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動情思反複思量

柳家人到家裏時發現家門口聚集了好多人, 柳文淵急忙撥開人群鑽到前面。

他敲了敲門,裏面傳來裴謹言的聲音:“何人叫門?”

柳文淵的心放下來:“謹言, 是我, 柳文淵。”

裴謹言欣喜地打開門,然後一雙鳳眼就開始在人群裏尋找。等看到柳翩翩安然地站在那裏,他長長出了口氣。

謝景元眉毛一挑看着裴謹言, 裴謹言立刻挪開眼光。

柳文淵顧不上裴謹言,進門就喊:“嬌嬌, 嬌嬌~”

徐氏很不好意思地從屋裏走了出來:“官人, 我在這裏呢。”

柳文淵見徐氏和兩個孩子都無恙,心裏松了口氣,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喊了徐氏的乳名,立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柳家衆人一起進了院子, 二房長子柳文博最後進來,對着外頭看熱鬧的人笑了笑, 然後順手将大門關上。

家裏面的女眷都迎了出來,連二房三房幾個媳婦都在這裏。聽說家裏所有人爺們都去打架,大夥兒紛紛往吳氏身邊趕,擠擠挨挨聚了一屋子。

柳公紹當機立斷:“老婆子, 帶她們幾個整治一頓像樣的晚飯, 正房和東西廂房開三桌,今晚我們吃一頓團圓飯。”

吳氏點頭:“你們怎麽樣了,沒受傷吧?”

柳公紹的腰板挺得比柳元濟還要直:“無妨, 幾個宵小而已。”

裴謹言沒有走, 等柳翩翩一進門, 他忍不住拿眼神去看她, 看完後又問道:“柳姐姐, 你沒事吧?”

柳翩翩笑着将手裏的燒火棍丢在牆角:“我沒事,放心吧,我把那個坑騙我爹的掌櫃的打得鬼哭狼嚎。”

裴謹言吃驚地看着柳翩翩,怎麽看都不相信她能把個壯漢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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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半天後裴謹言憋出一句話:“姐姐果然将門之後。”

柳翩翩噗呲笑一聲:“你擡舉我了,我就是去湊個熱鬧,要不是謝大人幫忙,我得被人把牙打掉。”

裴謹言看了一眼謝景元,面上端起得體的微笑:“謝大人神勇。”

謝景元明顯感覺到裴謹言的笑容裏有一些言不由衷,然後他心裏劃過一絲淡淡的歡喜。等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因為柳翩翩誇獎自己而歡喜時,謝景元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我怎麽跟這些讀書人一樣膚淺了。

他看了一眼柳翩翩,見她笑意盈盈、面含歡喜,仿佛幹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樣。

謝景元仔細想了想,好像每次她做了一些世人覺得不得體的事情時,自己都會為她高興。

我是不是把她教壞了?柳子孝要是知道了定然不會饒了我。

裴謹言敏銳地察覺到謝景元的情緒有些波動,他收回目光,繼續對柳翩翩道:“柳姐姐,既然你們都安然無恙,我先家去了。”

柳翩翩挽留他:“別走了,等會子就在我家裏吃飯吧。今日你和韓二哥幫了忙,豈能空着肚皮回去。”

裴謹言微微挪開目光:“都是鄰裏,應該的,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韓一嘯撇撇嘴:“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別拉上我,我要留在這裏。鐵柱,咱們再來打一架!”

鐵柱一把推開韓一嘯:“打贏了又沒獎勵,有什麽好打的!”

鐵柱又看向謝景元:“謝大人,你說要教我拳法的。”

謝景元嗯一聲:“鐵柱,明兒把他打趴下,然後教他拳法。”

韓一嘯有些失望:“不是你教我啊。”

鐵柱哼一聲:“說你傻你還不信,讓我們少爺教你,保管你到時候要鬼哭狼嚎。怎麽,我不配教你?”

旁邊柳文淵過來直接将裴謹言往正房拉去:“謹言,今日別人都躲着我家,只有你和韓二弟一路跟着過去,還回來幫我看着家裏,別走了,晚上一起吃頓便飯,翩翩,你去告訴裴嬸子和韓嬸子,就說我留下謹言和一嘯了。景元你也來,我就不請你了。”

柳翩翩對謝景元道:“謝大人,我去尋二位嬸子,吃飯還早呢,您要不要先去歇歇?”

謝景元還在思索自己剛才的情緒變化,柳翩翩的話音落了好幾息之後才回道:“嗯,好,大姑娘去吧,不用管我。”

柳翩翩行個禮轉身往外而去,謝景元就站在那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

旁邊的鐵柱見自家少爺發怔,眼神略微閃了閃,然後繼續和韓一嘯笑鬧。

片刻後謝景元收回目光,轉身跨步往正房而去。

想那麽多幹什麽,憑心而為。明日還得出去買些禮物,她要給我做羊皮背心,我需得提前把東西準備好。

柳家的飯還沒開席呢,雲家先來人了,來的正是雲掌櫃。

雲掌櫃滿臉堆笑,讓人将一堆的禮物送到柳家正房:“柳兄,昨日是我家裏人辦差了事情,這硯臺我送給柳兄,柳兄二甲傳胪,這硯臺能給柳兄用,是他的福氣。犬子當街縱馬,險些傷到了貴府大姑娘,這些料子給姑娘壓壓驚。至于其餘這些小小心意,還請柳兄笑納。”

柳元濟今日被女兒和父母一起罵,這會子不敢再擅自做主,拿眼神去看老父親。

柳公紹摸了摸胡須:“多謝雲掌櫃厚愛,無功不受祿,我們家是去退貨的,您只管将那十二兩銀子還給我們就好,其餘這些東西還請雲掌櫃帶回去。我家孫女也未受傷,還請雲掌櫃以後約束貴府少爺,莫要在當街縱馬。至于貴府那些家丁,我們手下有分寸,想來并沒有傷到他們。”

雲掌櫃的笑容漸漸淡了起來,在邊城還沒有誰敢這樣連着兩次駁他的面子,看來這柳家确實是骨頭硬,都落魄成這樣了,還在擺譜。

雲掌櫃也沒勉強,讓人送了十二兩成色最好的銀子給柳家:“原是誤會,解開了就好,回頭我做東,請貴府諸位老少一起聚一聚,也給我講一講京城裏的故事,讓我這從來沒離開過西北的人開開眼。”

柳公紹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雲掌櫃客氣了。”

他沒有挽留雲掌櫃,雲掌櫃帶着那些東西毫不猶豫地走了。

柳元濟悄悄喊了一聲:“父親。”

柳公紹擺手:“都坐,不用外道,大郎二郎,招呼兩位小哥兒。”

謝景元端着茶盞悄悄對柳文淵道:“看到了吧,我就說他們不敢真把你們家怎麽樣。”

柳文淵沉聲道:“七皇子還沒當太子呢,陛下雖病弱,但還坐在龍椅上,孫家總不敢這麽快就亮爪牙。再說了,京城也不全是孫家做主。”

謝景元靠在椅靠上:“想那麽多幹什麽,打了就打了,等會兒得好好喝兩碗酒,全當慶功了。”

柳文淵嗯一聲:“老六老七,去尋你們大嫂拿錢,你們去買兩壇子酒回來。”

柳家爺們被謝景元管束了一路,今日又見到他如鬼魅一般的身手,現在心裏都有點怵,個個都客客氣氣地跟他說話。

柳文淵敏銳地發現謝景元今晚有些心不在焉,不時看向門外,或是瞟一眼旁邊的裴謹言。

柳元濟聽說裴謹言十五歲就中了秀才,心裏起了愛才之心,考較了他幾句,見他功課十分紮實,心裏越發歡喜,還許諾裴謹言可以随時去他那裏。

柳家晚飯一共開了三桌,一頓飯吃了将近一個時辰才結束。

二房三房走的時候,吳氏直接将柳文貞叫住:“四丫頭,你留下。”

柳文貞怔楞住:“祖母。”

吳氏将她叫到跟前溫和地問道:“往後讓你跟你三個姐姐住在一起,你願意不願意?”

柳文貞眼裏露出欣喜,片刻後她又低下頭:“多謝祖母,我想跟姐姐們住在一起,只是家裏忙得很,我走不開。”

吳氏看了一眼嚴氏,然後繼續對孫女道:“不要緊,你母親還年輕呢,暫時不需要你照顧,你還有兩個嫂子,家裏就那點事兒,這會子又不種田種地,何至于就忙不開。”

柳文貞低下頭不說話,吳氏索性直接做主:“你今晚別走了,就穿你姐姐們的衣服。往後你們姐妹四個還在一處,每天一起做針線,一起玩耍,豈不比你一個人在家裏好。”吳氏看了一眼柳文貞身上破舊的粗布老棉襖,心裏嘆了口氣,再不撈過來,這個孫女就要被老二家的養歪了。

薛氏聽見吳氏說姐妹四個人,心裏暗恨。她女兒現在一個人在秦家苦苦掙紮,這老太婆是親祖母,卻把個丫頭提起來做孫女,還填了她女兒的排行,整日三丫頭三丫頭。

裏外不分的老糊塗。

吳氏壓根不去管薛氏,又對嚴氏道:“往後一個月送三錢銀子過來,你要是敢不給,往後你就不用來了。”

嚴氏笑得非常勉強:“老太太放心,必定會送來的,四丫頭一個人在家裏孤零零,到這邊來更好。不光四丫頭,往後我時常把迅哥兒和蓮姐兒送過來,他們小孩子們在一起玩也熱鬧些。”

不得不說,嚴氏是個最懂得見風使舵的人。她看清了形勢後,立刻跟薛氏切開了關系,也不再幫着薛氏擠兌柳文淵兄妹兩個。

知道老太太喜歡什麽,她立刻說把孫子孫女都送過來玩,一句話就哄得吳氏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魏氏也附和道:“我們丹姐兒在家裏也孤單的很,往後我也把她送過來吧,請幾位姑娘們幫忙帶一帶。我多給姑娘們買幾朵花兒帶。”

吳氏的兩個镯子将三房人又團結起來,那兩只镯子如果能當上好價錢,三兄弟往後也不用再這麽緊巴巴地過日子。

謝景元在心裏笑一聲,果然,財帛利益才是最動人心的。他又看向柳文淵,不愧是前太子最看重的表兄,財帛對他來說都是身外之物,把柳家所有力量團結起來為他所用,才是這位前武安侯府世孫的真正目的。

謝景元開始佩服起眼前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人,不管到什麽時候,他都穩如泰山,能時刻把握大局,在風浪中為家族贏取最大的利益。

不光能做大事,還心細如發,連妹妹的情緒變化他都能發現。

哦,大姑娘今日得了個潑婦的名聲,柳子孝居然絲毫不在意,看來他不是個迂腐的人。

吳氏擺擺手:“你們都走吧,老大,你的銀子要回來了,夠你開支一陣子的,往後無事不要再過來。等這邊事情辦妥了我再叫你們過來分錢。”

今日柳家男丁一起打了一架,又一起吃了頓飯,彼此間的關系近了許多。兒孫們跟柳公紹和吳氏說了許多貼心話後才告別,老兩口今日因大兒子惹事而生的氣消下去幾分。

裴謹言見柳家男丁都走了,也向柳文淵告辭,柳文淵親自把他送到大門口才返回。

出了柳家大門,一陣寒風吹來,裴謹言感覺剛剛喝了酒的頭腦終于清醒了一些。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仿佛做夢一般,他想到柳翩翩拎着燒火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

沒想到行禮那樣好看的柳姐姐居然也會打架,是了,她去過皇宮,以前必定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說不定還是皇親。靜如處子動如脫兔,說得大概就是柳姐姐這樣的姑娘罷。

那麽,她為什麽會到西北這個小地方來呢?家族遇難了嗎?

裴謹言又想到今日謝景元一直陪伴在柳翩翩身後,他感覺心裏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适感,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

他二人以前是舊相識嗎?謝大人年紀輕輕官居六品,整個人風流倜傥,定然也是豪門貴族出生。二人站在一起時仿佛金童玉女一般天造地設。

他二人之間是什麽關系?不像是有婚約。但若是無婚約,謝大人處處照顧柳姐姐,柳姐姐似乎對他也十分信任。

且柳大哥好像并不反對他們日常相處。

一想到柳翩翩以後可能會與謝景元有什麽關系,裴謹言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那股不适感仿佛要把他的心攪碎了一樣。

我這是怎麽了?我才認識他們幾天,為何總是為他們牽腸挂肚?

十六歲的少年郎第一次嘗到情之一字的滋味,卻面臨這樣複雜的局面。

我有什麽呢?我出身普通,除了十五歲中了秀才,好像也沒什麽別可圈可點的地方。

以往在同齡人中算佼佼者的裴謹言第一次感覺到了沮喪,原來比我出色的人那麽多啊,那我以後應該更努力才對。

裴謹言想到柳元濟對自己的喜愛,以後我多跟着柳大老爺讀書,是不是就可以時常過來?可柳姐姐好似不大喜歡她的父親。

想了許久,裴謹言也沒想出個頭緒來,他伸手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是裴慎言:“哥,你總算回來了,今天下午可吓死個人。”

兄弟兩個一進正房,裴太太立刻迎了上來,将兒子上下摸了一遍,見兒子安然無恙,立刻哭着拍了他一下:“你這個傻孩子,你去摻和別人家的事情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那雲家有多厲害,萬一有個不好,你讓我和你爹可怎麽活啊!”

裴謹言笑着安慰母親:“娘,都是鄰居,柳大哥把家裏托付給我,我自然該去照看一番,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裴太太的眼睛都紅了,壓低聲音道:“我可聽說了,下午隔壁一窩子去把雲家的鋪子砸了。可了不得了,雲家在邊城有幾個人敢惹啊。這柳家到底什麽來路?”

旁邊的裴景程道:“不管什麽來路,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這一窩子男丁拉出去,個個都是好手,放在哪裏都不會吃虧。娘子,往後就正常來往,不要刻意親近,也不要疏遠。人家從京城來的,未必會把我們這小家小戶放在眼裏。”

裴太太的聲音有些失望:“我不指望沾什麽光,別連累大郎就好。”

裴謹言接道:“娘,柳大老爺晚上還考了我功課呢,我聽說他以前是二甲傳胪。您知道二甲傳胪是什麽嗎?朝廷三年一次春闱,取三百個進士,二甲傳胪就是第四名。”

裴太太又欣喜起來:“真的嗎?”

裴謹言點頭:“不僅如此,柳大哥和謝大人身上都有武舉人功名,柳家以前可能是京城大戶人家。後來雲掌櫃親自來賠禮,還送了東西,柳老太爺沒要東西,那雲掌櫃也沒敢生氣。”

裴太太還是有些害怕:“天爺,怎麽惹上了雲家。雲家多小心眼啊。”

裴謹言安慰了母親一陣子,獨自回了廂房,心裏還在思考如何跟柳家拉近關系。

他想知道關于柳家的一切事情,他也想知道,柳姐姐與謝大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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