”
納爾圖喉頭一窒,也舉起自己的拳頭看一看。“我的心并不小,可以讓你和禧恩,還有肚子裏的孩子住得很舒服。等孩子長大了,都成了家,祖孫三代都還能夠容得下。”
“嗯,說的沒錯。”她喜歡這個結論。
看着毓齡笑得好不燦爛,像是沒有半點憂愁,納爾圖多麽希望能留住這一刻,時間不要過得太快。
終于來到第五天了,毓齡決定将原本跟着琳寧格格陪嫁過來的兩名婢女,以及從怡親王府帶來的廚子都還回去,有些事她可以自己動手。
第六天的夜裏,他們肩并着肩一起賞月??
第七天一早,怡親王派人前來通知了。
驅邪招魂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後。
三天後——
今天的怡親王府,籠罩着詭異神秘的氣氛。
就在王府後花園一隅,薩滿一面在神案上擺放香爐、神器、神譜和神偶等等,一面靜待時辰的到來。
“阿瑪怎麽突然請薩滿到府裏來?”怡親王長子前幾日不在家,剛剛才聽聞消息,于是問着兩個弟弟。
怡親王次子撫了撫下吧,“聽說是為了琳寧那丫頭。她幾個月前不是墜馬受傷,聽說把腦袋給裝胡塗了,不太記得一些事,阿瑪可擔心的很,所以就請薩滿來幫她消災解厄。”
“那丫頭都已經嫁出去了,阿瑪還是放心不下,也不見他這麽關心過自己的孫女。”怡親王麽子忍不住替自己還在襁褓中的女兒抱屈。
“反正阿瑪眼裏心裏就只有琳寧??”
“阿瑪自己身子不好,應該多休息,好好的養病??”怡親王長子對阿瑪溺愛妹妹的舉動,還是相當不以為然。
“我去跟阿瑪說??”
兩個弟弟連忙制止。
“大哥就別去了,免得又挨罵。”
“阿瑪寵那丫頭又不是一天兩天,還是算了吧??”
三兄弟只能搖頭嘆息。
而毓齡再次踏進這座怡親王府,她手心輕按着依然平淡的腹部,希望這個孩子能為她帶來更多的勇氣。
“岳父。”納爾圖輕擁着毓齡,走向等候的怡親王。
經過幾日的休養,怡親王今天的臉色和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時辰到了,可以開始了。”怡親王面無表情地回道。
納爾圖抽緊下颚,和身旁的毓齡互望一眼。
只見神案前不遠處擺了張座椅,在開壇作法中擔任薩滿助手的“栽力”(也就是侍神人)走了過來,示意毓齡坐在那個位子上。
她照着對方的指示坐下,十指緊張地扣在一起。
由于怡親王已經下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裏,所以除了在場的五人之外,沒有人敢來打擾,也都以為只是在進行祈福的儀式。
這時,頭戴神帽、身穿神服的薩滿等時辰一到,站在神案後方焚香祝禱,然後開始用着毓齡聽不懂的語言念着咒語,請祈神靈降臨。
薩滿接着又拿起神案上的法器之一擡鼓,一面舞蹈、一面敲打,口中念念有詞,四周的氣氛變得凝重、緊繃起來。
只能待在一旁觀看的納爾圖有好幾次差點要奔上前去,抱起毓齡,一起逃出這座王府。他依仗着堅強的意志力,按耐住這股沖動,知曉除了去面對之外,根本無處可逃。
敲打着鼓的薩滿恭請鷹星女神嘎斯哈,嘴裏也唱起了神歌。“鷹星啊,在天之西,薩滿靈魂寄所,光耀啊,光耀,嘎斯哈鷹神??”
随着咚咚的鼓聲,靈魂也受到了震動,毓齡感到頭部開始暈眩,下意識的合上眼,她試圖去抗拒,可是腦袋卻越來越重了。
當神靈附在薩滿身上,鷹星女神嘎斯哈借着他的嘴巴說話,一旁的栽力變迅速地翻譯。
“??”格格的“摁出發揚啊”(就是真魂、神魂)已經不在這裏??”栽力一個字一個字的解說。
怡親王聽者臉色倏地變了。
鼓聲又開始了,每敲打一下,就讓毓齡的腦袋更是昏昏沉沉??
怡親王真的很不甘心,大聲央求。“懇請鷹星女神進行驅邪招魂之術,将本王的女兒琳寧召喚回到原本的體內,什麽條件本王都答應??”
坐在座椅上的毓齡隐約聽到怡親王很激動地在說着話,想要集中精神,可是随着鼓聲越敲越急,她覺得自己在往上飄,整個人慢慢浮了起來。
她忍不住睜開眼皮,往下一看,見到自己的身體還在下面,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常看的靈異節目中有提過人們在瀕死之際時會靈魂出竅,不盡悚然一驚,想要快點回到地面。
“納爾圖??”毓齡大叫一聲,但下方的納爾圖卻聽不見。
他的視線須臾不離座椅上的毓齡身上,手上的拳頭也不曾松開過,一顆心更是吊在半空中。
聽見栽力解說着這一切是因為投錯胎,現在換回來才是對的,怡親王忍不住大聲怒吼。“??什麽叫投錯胎,什麽又是前世注定的夫妻緣分?他的福晉是本王的女兒琳寧才對,不是那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邪異??求您把琳寧的靈魂找換回來??”還麽說完,怡親王喉中一甜,驀地嘔出血來。
“岳父!”納爾圖奔上前扶住他。
這是,栽力又傳達了鷹星女神嘎斯哈的指示。“天神說王爺真正的女兒必須回到屬于她的身體內??”
才聽到這句話,怡親王已經兩眼翻白,暈死過去。
“來人!”納爾圖揚聲大喊。“快進來!”
由于奴仆都不敢靠進這裏,所以連喊了好幾聲才有人趕過來。
“王爺!”幾個奴才從納爾圖手中接過主子。
納爾圖大聲下令道:“快扶他回房,還有派人去請禦醫??”
奴才們七手八腳地擡起了主子離開後花園。
就在這時,儀式已經結束了。
當納爾圖重新将目光落在座椅上的毓齡時,卻發現她兩眼緊閉,面色雪白,已經不省人事了。
“毓齡!毓齡!”他撲過去大喊。“醒一醒!”
毓齡還是沒有醒過來,納爾圖一臉驚恐的探着她的鼻息,确定還有呼吸,連忙将他打橫抱起,奔出怡親王府。
而這時的毓齡什麽都不知道,因為她正往上飄,最後浮到一個未知之處。
接着,周圍有好多景物快速地通過,速度快到看不清楚,好像是在看科幻電影,毓齡想要伸手捉住,全身卻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
就在這時候,眼前出現一片光亮。她看見了熟悉的高樓大廈,還有滿街的汽車和機車,懷念的快餐店、便利商店,小時候的孤兒院、念過的幾間學校,坐在隔壁喜歡捉弄他的男同學,然後是打工的地方,曾經共事過的同事們。短短二十二年的生命,就像是走馬看花般,一一重現在她的眼前,又宛如時間的河流,不停地從身邊拂掠而過。
那個是??
冷不防的,一個畫面讓毓齡怔住了。
“我不是故意要撞她的??是她一直糾纏不清,都是她逼我的??”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被幾個警察駕着,還被铐上手铐,狼狽落魄的他不斷大叫,完全不肯承認識自己的錯。
在經過幾個月锲而不舍地追查,警方終于從一輛正巧路過犯案現場的行車記錄器上找到撞人的座車,再從車牌循線捉到行兇的犯人,讓身為受害者的前任男友張漢強無法再狡辯下去。
毓齡看着還在不斷喊冤的張漢強,他以為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最後還是逃不過發露的制裁,會有這麽一天,也是他的貪婪造成的,只希望他在牢裏可以好好的反省。
毓齡!
求求你回來!
是納爾圖在叫她!
她想要尋找聲音的來處??
就在這一瞬間,毓齡周圍的景物又開始變化了。
眼前出現一件白色房間,有好幾名護士來回走動,巡視着病人。好幾張病床分列兩側,一看就知道是在醫院裏。
她慢慢地飄向前去,瞥見其中一張病床上有個年輕女人躺在那裏,臉上覆蓋着氧氣罩,身上連着一條條接在儀器上的線路,那是用來觀察生命跡象,毓齡馬山認出那張臉孔是誰的。
那是我,本來的我??
不期然的,病床旁的儀器響起了不詳的哔哔聲,加護病房的醫生和護士立刻推着急救器材,沖了過來。
她快要死了嗎?
在一陣搶救之後,最後還是宣告無效。
醫生看着腕上的手表。“死亡時間是??”
還沒說完,病床上浮起一縷透明的身影,毓齡看到自己??不,應該說真正的琳寧格格出現在眼前。
原來他們真的互相交換了,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突然之間,毓齡見到一個牛頭人身、一個馬頭人身的鬼差憑空出現,捉住又是踹人又是咬人的琳寧格格。
兩個陰陰冷冷的嗓音同時開口說道:“蘇毓齡,你的時辰到了!”
“我不是什麽蘇毓齡,我是愛新覺羅琳寧,怡親王的女兒??你們好大的擔子,竟然敢對我無禮??”好不容易恢複了自由,她要快點回到原來的身體。
“在上一世,十殿閻王麾下的小鬼弄錯,讓你們投錯了胎,如今各回本位,你才是真正的蘇毓齡??”
“另一個上輩子做好事積陰德,應該投胎到怡親王府。”
琳寧格格簡直是氣瘋了,“你們胡說些什麽?我要阿瑪把妳們的腦袋砍了!給本格格滾開??”
聽到這裏,毓齡還是有聽沒有懂,心想難道真的有三度空間?一起投胎竟然還可以選擇到清朝或是到兩、三百年後的現代?可是他們之間還差了三歲不是嗎?這樣也可以辦得到?這個陰間真是太神奇了!
這麽說來,怡親王原本應該是她的阿瑪,是不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對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會想要去關心他?
就在毓齡思索這個問題時,空中傳來呼喊——
“毓齡!”
“額娘!”
是納爾圖和禧恩在叫她??
心裏才這麽響應着,毓齡頓是歸心似箭,想要立刻回到自己所愛的人身邊,回到她真正的家。
這個想法化為一股強大的意念,那力量大到只來的及回頭看了最後一眼,就見陰間的鬼差押着琳寧格格漸漸消失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