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找到你
小學的時候,做過一道開放附加題,說讓用動物形容自己,邱懷君特立獨行地寫了刺猬。
現在他也覺得自己是刺猬,豎起利刺來,但賀青川輕輕一腳,就把他踹翻過去,露出鮮紅的要害,邱懷君怎麽掙紮,都沒法兒讓自己重新翻回來,這讓他感到深重的挫敗感與無力,他又怨恨起自己發達的淚腺,邱懷君有點想哭。
“弟弟該學會尊重哥哥,”賀青川低聲說,“是不是?”
“知道了!我不打架了行吧,這個月,”邱懷君別過臉去,白皙的脖頸上有一點小痣,“你別給賀海然說。”
他咬緊了牙,“算我求你!”賀青川看着他胸口劇烈起伏,他大概自以為寬大的衣服能遮住身體的輪廓,那兩點凸起卻在掙紮間清晰地顯現。
賀望估計給咬腫了。
賀青川垂眼,放過了他,說:“好。”
邱懷君狼狽跑開了,賀青川整了整衣服,遮掩住勃起的陰莖,随即輕聲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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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時候是個雨天,邱懷君不喜歡雨天,同樣不喜歡潮濕與水霧,但升旗儀式沒有取消,七點是他的專場。
主席臺下烏泱泱的人群撐着五彩傘,逼仄地擁擠着,邱懷君拿了兩頁的檢讨書,而他選擇了脫稿,神色張揚地上了臺,不像念檢讨,像是領獎。
“我是高一(三)班的邱懷君,大家好。今天給大家念個檢讨書,脫稿一下,邏輯不通多包涵。”
邱懷君裝模作樣地鞠躬,聽着了鼓掌聲,他說,“咳,我不應該在上個星期,把隔壁班那個姓張的同學揍了頓,也不應該和他在小巷子裏約架。雖然他的确不道德,說好一對一,他整了個後援團……“底下全都哄笑起來。
“但我還是打過他了,這很抱歉。而且我也不應該拿着香煙戳他胳膊肘——應該挺疼的,也不應該把他一腳從巷子頭踹到巷子尾,不給他站起來的機會,就抽他大耳刮子,還把他的臉打破了。這些都是我不對。”
底下笑聲更大了,還摻雜着小聲議論,邱懷君瞥到了底下班主任鐵青的臉,他們不能把他趕下去,也不能關掉他的麥。
邱懷君又試圖找到賀青川和賀望,但是并沒有看到,對于不能在他們面前露出鋒芒和示威,他覺得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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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懷君昂了昂下巴,笑意收斂了,說:“所以,我要給這位姓張的同學說聲對不起,但是啊,如果再有一次罵我,用那麽髒的字眼。”
他笑,“我照樣不放過你。”
嘩然一片,還有人起哄大聲鼓掌,邱懷君連樓梯都沒走,直接撐着主席臺跳了下去,帥氣得很。
當然,班主任也沒放過他,要邱懷君站一天,寫五千字檢讨,除了課間十分鐘,其他時候都不能坐下。
他原本就在最後一排,漫不經心地靠着牆壁也不礙眼,甚至班裏的女生偶爾會回頭看他一眼,被捕捉到眼神便慌亂錯開,和同桌的女生假意說話。
他就這麽一直站着,太陽很熱,邱懷君看着窗外的陽光,開始聯想如果太陽匍匐在地面上,會不會将地面燒灼出一個宇宙的黑洞來,宇航員穿着耐熱服跳下黑洞……邱懷君挺想跳進去的。
上午最後一節是音樂課,放的電影是《愛樂之城》,教室都扯上了窗簾,烏黑黑一片,邱懷君碰了碰範揚,小聲說:“我走了啊。”
“啊?”範揚眼睛緊緊盯着電影,頭偏過來點,敷衍:“去哪兒?”半晌沒聽到回聲,範揚看過去,座位那兒空空蕩蕩,邱懷君跑路了,後門還閃着條縫,光線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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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架沒兩天,邱懷君逃學了。
他坐上了15路公交車,一塊錢鋼镚兒清脆地掉進去,他心情頗好:“師傅,到了安山福利院叫我聲,我想睡覺。”
“沒問題,”車上人也不多,公交司機應了聲。
“謝您了。”
邱懷君真的睡着了,夢裏還是小平房、青瓜藤、死魚眼,邱悅和站在很遠的光暈裏,叫他:“懷君哪。”
大概半小時,安山福利院就到了,不用司機師傅喊他,邱懷君自己醒了,跳下了車,一路跑過去的,踩着燥熱的柏油馬路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在山腳,條件蠻好的,整體是紅白格調,他問在門口打掃衛生的護士:“陳姨,我媽醒着的嗎?”“醒着的呢,”陳姨四十多歲,笑起來眼角都是褶子,“去看她吧,不過不要離太近了。”
邱懷君把最後那句話徹底扔到了耳邊,又大步跑到了三樓,額頭都是汗,眼睛卻是亮亮的,推開邱悅和住的房間門,高聲:“媽!”沒見人,屋裏空蕩蕩的,邱懷君有些茫然地朝裏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聲音。
“啊!”邱懷君吓了一跳,“操”了聲,邱悅和壞事得逞,放下扮鬼的手,朝他吐舌頭,“吓着啦!”“媽,你從哪兒出來的?”邱懷君心跳還沒平複下來,“躲門後的呢?”邱悅和不理他,只是蹦蹦跳跳地越過他,權當沒他這個人,嘟囔“不好玩”,她三十多歲,不怎麽顯老,長得漂亮,垂下眼鼓着腮幫,盯着自己晃蕩的腿。
“什麽好玩不好玩的啊……”邱懷君走過去,蹲在她身邊,“還記得我是誰嗎?”
邱悅和聲音不大:“記得啊,你是懷君……”邱懷君心裏一喜,邱悅和平時連他是誰都記不得,要重複好多遍才能記住,今天卻意外記着他,他對邱悅和一句誇獎還沒出口,邱悅和緊接着說:“記得啊,你是賀海然的兒子,是那個臭王八、臭王八蛋、臭狗屎的兒子……”邱懷君的笑容僵在臉上,給不出反應,只是笑意淡下來,睜大眼睛看着邱悅和,邱悅和忽然推他,邱懷君沒有防備,一下子摔在地上,花瓶應聲碎在他旁邊,邱懷君覺得臉上有點熱。
陳姨沖進來,“哎喲,怎麽又亂扔東西啊!”
“懷君,你先離開吧,你媽現在不太适合見人,”陳姨把他拉起來,邱懷君踩到了碎片,鞋底很厚,他卻覺得疼,“你把臉上的傷口弄弄,先走,啊。”
邱懷君就這麽被趕了出來,走得很慢,拿出手機前置攝像頭照了照,臉花了,右臉頰有個小傷口,血液不多,只是看起來有點吓人。
邱悅和給他弄出的傷。
該想什麽?邱懷君什麽也沒想,随便坐了一輛公交車,在路過一家酒吧的時候下車了,酒吧前臺例行問他:“成年了嗎?”邱懷君似笑非笑,那點小傷口結痂了,手揣在兜裏,“你覺得呢?”他就這麽進去了。
喝酒吸煙并非成年人的專屬,邱懷君點了好多酒,白的有、紅的有,五彩斑斓的也有,跟毒液一樣。
他一開始喝得很慢,後來卻直接灌了,酒保擦桌子的時候随口問他:“小夥子,失戀了啊?”“你看我長這樣,”邱懷君指了指自己的臉,醉醺醺地笑,“誰舍得甩我啊,能當我女朋友,那是福氣,是不是?”酒保應聲:“你還口氣不小。”
這裏窗簾是拉上的,黑暗裏适合掩藏妖魔鬼怪,哪裏知道是幾點?邱懷君就這麽一直喝,又突然開始哭,酒保吓了一跳,猶豫了下,給他遞了張紙巾,說:“兄弟,聽我一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個更浪更漂亮!”邱懷君迷迷糊糊地想:放屁,這媽也能有下一個嗎?喝酒的時候,邱懷君覺得胸部發脹,大概是漲奶了,他沒有裹胸的習慣,這讓他覺得難受,但現在他能感受到多餘的奶水溢出來了,順着腹部弄濕了一小塊褲子的邊緣,不太舒服。
“你喝成這樣,自己估計也回不去吧,”酒保說,“我們打烊早,等會兒就關門了,給你朋友打個電話,讓來接你?”邱懷君站起身,臉頰發紅,說話都大舌頭,擺手,“不、不用!我去個廁所,回來自己爬回去……”手機鈴聲響起來,邱懷君掃了眼,可惜眼前暈暈乎乎,挂斷鍵戳了好幾下才按到。
他扶着牆:“我去個廁所,別把我手機給扔了……我還得回來。”
酒保無奈:“行行行。”
酒吧裏嘈雜,廁所倒是安靜,邱懷君不知道這是哪個地方的酒吧,他喜歡這裏的光線,是金色的,像……燒出黑洞的太陽顏色!他踉跄地走到隔間,裏面人都沒有,邱懷君趴在馬桶圈邊,幹嘔了幾通,半眯着眼睛掀開衣服,盯着殷紅的奶頭和滲出的白色奶水,皺了皺眉,抱怨道:“好煩……”他渾身沒有力氣,松松用右手掌籠住小小一團乳肉,奶水流到手指上,又滴到地面。
邱懷君罵了句,更加用力地擠,奶水從奶孔裏流出,他呼吸也加重起來。
迷糊昏沉間,邱懷君聽到了腳步聲,這讓他想起來他沒關隔間門,嘴裏念念叨叨“關門關門”,又扭頭去拉門,門關了一半,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門,邱懷君關不上門,徒勞生悶氣:“什麽門啊,都關不上……”門徹底拉開了,賀望仍穿着校服,就這麽出現在他面前,隔間裏充斥着庸俗酒氣和奶香,邱懷君迷茫地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胸前小乳又流出一點奶水,慢慢淌過白皙的腹部。
“怎麽到處亂跑呢?”賀望半蹲下身子,一雙桃花眼彎着笑,看着邱懷君醉了的眼神,他伸手勾過邱懷君的下巴,聲音很輕,“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