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變故魔高一丈

話說柳翩翩早上吃過了飯帶着三個妹妹出去買了些點心, 回來時薛氏正在打掃正房。

吳氏坐在炕邊跟兩個孩子玩耍,徐氏在幫吳氏補一件舊棉襖, 這棉襖一路上奔波, 上面破了兩個洞。

吳氏現在也不講究,就讓孫媳婦拿塊布縫上就行。

“大郎媳婦,明兒我給你錢, 你給你們一家四口和你幾個妹妹一人做兩身襖子,料子不要那麽好, 能穿就行。”

徐氏點頭:“多謝老太太體恤。”

剛剛買了一只雞花了幾十文錢的薛氏有些心疼, 在一邊插話道:“老太太,這什麽都要買, 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

吳氏看了她一眼:“我怎麽知道怎麽過,你問老大去。”

薛氏勉強笑了笑:“老爺只會讀書,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徐氏在一邊道:“二娘,這邊城讀書人少, 爹一個兩榜進士,哪裏還用擔心沒有營生。倒是官人難辦,要養幾個妹妹呢,他又不是進士, 雖然有一身武藝, 也無處使。”

薛氏臉上的笑容更僵硬了,伸手往竈門裏填了一根柴火。

柳翩翩帶着兩個妹妹進了屋子:“祖母,我們買了些點心, 您看要怎麽處置?”

吳氏看了看孫女帶回來的點心, 這點心放在以前侯府裏都是下等貨色, 但在邊城小戶人家裏已經算好東西了。

柳翩翩繼續道:“才剛我在巷子口鐵匠鋪裏買火鉗時打聽過了這巷子裏的幾戶人家, 東邊裴家是衙門裏的書吏, 西邊韓家是軍營裏的九品小武官,對門王家,嗯,據說是本地大戶人家分出來的旁支子弟,另外三家都是普通人家,再就是我哥和我爹兩家。二叔和三叔的宅子就在旁邊的巷子裏,祖母要是不放心,等會子我再去看看。”

吳氏十分滿意,這個孫女就是這點好,你吩咐她一點事情,她能把方方面面都給你想到了。不像薛氏,你讓她買雞她就買雞,也不會問公雞和母雞的價錢有什麽區別,拿了只雞就走。

“把這些東西分成六份,裴家、韓家和王家送的厚一點,其餘略微意思一些就好。”

柳翩翩點頭:“大哥不在家,那等會子我帶着兩個妹妹去拜訪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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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知道普通人家的閨女不能躲在家裏,故而不曾反對:“說話客氣些便好。”

柳翩翩帶着妹妹們把禮物分好,為了鍛煉兩個妹妹,她給二人都安排了任務:“二妹妹,你去對面王家,月升,你去西邊韓家,我去東邊裴家,咱們分頭行動。”

徐氏笑着開玩笑道:“咱們家就得有妹妹這樣的當家人才好,什麽事心裏都有數,能安排的妥妥帖帖。”

柳翩翩笑起來:“嫂子擡舉我了,眼目前就有事情我安排不好的。松哥兒總得去上學吧,上學要找學堂,交束脩。既然二娘說要搬過來,往後這家裏就是您和爹做主。我等會兒去裴家問問,哪裏有好學堂。二娘,您可要準備好束脩呀。”

薛氏的笑容卡在臉上:“一輩管一輩,松哥兒自有他爹娘管呢。”

柳翩翩拎起一包點心:“既然如此,往後祖父祖母、我們兄妹幾個的吃喝嚼用都得有勞爹和二娘了,我先去了,不然等會兒趕上人家吃飯,不好久留。”

柳翩翩不管薛氏怎麽想的,當先出了門,月升和柳文潔也趕緊跟了出去。

到了裴家門口,柳翩翩晃了晃門環,很快,裏頭有人來應門,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乍然見到生人,有些怯怯的:“這位姐姐,您是誰?”

柳翩翩笑得十分得體:“妹妹,我是隔壁新搬來的,我姓柳,名翩翩。今日我家裏買了些點心,給妹妹送一些嘗嘗,還請妹妹不要嫌棄。”

小姑娘有些為難:“多謝姐姐,我叫嘉言。”

說完,她看着柳翩翩手裏的點心有些不知所措。

柳翩翩正要再客氣,旁邊廂房推開了門,出來的正是那天見到的少年裴謹言。

裴謹言見到柳翩翩後怔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客氣道:“柳大姑娘。”他記得那天另外有個姑娘喊她大姐姐,看來是家裏長姐。

柳翩翩行了個屈膝禮:“裴公子好,叨擾了,請問裴太太可在?”

裴謹言往常見到的親朋家的姑娘極少有柳翩翩這樣正經行禮的,又怔楞了一下,連忙抱拳行禮:“家母有事外出,不知柳大姑娘有何事?”

柳翩翩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裴太太不在,她沒有再問學堂和束脩的事兒。打過了招呼後,她很得體地行個禮離開了裴家。

柳翩翩剛回到家沒多久,就看到匆匆而來的謝景元。他只進正房跟柳公紹打了個招呼,然後直接進了東廂房。

柳公紹見謝景元臉色不好,心裏打起鼓來,這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柳公紹沒有說話,眯眼喝了一口老粗茶。

吳氏示意孫女:“去給謝大人送一壺茶,那點心不是還有剩的,送點過去。”

柳翩翩很順從地從旁邊的竈上取下大茶壺,往旁邊的小茶壺裏倒了些熱茶,配上兩個小茶碗,找了個小盤子,上面放了些點心,再将茶壺和點扆崋心一起放在托盤上,穩穩地端着往東廂房而去。

到了門口,柳翩翩喊了一聲:“謝大人。”

鐵柱撩開厚厚的簾子走了出來:“大姑娘好,哎喲,您怎麽親自送來了,我來我來。”

柳翩翩沒有拒絕,将托盤給他:“小謝大人歇着,有事只管叫我。”

鐵柱笑着诶了一聲,等柳翩翩轉身走後也進了屋。

鐵柱将茶點放在炕桌上,小心翼翼地往謝景元面前推了推:“景元,柳大姑娘送來的。”

鐵柱憑直覺發現少爺對柳大姑娘還不錯,凡是牽扯到柳大姑娘的事兒,少爺的情緒都能變得穩定,故而他特意強調是柳大姑娘送來的。

果然,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裏的謝景元,眼裏的寒冰已經消散,變得平和。

鐵柱有些擔心,輕聲呼喚了一聲:“景元。”

謝景元拿起一塊點心慢慢吃,然後擡起頭表情淡漠地看着鐵柱:“你怎麽不吃?往後這樣的點心就算好的了,飄香樓的點心是吃不到了。”

鐵柱連忙拿起一塊點心塞到嘴裏:“景元,我什麽都能吃的。你別難過,我們明兒就回京城問一問,哪能這樣欺負人的!”

謝景元一邊吃點心一邊冷笑:“問誰,這是官方調令,我一個七品小官,調到邊城任六品,一下子升了兩級,還不知足,這是要造反?”

鐵柱不知道該說什麽,邊城六品武将能和五軍營七品官比嗎?五軍營裏的将領随時可能提拔至禦林軍做将領,或者去刑部兵部任職。邊城六品,呵呵,可能一輩子都要熬死在這裏。

鐵柱忍不住一邊吃一邊罵罵咧咧:“他要世子之位,你給他了,還想把你壓在西北不讓你回去,這也太過分了!”

謝景元往後一躺,靠在後面的被子上:“那勞什子世子之位有什麽好的,現在京城什麽情況你難道不清楚?孫家、蔣家、孟家、餘家四家争兵權争得頭破血流。謝家雖然現在不成器,但好歹也是百年武勳傳世,跟他們争,二叔沒那個實力,不争,只能任人宰割,誰當世子誰撿了個燙手山芋,這事兒還是交給老二去幹吧。”

鐵柱觑了他一眼:“那我們也不能從此就窩在這西北啊。”

謝景元變得懶洋洋起來:“京城那邊你有親戚?”

鐵柱笑道:“景元你真會說笑,這世上我只有你一個兄弟,哪裏還有什麽親戚。”

謝景元慢悠悠喝茶:“那不就結了,我外祖父一家子已經回老家了,我在京城也沒親戚。京城現在風聲鶴唳,一堆的人在攪動風雲,連柳家都被踢出來了,別說我一個小魚蝦。先在這裏窩一陣子,就是過年的時候不能去看祖父和我爹娘的墳茔。”

鐵柱見他不再寒着臉,心裏松了口氣:“景元你放心,二老爺那麽虛僞,肯定會好好照顧老太爺和老爺太太的墳茔的。你剛才把臉拉那麽長,都吓到我了。”

聽見鐵柱在打趣,謝景元眼裏恢複了往日的不羁:“你別擔心,我沒生氣,我主要是替祖父不值,祖父一輩子殚精竭慮,好不容易讓謝家在京城又有了一席之地,将來要斷送在二叔和老二這兩個蠢材手裏。”

若是他在京城,好歹能幫着看護一二。現在他留在西北,京城的事兒鞭長莫及,只能任由那爺兒兩個去折騰了。

鐵柱安慰他:“沒事的景元,反正謝家也沒什麽好圖謀的,那些人不會把謝家怎麽樣的。”

謝景元雙手枕在腦後:“不要緊,留在這裏也好,我也想知道,我們家兩位老祖留下的那西北天狼的傳說到底是真是假。”

鐵柱壓低了聲音:“景元,那可不是我們能肖想的東西,眼目前你趕緊把那槍法學好。”

傳聞陸侯與其夫婿戰神王子謝阆在西北留下了好東西,號稱西北天狼,然而要開啓這寶庫,必須同時學會陸家槍與謝家刀法,且必須有機緣才能打開寶庫。

幾百年來,一代又一代的謝家子弟都在努力學陸家槍和謝家刀,但這槍法與刀法只有嫡系長房才有資格學,目前尚無人能同時精通陸家槍與謝家刀。

謝景元自小跟着老侯爺學謝家老祖的刀法,一手刀法出神入化。但因他名聲不好,外人也不知道他身負絕學,他也懶得在外頭顯擺,甘願當個人憎狗厭的混不吝。

至于那槍法,謝景元手裏有個殘譜,有點不齊全。據說真正的陸家槍法在陸家人手裏,可曾經的陸侯府早就淹沒在歷史長河裏,無處可尋。

主仆兩個正說着話呢,柳文淵回來了,他去正房給祖父祖母請過安後就來到了廂房。

一掀開簾子,柳文淵就笑了起來:“景元好生惬意。”

謝景元連身都沒起:“怎麽樣了?”

柳文淵坐到炕邊,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後緩緩道:“殿下身負重傷,卻不忘我們這一大家子。衙門裏并沒什麽任務給我們,只說讓我們家一年開墾十畝地,其餘時間自行安排。我打聽過了,十畝地容易。而且,殿下給我們落的是良籍。”

謝景元轉了轉手中的茶盞:“那不挺好的,往後你們好好過日子,也不枉費殿下的一片苦心。”

柳文淵長長嘆了口氣:“只恨我無能,不能幫助殿下。”

謝景元嗤笑一聲:“這事兒也不是你們的錯,我們那位皇帝陛下異想天開,想讓有子的皇後扶持賢妃之子,這不是癡人說夢嘛。想要廬陽王當太子,又不肯給你們家兵權。但凡你們家有點兵權,也不至于婲說抄家就抄了。”

柳文淵沒有說話,繼續喝茶:“景元今天去了哪裏?”

謝景元實話實說:“去周知府家裏拜訪了一下,周太太是我家遠房姑太太。”

柳文淵笑一聲:“你有這門親戚,怎麽還窩在我家裏吃酸菜面片。”

謝景元斜躺在那裏:“我如今不是世子了,以親戚的身份去別人家裏人家也為難,索性直接拜訪知府大人,準備看完了就找地方吃烤全羊去。”

柳文淵笑起來:“雖然我現在窮了,一頓烤全羊我還吃請得起的。”

謝景元眯起眼:“你是得請我吃,一次還不夠,以後三不五時得請我吃。”

柳文淵聽出了這話裏不同的意思:“景元是預備過完年再走?”

謝景元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封吏部公文甩給柳文淵:“我人還沒到西北呢,這東西就已經到了。”

柳文淵一看公文心裏就了然,看來這小子是走不了了。

柳文淵接過公文掃了一眼:“恭喜景元官升兩級,成了正六品昭武校尉。”

謝景元嗤笑一聲:“邊城五萬駐軍,正六品沒有五十也有三十,有什麽好稀罕的。”

柳文淵笑着将公文放在一邊:“邊城是你謝家的老窩,你在這邊未必就比京城差。京城現在風聲鶴唳,你二叔又跟你過不去,再有郡主退婚之事,你何必去蹚渾水。不如留在這裏,憑你的身手,建功立業不在話下。”

謝景元瞟了柳文淵一眼:“子孝,你這身手也不錯,往後可有什麽想法?”

柳文淵給他續了一杯茶:“雖然殿下給我們落的良民戶籍,但我也不能随便離開邊城。明兒開始我去外頭看看有什麽合适的營生,總要養活這一家老小。”

謝景元點頭:“是這個道理。”

說完,他忽然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柳文淵奇怪:“景元何故發笑?”

謝景元放下茶杯,倒在炕上哈哈笑起來。柳文淵有些摸不着頭腦,看向鐵柱。

鐵柱轉了轉眼珠子,忽然一拍巴掌:“景元,還是你想得周到!二太太怕是要被你氣死了!”

柳文淵也笑起來:“難道景元在京城裏動了什麽手腳?”

鐵柱開始洋洋得意說起來:“我們臨走之前去外頭貸了兩萬兩銀子的高利貸,用的是謝家二少爺的名頭。那主家剛開始不同意,說我們少爺跟二老爺鬧掰了。景元臨走前在酒樓裏請二少爺吃了頓飯,那放高利貸的看到了,就答應了景元。這下子景元不回去了,那些人肯定會去找二太太要錢!”

柳文淵吃了一驚:“景元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謝景元終于笑完了,端起茶杯繼續喝茶:“我騙二弟說我要去尋陸家槍法,二弟也想要呢。我說我缺錢,二弟的意思是我娘的嫁妝和我爹分的家産也不少,我說那是父母留下的東西,豈可随意變賣。我說他要是不幫我想辦法,我就把二嬸坑我的事情說出去,這樣我的名聲洗白了,我就可以繼續當世子。老二沒辦法,只能在借條上做了擔保人。”

柳文淵松了口氣:“只要債務沒落在你頭上就好。”

想到這裏,柳文淵心裏又佩服起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少年,離京前就留了這一手,是個心裏有成算的。而且他一路上從不大手大腳,跟大家吃一樣的東西,衣服破了也照常穿。

他原以為謝景元也是個窮的,看來他現在富有的很。謝侯爺最虛僞,肯定不會私吞兄長的家産。侄兒要離家出走,說不定他除了把兄長的家産給侄兒,還會多補貼一些,以表示自己很疼愛兄長的遺孤。

再加上這兩萬兩銀子……

謝景元喝一口茶放下:“走,我們去正房,今兒晌午嘗嘗你後娘的手藝。”

柳文淵笑起來:“景元是個性情中人。”

謝景元穿好鞋子:“你就是太虛僞,端方有個屁用,別人罵你你不能回嘴,別人欺負你得老實受着,不如你妹妹暢快。”

聽見謝景元誇自己妹妹,柳文淵眼裏已經毫無波瀾。

三人一起到了正房,謝景元與柳公紹打了招呼,瞅了一眼屋裏人後樂了:“大老爺還沒回來嗎?”

柳元濟早上被親娘問得老臉通紅,吃罷早飯就要出門去,說是找營生養活這一家子。

柳翩翩看了謝景元一眼,這人怎麽有些二百五,她爹雖然又迂腐又無能,但這屋裏都是柳家人,疏不間親的道理都不懂。

哦,他懂,就是故意譏諷人,這個混不吝!

謝景元看到了柳翩翩眼裏的不滿意,假裝沒看到,老神在在地坐到柳公紹身邊,安靜地喝茶,難得沒有再開口。

柳公紹看了一眼旁邊的柳文忠:“七郎,去找找你爹,讓他回來吃飯,差事的事兒不着急,漫漫尋摸。”

柳文忠诶了一聲就走了,柳文淵主動打破沉默,告訴大家謝景元留任邊城駐軍的事兒。

柳公紹猶豫了一下,然後面帶笑容道:“恭喜景元。”

謝景元的桃花眼裏已經看不到回來時的冰冷,裏面全是笑意:“往後我就天天厚着臉皮來白吃白喝了。”

柳公紹哈哈笑起來:“随時可以來,大郎,把西耳房收拾出來給景元和鐵柱住,跟東家商議一下,在裏面盤個炕。”

柳文淵诶一聲:“吃了飯我就去找東家。”

謝景元并沒打算住在柳家:“老太爺客氣了,你們家人多,擠擠挨挨的,我跟鐵柱去找個地方住,三不五時過來走動走動。”

柳公紹繼續挽留:“景元,咱們一起從京城來的,合該多親熱才是,難道你這個六品官看不起我這白丁?”

謝景元哈哈笑起來:“老太爺,你們家還有個活菩薩,我有什麽啊,哪裏敢看不起您。你們家姑娘多,我和鐵柱糙老爺們兩個,住在這裏确實不方便,而且我們還要去軍營,也不經常回來。”

柳公紹仿佛下定決心要把謝景元留在家裏一樣:“正因為你們要去軍營不常回來,住在我家才方便。你們單獨住,回來後冷鍋冷竈的,何不就留在我家,回來什麽都是現成的。你要是怕麻煩我們,一個月給些飯菜錢便是。”

謝景元打哈哈:“我吃飯挑嘴,怕勞煩大太太。”

薛氏聽到這話後手裏的飯勺頓了一下,心裏暗罵,賊小子,吃不死你!

旁邊的柳翩翩聽到這話後把頭偏向一邊偷笑,也就這個混不吝敢随時随地譏諷她後娘。

薛氏今日拿出看家本領,一大盆炖雞、一大盆蘿蔔、一大盆紅薯粉炖酸菜,還有一盆腌菜炒雞蛋。

除了那只雞,其餘的菜都是昨兒柳翩翩買的。

薛氏一個侯門太太,第一次親手做這麽大一桌菜,累得要都要直不起來了。

剛好,柳文忠把柳元濟找回來了。

柳元濟臉上有些喪氣,柳公紹也沒多問:“先吃飯。”

謝景元看着桌上的幾樣菜,興趣缺缺,無他,薛氏都是用大盆裝的,完全比不上之前柳翩翩給他開的小竈。

柳文淵找到勺子将裏面的兩條雞腿撈了出來,一條給了謝景元,一條給了松哥兒,兩只翅膀一只給了吳氏,一只給了芙姐兒。

剩下的就随意了。

薛氏眼睜睜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一上午的好飯菜都到了那個賊小子碗裏,而她兒子連根雞翅膀都沒分到。

那雞是她花錢買的。

薛氏張了張嘴,柳翩翩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二娘在真好,我們不用動手就有飯菜吃。這大冷天的,昨晚上做飯凍得我手指都伸不開。二娘,咱們晚上吃什麽呀?家裏的菜很快就沒了,吃了飯您給我錢,我去買。昨兒那羊肉真好吃,我還想吃。”

柳文潔在一邊幫腔:“大姐姐,今日那頭繩真好看,才兩文錢一根,我想要一根。”

柳翩翩連連點頭:“自從離開了京城,別說釵環了,我們連根像樣的頭繩都沒有。”

說完,她扭頭看向柳元濟:“爹,您有錢嗎,給我們十文錢好不好?我們姐妹三個,再加上大嫂和芙姐兒一人一根,正好十文錢。”

旁邊的柳元濟忽然多了一絲慈父心腸,眼裏閃出一點淚花,他的女兒們原來都是滿頭珠翠,現在只光溜溜的用兩根亂七八糟的頭繩綁了起來。

他點頭道:“有,忠哥兒他娘,你給孩子們拿錢。”

薛氏從碗裏擡起頭看着柳元濟,從早上過來,她買雞和雞蛋已經花了五十文錢,現在還要給十文錢給他們買頭繩?

“老爺,如今不比以往了,有得用就行,哪裏還有挑剔的餘地。”

柳翩翩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二娘說得對,是我不懂事,您不用給我錢。我們再等等,等我爹找到差事就好了。這一陣子家裏就簡單些吧,明日開始不吃雞了,費錢。”

柳元濟心裏更難過了,因他無能,父母妻兒們都要跟着受罪。

柳翩翩看到他爹臉上的愧疚,心裏卻毫無波瀾,他最多就愧疚這一會兒,若是離了這裏,後娘幾句話就能讓她爹又來罵她。

柳翩翩開始算賬:“二娘,這家裏現在十幾口人,每天柴米油鹽的事兒往後我就不管了。我今日出去走了走,外頭有好多小鋪子裏可以寄賣手帕絲絹什麽的。我預備帶着幾個妹妹做些手工活兒,做飯最傷手,手上要是有了繭子,一個不小心就會挂到布料。您放心,我們掙了錢也會貼補家用。”

說完,她看向柳文淵:“大哥,才剛我去隔壁裴家,本來想問問裴太太學堂的事兒,結果裴太太不在家,我也不好去問裴公子,回頭你自己去打聽打聽,松哥兒明年也該進學堂了。”

柳文淵嗯一聲:“先在家裏,我們自己教一教。”

柳翩翩笑道:“筆墨紙硯也要錢啊,尋常人家為什麽讀書郎少,就是樣樣都要花錢。”

柳元濟皺起了眉頭,女兒開口閉口就是錢,讀書人的事兒,哪能随意用錢來衡量。

柳翩翩見她爹皺起眉頭,說得更開心了:“哥,等會兒盤炕的話能不能找人把我們屋裏的煙囪通一通,昨兒晚上我總是聞到一股子煙味。”

柳文潔再次幫腔:“我還以為是我聞錯了,原來大姐姐也聞到了。”

徐氏在一邊道:“昨兒晚上芙姐兒也咳嗽了兩聲,想來是昨兒的柴火不好。”

姑嫂三個在一邊說家常話,其餘人都插不上話。

吳氏聽得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以往家裏什麽都是現成的,現在都曉得了吧,這柴米油鹽的日子過起來可不容易。老大,我為什麽不讓你來跟我們住在一起,你來了什麽都不管,擎等着大家伺候你。你還是單獨回去住吧,不懂百姓疾苦,讀再多書都沒用。你要是自己能把日子過起來,人家才相信你真正将書讀到肚子裏去了。”

柳公紹終于開口了:“老大,你娘說得沒錯。吃了飯你就回去吧,好好自己把日子過起來。你一個兩榜進士要是過不好日子,這邊城泰半的百姓都得去上吊。”

柳元濟沉默不語,一向話少的柳文淵忽然開口道:“爹,今日兒子逛了小半個城,看到幾家私塾。兒子問過了,那些先生大多都是秀才,舉人都少。爹是兩榜進士,若是願意,開個學堂倒是不錯。”

柳元濟渾身僵硬起來,讓他一個兩榜進士去教導一群小毛孩子……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柳公紹一眼就看出了兒子的不情願,慢慢道:“既然不願意開學堂,過了年你去開墾,大郎身上也有個武舉人,我給他開個武館,多少也能養家糊口。”

柳元濟見父親擠兌自己,悶聲道:“兒子不是不願意開學堂,而是開學堂得找個合适的地方。”得花不少錢呢,但柳元濟自诩是讀書人,不想把一個錢字挂在嘴上。

柳公紹繼續道:“你自己去想辦法,我給你想辦法了,老二老三我要不要管?我跟你娘老了,現在身無分文,管不了你們了。”

柳文淵在一邊接話道:“祖父不用擔心,我去二叔三叔家裏看過。二叔晌午給二郎在一家酒樓裏找到份差事,給人家刷馬喂馬,三郎去給人家莊子裏幹活。三叔家裏您就更不用操心了,三叔身子骨結實,以前好歹是五品武将,去中人那裏挂了號,那些大戶人家喜歡找這樣的武師傅。四郎說準備買輛車,給人家拉貨。”

柳公紹沉默片刻後嘆口氣:“你有心了,有份養家糊口的差事就好。”

聽到兄弟子侄們都在努力尋找營生,柳元濟的臉上又流露出羞愧之色:“兒子聽爹娘的。”

柳公紹聽到他這話就想生氣,什麽都知道聽別人的!他懶得跟這個傻兒子計較,吃過飯就把柳元濟一家三口打發走了。

薛氏臨走時不忘在櫃子裏翻了翻,把那點心裝了一點:“七郎還小呢,得多吃點。”

旁邊的柳文忠着急走,本來他也想跟薛氏一起以後每天到這邊來吃飯,但晌午被大姐姐指使提了滿滿一缸水,還不如在自己家裏舒服呢。

剛才又聽說謝景元和鐵柱可能要住這裏,柳文忠仿佛火燒屁股一般急着走。

柳翩翩笑眯眯的:“二娘,你買雞的時候是不是多買了幾個雞蛋?留給我吧,松哥兒和芙姐兒想吃,我用這點心跟您換。”

柳元濟催薛氏,薛氏恨恨地想将點心全部拿走。

柳翩翩眼明手快,一把搶了過去:“這點心真不錯,裴公子一個讀書人居然還知道哪裏的點心好吃。這才叫讀書人嘛,讀書通,庶務也通。”

柳元濟被女兒譏諷一句,臉上頓時挂不住。

謝景元聽到柳翩翩說什麽裴公子,心裏又嗤笑一聲,我看你早晚還得上當!

作者有話說:

往後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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