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雙剛裝滿星辰的眸子瞬時又暗淡下來,所以,就算陸慎還活着,她和他之間也再無可能了。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不是死別就是生離,她得選一個?
她應該想到的,陸慎就算能活命,父皇也根本不會讓她嫁給他,可如今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命,至于以後,只要他還活着,就總還有機會,只是……為何賜婚謝晚亭?
他位及首輔,手握重權,賜婚于他,日後她就算是要退婚也不太好退。
她剛垂下的眼眸又擡起,眸中泛着瑩瑩淚光,澀澀的嗓音說着,“我嫁……只是,能不能換個人?”
宜貴妃聽到她的話不禁嗤笑了聲,謝晚亭她還不滿意?
“為何換人?”
她喉嚨幹澀,咽了咽口水,總不能說謝晚亭權大,日後不好退婚?
遲疑了片刻,她道,“他年紀比我大,我不喜歡,我想嫁個與我年紀相仿的。”
宜貴妃被她氣的臉色愠紅,呼吸都變得沉悶起來,“你別想,你父皇已經定下了,若是你再提要求,難免你父皇不會改主意。”
既然她不滿,只好再拿陸慎的命來與她說了。
果真,她不語了。
這時,高臺左側行來一人,身形俊逸,眉眼淡漠,一身緋袍官服威嚴凜冽,眼眸半垂着行來,秋嬷嬷第一個瞧見,怕貴妃娘娘與小公主再說出些什麽話來,急忙行禮,“見過首輔大人。”
宜貴妃側首瞧去,心中微微一驚,謝晚亭什麽時候來的,适才的話他可都聽到了?
若是他也不同意這樁婚事,那可就沒辦法了。
謝晚亭颔首見禮,“貴妃娘娘。”
宜貴妃也回禮,“首輔大人。”
謝晚亭清冷的眸子瞥了眼跪在青石板上的小公主,眼眸中那深沉如海的淡漠又帶有一絲隐晦不明,似是傲睨萬物。
他徑直行上高臺,楚楚擡眸去瞧他,謝晚亭……她小時候倒是與他說過幾句話,不過自她長大了些,好似再沒見過他。
只是,雖沒有見過,耳邊卻從來沒有少過他的名字,不是上京城中的夫人小姐提起,就是聽父皇母妃提起。
謝晚亭年少時就帶兵出征,掃蕩倭賊,一戰成名,回京後又蟾宮折桂,位及首輔,不過行冠禮兩年的年紀已權傾朝野,人人敬而畏之。
朝堂之中又獨善其身,敬天愛民,執筆安天下。
不僅掌管內閣六部,又有上京的金鱗衛聽命于他,可謂是連嫉妒都無人敢。
如此年紀,就能手握重權,位及首輔,又深得父皇信任,也着實值得被人一提。
只是,嫁給他?
他矜貴自傲、冷情寡欲的,整日裏對着這麽一個人,哪個女子受得了?
可,既然父皇松了口,肯饒陸慎哥哥一命,只能應下。
宜貴妃伸手去扶她,她沖宜貴妃搖了搖頭,“母妃,我想看到父皇的旨意,不然,我跪的這幾個時辰都白跪了。”
宜貴妃只好深嘆口氣,在這陪着她。
真不知道陸慎到底哪點勾着她了。
謝晚亭進了殿內,适才宜貴妃與楚楚說的話他都聽到了,武帝有意饒陸慎性命,喊他來不過是想要個結果,于他來說,陸慎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武帝問他此次陸家一案時,他一一作答,問到陸慎可參與此事時,謝晚亭回了沒有,事實也确是如此。
他一個只會讀書作畫的公子,自是沒有參與進來。
武帝下旨饒了陸慎性命,貶為庶民,終身不得為官。
只是,他日後須得改名換姓的活着,陸家男丁凡滿十五歲皆被處斬,豈有留他一人性命之理。
本就是為了他那小公主而做的荒唐事。
謝晚亭應下,淡聲道,“臣告退。”
武帝心裏一直盤算着如何與他言說賜婚之事,見他要走,他突然站起身,臉上多了絲溫和,擡了擡眉,“謝晚亭,先別走,朕還有事與你說。”
謝晚亭欲擡起的步子又落下,神色淡然,“陛下有何吩咐。”
武帝清了清嗓子,走近他,只當是私事與他言說,這幾年不是沒有大臣來求他将自家女兒賜婚給謝晚亭,每次他有意給謝晚亭指婚,都被他婉拒了,如今,倒是又要将自己的小公主賜婚給他,武帝已在心裏暗下決定,他若是再敢婉拒,必定是要沖他發脾氣,罵他一通,別的小姐郡主他可以婉拒,他的小公主難道還配不上他?
雖說他矜貴自傲,年少有為,無可挑剔,但他的小公主也不差勁,在上京,若是連公主他都瞧不上,那還真是沒人能配得上他了,“你……你今年二十二了?”
“還不到。”
“該娶妻了。”
謝晚亭垂眸,他知,這次……是公主。
“陛下,臣……”
聽到他淡漠的聲音,武帝急忙打斷他,不能讓他先說,得他先把給他和公主賜婚之事說了,再讓他權衡一下該如何答他。
“是朕的女兒,永陽公主楚楚。”
武帝神色嚴肅了許多,将這一句話抛給謝晚亭,只待他如何應答。
沒等謝晚亭回話,武帝睨眼瞧着他,又忍不住說了句,“這幾年,關于你的婚事,可是給朕找了不少麻煩,那麽些大臣來想要将自家女兒許配給你,朕就算是一口回絕了他們,也是要見的。”
“你爹也跟朕提起過,給你賜門婚事,也是時候成家了,如果永陽公主你都要拒,那這皇城自也沒人合你的眼了。”
“你娶了夫人,也省得還有那麽多人惦記着,既然早晚都要娶,不如朕就做主,給你和永陽公主賜婚。”
武帝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根本不給謝晚亭說話的機會,也是怕他當真敢給拒了,他拒了再與他說這麽多,着實沒有帝王的威嚴,如今與他說了賜婚的是公主,他若是再敢拒絕,就要換一種方式了。
謝晚亭眉頭微蹙,面容清冷,站在武帝面前依舊顯得矜貴傲氣,武帝曾說過這是他生來就具有的氣勢,也只有武帝知道他這股氣勢是随了誰。
他淡聲道,“聽陛下的。”
謝晚亭答應了。
武帝反倒是一副無措的模樣,他說過數次要給他賜婚,都被他婉拒,這次竟是直接答應了?武帝愣了下神,随後笑道,“既如此,等下朕便讓司禮局拟定聖旨。”
“謝陛下。”
……
謝晚亭前腳剛離開,武帝就讓劉公公傳話讓公主回殿中去。
聽到劉公公的話,楚楚懸着的心才安下來,瞬時之間,心中是歡喜了,可渾身卻覺沒有了一點氣力。
宜貴妃見她面容慘白,急忙上前扶着她,将她攙起來,“快起來,回殿中歇着去。”
小公主被攙着起了身,可腳底像是被釘在了那裏,動彈不了,只覺一陣刺痛,随後又是發麻,秋嬷嬷見狀,彎下身子給她輕拍着雙腿,來回搓動着,宜貴妃不禁深嘆了口氣,“這膝蓋怕是得歇上一段時日了。”
待她的腿能動彈了,宜貴妃看着秋嬷嬷,“送公主回殿中去。”
宜貴妃本是要陪着她去月星殿的,只是,她此刻心中憂心着賜婚的事,得先去殿內問清了武帝,心裏才算是踏實。
秋嬷嬷扶着楚楚,應了聲,向月星殿行去。
剛出了武臺殿轉過行雲門,就瞧見有人迎面而來,秋嬷嬷心中不安起來,小公主跪了那麽久,如今虛弱的緊,怎還碰上了安遠公主。
瞧着安遠公主的模樣,倒不像是要從這裏經過,而是已在這裏等了多時。
“永陽,你這是怎麽了?呀,臉色怎這麽慘白。”安遠踱着步子隔得老遠就說着,楚楚擡眸瞧了她一眼,安遠一襲藍稠錦衣格外華麗,眼眸含笑的正向她行來。
楚楚微不可聞嘆了聲氣,嗓音幹啞的問候安遠,“皇姐安。”
說完她垂眸,繼續向月星殿行去。
從安遠身旁經過時,卻被安遠給握住了手腕,她在這裏等她已有一會了,本來想在她跪在那裏時嘲諷她一番的,可宜貴妃在,只好在遠處等着。
如今既然等到了,豈有讓她就這樣離開的道理。
秋嬷嬷見安遠公主來勢洶洶,輕笑道,“安遠公主,小公主她身子弱,有什麽事改日再說吧。”
安遠依舊不放開她,反倒是将她的手腕越攥越緊了,她輕哼了聲,眼眸淩厲的說着,“聽說你跪在父皇殿前,求他饒了陸慎的性命?”
楚楚輕應了聲,“嗯,皇姐還有事嗎?”
安遠冷笑,伸出手指想要觸一下她慘白的臉頰,被楚楚給躲開了,“看來你也不至于虛弱的昏倒在這裏。”
“永陽,我記得沒多久前,你還與我說,你與陸慎如何情投意合來着,可是讓皇姐好生羨慕呢。”
安遠得意高傲的凝着她,陰陽怪氣的說着,她對楚楚的不滿就如同皇後對宜貴妃一樣,安遠自認她是皇後所出,身份自然要比楚楚尊貴,可偏偏宜貴妃得寵,武帝雖說待她們都一般疼愛,可她總想讓武帝待她比楚楚好些才是。
“如今陸家是完了……你與你的竹馬怕是有緣無分了。”
楚楚本就因此事心中燥悶,聽到安遠又這樣說她,她攢足了氣力,将手腕從她手中抽出,嗓音極為厭惡,“我不想看見你。”
安遠見她一副虛弱的模樣,還有力氣與她争吵,瞬時也來了氣,“我就是專門來看你笑話的,青梅竹馬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說着,她怕楚楚就這樣走了,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楚楚含霧的一雙眸子透出愠惱,一夜未歇,心中郁郁,她早就在強撐着了,此時只覺眼前發黑,心頭一陣煩悶。
整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她這一倒,驚得安遠慌了神,她不過就是來嘲笑嘲笑她,這……她若是真有個好歹,被父皇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安遠急忙喊道,“快……快把她扶起來啊,我可沒打她。”
秋嬷嬷适才順勢讓小公主倒在了她身上,将她抱起身見她這麽寒的清晨額頭冒着細汗,一時也慌了神喊着,“公主,公主……您別吓老奴啊。”
一時間,都慌了……
秋嬷嬷帶着她回了月星殿,安遠愣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心中暗道,定是裝的,不過就拉了她一把。
這時劉公公從她身旁經過沖她行禮,安遠回過神來,注意到劉公公手裏拿着的是聖旨,“劉公公,你這是要去哪?”
劉公公回着,“回公主,是去謝首輔府上。”
安遠一聽謝首輔,心中倏然一慌,她心悅謝晚亭已久,只要有機會就上前去與他說上幾句話,可他總是一副淡漠清冷的模樣,她也心知,謝晚亭不但對她如此,對誰都是如此。
可劉公公手裏拿着的可是聖旨……
作者有話說:
謝晚亭:陸慎是死是活于我并不重要。
楚楚:小本本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