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探軍營離家出走
轉天早上, 就在柳翩翩還在夢鄉中時,隔壁的大門悄悄打開了。
裴謹言穿戴整齊出了門, 然後直奔北方, 他要去軍營尋謝景元。
二月的邊城還凍得人伸不開手,他早起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塊餅子, 身上雖然熱乎,但也抵不住這寒風吹。
文弱書生裴謹言第一次走這麽遠的路, 等他到軍營門口時, 感覺兩條腿又酸又麻。
軍營可不是随便能來的地方,裴謹言離軍營還有半裏路就被人捉住了。
等聽到他來尋謝景元, 立刻有人去通報,沒過多久, 謝景元匆匆趕來。
看到裴謹言後謝景元十分焦急:“什麽事?”
裴謹言長話短說,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謝景元, 甚至連他去求親失敗以及柳翩翩那些話都告訴了謝景元。
謝景元的眼神變得讓人難以捉摸:“是她讓你來的?”
裴謹言的目光溫和:“是我自己的主意,想請謝大人回去幫忙轉圜一二。柳姐姐性子剛烈,秦家讓她做妾,她當場撕了婚書悔婚。我聽七郎說秦公子對柳姐姐有情義, 故而沒有為難她。可雲家不一樣, 若是柳姐姐用強硬的法子擋回去,在邊城當慣了土皇帝的雲家未必會容忍柳姐姐。”
謝景元想到這小子昨晚居然去柳家提親,譏諷道:“你求親失敗才來找我, 怎麽, 本官是給你填坑的?”
裴謹言笑道:“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去求親, 柳姐姐拒絕我在情理之中。謝大人不一樣, 我看得出來, 柳姐姐對您很敬重。”
謝景元嗤笑一聲:“敬重,她以前更敬重秦孟仁。她是不是問你借了字帖?”
裴謹言愣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是借了兩本。”
謝景元面無表情回道:“她以前的字是模仿秦孟仁的字體,二人筆跡非常相似。所以你覺得她敬重我,就會聽我的嗎?”
裴謹言怔楞了好久才消化掉謝景元所說之事:“難怪,柳姐姐一手字那麽漂亮,她卻說要重新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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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元想到柳翩翩曾經把秦孟仁當成心肝寶貝了六年,心裏那股憤懑又升了起來:“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在她心裏沒有多少分量,你與其來找我,還不如去找子孝。”
裴謹言搖頭:“謝大人,她雖然會聽柳大哥的話,但我怕她到時候為了柳大哥而做出犧牲。且此事是柳先生和師母惹出來的,柳大哥更不适合出面。”
謝景元有些暴躁地回道:“難道本官就适合出面?本官跟她非親非故,出個屁的頭,人家不一定稀罕呢!她借字帖找你,打探消息找你,本官算個屁。”
裴謹言天生一顆玲珑心,立刻聽出了謝景元語氣裏的憤懑和酸意,心裏覺得好笑,溫聲勸道:“我覺得謝大人是最适合的人,因為您在柳姐姐心裏不一般,柳姐姐才不會輕易因為小事情麻煩您。”
謝景元的眼神鎖定裴謹言:“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裴謹言也直直地看着謝景元:“學生知道,謝大人和學生是一樣的人,只是謝大人自己不肯承認而已。”
謝景元呵一聲:“你是說本官跟你一樣,是個可憐蟲?”
裴謹言猶豫片刻後道決定給他下一劑猛藥:“謝大人,若是不敢去,那就連可憐蟲都當不了。”
話音還沒落下,裴謹言感覺自己的嗓子一陣劇痛,謝景元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舉了起來。
謝景元面帶譏诮地看着半空中的裴謹言:“不要以為你讀了幾本書就能揣測人心,本官是怎麽想的不需要要你來多嘴!”
裴謹言沒有掙紮,而是抓住謝景元的手讓自己勉強能呼吸,然後忍着劇痛道:“謝大人何故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你送柳姐姐那麽多料子,幫她打架,幫她反駁師母,平日裏對她那麽關照,總不會是因為柳姐姐以前是秦家媳婦吧。那你應該讨厭她才對,可你不讨厭她,你一直在默默關注她,她高興時你也高興,她遇到麻煩你會着急,你就是喜歡她!”
謝景元手下發狠,裴謹言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等裴謹言就剩一口氣的時候,謝景元松手将他扔在了地上:“本官怎麽想的,跟你沒關系。”
裴謹言趴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但每一次呼吸嗓子裏都像火燒的一樣痛。
過了好久,他終于感覺自己好受了一些,擡起頭繼續道:“謝大人,你那麽神勇,為什麽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一個姑娘。你們男未婚女未嫁,彼此有好感,你為什麽不去争取。枉你還是戰神的嫡系後代,卻是個懦夫,還不如我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生。”
謝景元呵一聲:“好口舌,可惜本官現在沒心情跟你吵架,要是自己沒事,自己滾起來!”
裴謹言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捂着脖子道:“謝大人,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謝景元眼裏的寒意淡了一些,他轉過身去對着裴謹言,沉默地看着窗外,心裏卻如同澆了一鍋熱油一樣。
想到她被父母這樣逼迫,他恨不得回去把那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痛打一頓。可自己就這樣回去,等于就成了這小子手裏的棋子。若不回去,無人替她出頭,柳家人處理此事必定黏黏糊糊,就算最後能解決問題,她必定要吃一肚子委屈。
罷了罷了,本官上輩子欠她的!
謝景元悶聲道:“你在這裏等一等,我回去跟孟将軍告假。”
說完,他一陣風一樣刮跑了。
裴謹言松了口氣,然後心裏覺得好笑。難怪柳姐姐說他是個混不吝,行事做派果然異于常人,一會兒人臉一會兒狗臉。
很快,謝景元再次騎馬歸來,一把将裴謹言拉上馬:“坐穩了!”
還沒出發呢,後面傳來鐵柱的喊聲:“少爺,少爺等等我啊。”
謝景元哪裏還等得及,從聽見雲家逼婚那一刻開始他的心就亂了,還無故朝裴謹言發作了一通。
他一夾馬腹,一揮馬鞭,坐下的馬匹立刻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鐵柱很快趕了上來:“少爺,你怎麽什麽都沒帶就這樣跑了,給,把帽子戴上。”
謝景元壓根沒接帽子,還是裴謹言接過帽子,伸手戴在了謝景元頭上。
謝景元一邊跑一邊思考問題,雲家這事兒有點棘手,柳子孝确實不方便出面,索性不告訴他算了,把他壓在軍營裏,等事情解決了再讓他回來。
想到柳翩翩被柳元濟和薛氏暗算,謝景元心裏又罵開了,這是什麽混賬爹娘,就知道坑害孩子,不要也罷!
兩匹快馬一路狂奔,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柳家門口。
謝景元直接粗暴地一腳踹開了門,院子裏的姐妹幾個吓了一跳。
正在廊下曬東西的柳翩翩皺眉看向他:“謝大人怎麽回來了?”
謝景元見她還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氣得罵起來:“老子再不回來,你要被那些缺德玩意稱斤做兩賣了!跟你說了有事去軍營尋我 ,你嘴巴就那麽金貴,要不是這小子跑一趟,你是不是等着請我回來吃你的喜酒呢!”
柳翩翩見他一臉焦急卻怒氣沖沖的,還滿口胡說八道,反倒笑着勸他:“沒有那麽嚴重,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誰想賣我都能賣?”
謝景元見她面容平和,帶着笑意,他焦躁的心也漸漸平緩下來,然後跨步走到柳翩翩身邊,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後張口問道:“你是怎麽想的?”
柳翩翩放下手裏的東西:“謝大人別急,先進屋喝口茶。祖父祖母去我二叔家裏去了,屋裏沒人。”
她又看向後面的裴謹言,心裏嘆了口氣,定然是這孩子去尋的人。
“謹言一大早趕這麽遠的路,辛苦你了。”
裴謹言垂下眼眸:“姐姐別怪我多管閑事就好。”
柳翩翩帶着二人往正房而去:“怎麽會,你們關心我,我豈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
謝景元已經跨步跟進了屋,他随手将刀扔給後面的鐵柱,讓他在門外守着,然後跟着柳翩翩進屋一起坐下。
柳翩翩給他們兩個各倒了一杯茶,謝景元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完後道:“這事兒不用想,定是你後娘動的手腳。”
柳翩翩嗯一聲:“我知道。”
謝景元不去搭理直接問柳翩翩:“你想怎麽處理?”
柳翩翩笑起來:“這事兒不在我,在我祖父的決斷。”
謝景元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這是逼老頭子做決斷?”
柳翩翩嗯一聲:“總是沒完沒了地來找我的麻煩,不如一次性解決,往後各自安好,再無瓜葛。”
謝景元呵一聲:“你倒是穩得住,你一個孫女,難道能比得過兩榜進士的兒子?你不要高估人性,萬一老頭子兒子孫女都要,把你往雲家一嫁,既有了門好親家,兒子也安然無恙,一舉兩得,無非就是你受點委屈而已。”
柳翩翩毫不在意:“那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大不了我絞了頭發去做姑子,從此一輩子落個清靜。”
謝景元嗯一聲:“不錯,有勇氣。但我告訴你,姑子也不是那麽好做的。你還記得上回我帶你去的那家暗門子嗎,那裏頭就有姑子。”
旁邊的裴謹言雙眼瞬間瞪得老大。
柳翩翩急忙道:“你快閉嘴!”
謝景元繼續給自己倒茶:“年紀輕輕的姑子可不好當,那些無賴子就喜歡到尼姑庵門口晃,時間長了,你長了十張嘴也說不清。”
柳翩翩有些氣悶:“謝大人,你還是回去當差吧。”
謝景元呵一聲:“不知好歹,你的辦法就是等着你祖父做決斷,主動權都在別人手裏,任憑別人做主,那多沒意思。”
柳翩翩哦一聲:“那謝大人有什麽讓人暢快的好辦法?”
謝景元反問道:“有飯吃嗎,我餓了。”
柳翩翩起身:“晌午剩的有,你們要是不嫌棄,我給你們熱一熱。”
謝景元嗯一聲:“軍營裏的豬食都能吃,剩飯不要緊。”
柳翩翩當着二人的面開始在炕竈上熱飯。
謝景元靠在椅靠上,安靜地看柳翩翩在那裏熱飯。裴謹言見他雙目一直追着柳翩翩,垂下了眼眸低聲道:“謝大人,您現在敢正視自己的內心嗎,柳姐姐正在給你做飯呢。”
謝景元扭過臉木然地看着他:“你不吃?”
裴謹言笑道:“我只是順帶的。”
謝景元再次看着前方:“胡扯,你一大早去軍營,她心裏都記着呢。她嘴硬,心裏都有數。”
裴謹言嗯一聲。
謝景元想起一件事兒,又扭頭問他:“你怎麽這麽大度,把她往外推,可見你并沒有多少真心。”
裴謹言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沉寂,謝景元居然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片刻後,裴謹言道:“謝大人,現在我們的目的是要幫助柳姐姐解決問題。”
謝景元懂了,這小子的意識是他只是來幫忙解決問題的,并不是說他就能跟柳翩翩有什麽關系。
好個賊小子,本官真成了你手裏的棋子是吧,指望本官解決掉雲家,然後你金榜題名,再來迎娶佳人。
呸,做你娘的春秋大夢,老子從來不給他人做嫁衣。
柳翩翩很快做好了飯,謝景元把鐵柱叫了進來,三人一起吃了頓飯。
吃罷了飯,謝景元把嘴一擦:“大姑娘,你敢離家出走嗎?”
柳翩翩笑道:“我離家出走能去哪裏,去鑽深山老林烤兔子吃?”
謝景元笑道:“你祖父今日出門,肯定是心裏還沒有徹底決斷,他想有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但這兩全其美的法子跟你的初衷有悖。既然如此,我們推他一把。你不是說你給我看好了宅子,走,今日你就搬過去,帶上月升一起。”
柳翩翩吃驚道:“你是說真的?”
謝景元挑眉:“我什麽時候跟你開過玩笑?難道你不敢?”
裴謹言皺眉:“謝大人,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謝景元冷哼一聲:“本官沒有,你要是有就趕緊說出來。”
柳翩翩想了想後笑起來:“倒是不錯,您等我一會子。”
等她一走,謝景元看向裴謹言:“看到了嗎,她雖出身名門,是京城有名個賢良淑德的好名聲,但她本性野的很,聽到離家出走四個字就來勁。”
裴謹言懂他的意思:“泥人也有三分脾氣,柳姐姐總是被人欺負,也該發發脾氣。”
謝景元呵一聲:“好樣的,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你的想法。”
裴謹言低頭繼續吃飯:“謝大人自己不也是喜歡柳姐姐這份灑脫。”
謝景元擡腳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下:“虧你也是個讀書人,天天把喜歡兩個字挂在嘴上,你還要不要個臉。”
裴謹言捧着碗往一邊躲:“謝大人不是最讨厭虛僞之人,我實話實說。”
謝景元發現自己以前看錯了這小子,他一點不老實。
柳翩翩會西廂房匆匆把自己的東西收了一大包:“二妹妹,我要出門一趟,你在家帶着四妹妹給大嫂幫忙。月升,快,跟我走。”
月升壓也收拾了兩床被子和一些衣服,毫不猶豫地跟着柳翩翩出門。
徐氏剛把兩個孩子哄睡着,聽見動靜從東廂房走了出來:“妹妹,你這是?”
柳翩翩拎着包袱站在西廂房門口,笑盈盈看向徐氏:“大嫂,我要離家出走,這事兒你別管,你帶好兩個孩子就行。”
謝景元和鐵柱伸手接過柳翩翩和月升手裏的包袱,将刀往肩膀上一抗,俨然一幅要出門打架的兵痞樣子。
“大嫂子,老太爺和老太太回來後告訴他們,人是我帶走的,我見不得你們家這偏心樣子,準備打一次抱不平。我娘和你婆母先王氏夫人是手帕交,大姑娘也算是我半個妹妹,此事子孝不方便出面,只能我來撐頭。他們兄妹被親爹後娘欺負了十幾年,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從今日開始,有我謝景元在,誰都別想欺負他們。”
徐氏目瞪口呆:“謝兄弟,這……”
謝景元對着徐氏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大嫂子別怕,你只管把我的話原原本本說給老太爺和老太太聽。他們要是多問,你說我強行把人帶走的,你攔不住。”
柳翩翩沖謝景元擠眼,示意他不要胡說八道。
謝景元不再多言,對着柳翩翩和月升道:“走了!”
就這樣,匆匆而歸的謝景元直接将柳翩翩帶走了。
等柳公紹和吳氏回來,聽到徐氏的傳話後,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是什麽土匪做派!
孫女被這個土匪帶走,已經很糟糕的名聲以後還怎麽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