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是我七歲那年,在臨安外祖家,跟表哥表姐他們去河邊捉魚,正巧趕上了雷雨天氣,秋嬷嬷就帶我去避雨,有一棵百年粗壯的梧桐樹,樹心已經空了,我就貪玩想要躲進樹心裏去,誰知道一道響雷下來,我就被劈了。”
謝晚亭:……
“還好我命大,只是在床上躺了半月就好了,當時我被劈的整個人都懵懵的,全身都沒有了知覺。”
謝晚亭瞧着她,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知道了,夜色深了,夫人快睡吧。”
她說了這麽一會話,适才的驚吓都消散了,沖他應了聲,阖上眼又沉沉睡去。
***
雨一連下了好幾日,今歲春季倒是沒有落過幾場雨,剛入了夏,雨就落個沒完,本是已有些泛熱的天氣一場雨後又變得寒涼起來。
楚楚這幾日有些悶着了,往日裏她最喜歡在院中來回走動,這落着雨,只能待在屋內。
瞧着檐上青瓦,雨滴垂落,泛起缭繞的霧氣,風吹在面上,既有涼意,又帶着泥土的清香氣息,前幾日栽種的花草倒是飲足了瓊釀,正歡脫脫的在風中舞動,古榕樹上的葉片也如一葉小舟落在淺窪裏來回擺動着。
她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怔了将近一個時辰,呢喃的說着,“嬷嬷,我想月星殿了,想我母妃了,咱們回宮一趟吧。”
秋嬷嬷手中端着湯藥笑聲說道,“公主,先把藥喝了,這天落着雨呢,改日再回吧。”
楚楚突然回過身來瞧着她,她也是極為想不明白,她明明身體很好,為何要日日喝這些苦澀的湯藥,而且她說了不止一次要出去,每次都有各種理由讓她乖乖待在雲缈院裏。
“嬷嬷,你們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可是我母妃如何了?”
“公主,您多慮了,老奴怎敢有事瞞着您?貴妃娘娘好着呢。”
她見秋嬷嬷說的真切,輕嘆了口氣,将湯藥接過來,小手捏着鼻子一口氣喝下了,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氣喝完還能少苦一會。
這幾日,雖是陰雨天,上京裏的人可也都沒閑着,三五成群,或是茶樓,或是戲坊,大街小巷,所言之事皆是五年前順天府的一樁案件,如今被刑部左侍郎左沖給翻了案,還已死之人清白。
“這齊家也夠走黴運的,明明是去幫人,結果弄了個滿門抄斬。”
“那可不是,好在如今有人給翻了案,還齊家清白,不知當年參與這件案子的官員會如何處置?”
“我還聽說,當今太子殿下的已故太子妃正是齊家的女兒,當初也不知是如何留了她一命,這幾年,也沒見太子殿下給齊家翻案,倒是不知為何,如今被刑部的人又重新審判了。”
此時,刑部正堂,刑部尚書立在一旁,恭敬問道,“五年前齊家之事已重新立案,首輔大人親臨,可是此事還有其他變故?”
謝晚亭坐于正堂太師椅上,瞧了他一眼,“當年負責審理此案的人可都交于大理寺審理了。”
他此言不是疑問,而是質問。
當年此案牽扯到的官員甚多,如今已過去了五年,更有甚者已官居高位。
刑部尚書章岩面露難色,在朝為官,着實不能太過得罪人,否則一個不小心就被人給害了。
他垂首嗫嚅道,“首輔大人,此事……”
謝晚亭凝眉,眸光凜冽,“此事是我讓你去做的,盡管去做,不必有顧慮。”
得了他這句話,章岩心裏有了底氣,“是,下官這就去将人帶去大理寺。”
***
馬車攆過濕漉漉的青石階,雨滴打在車篷上唰唰作響,謝晚亭閉目而憩,身體直立坐在馬車內,只聽馬車外七陌有些急促的聲音喊了句,“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此攔路。”
謝晚亭露出一抹暗沉的笑意,不等七陌說什麽,他淡聲道,“讓他上來。”
七陌掃了那人一眼,雖是一身蓑衣,頭上的笠帽遮了大半張臉,他似乎有些猜到是誰了,淡聲道,“上去吧。”
陸慎進了馬車,謝晚亭并未瞧他,垂眸添了兩杯茶,也并不言語,陸慎卻是一雙憤恨不滿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嗓音暗沉,“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找你。”
謝晚亭啜了口茶,冷笑了聲,“敢利用我的人不多,你是一個,還有一個。”
“既然你知道我是在利用你掀開五年前的事,為何你不去查太子?”
“我父親生前與太子走得近,通敵之事豈是我父親做的,明明太子才是幕後之人,他将我父親推出來認罪是在報當年太子妃一家的仇。”
順天府齊家之事已查了好幾日,真相也已公諸與衆,可他卻絲毫不見謝晚亭去查太子,他心中的仇恨如同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上氣來,讓他再也等不及。
“謝首輔不是向來清高自傲,獨善其身,不參與任何黨争,無論何人都拉攏不來嗎?難不成還懼怕太子?”
陸慎試圖激他。
他正是因為謝晚亭在朝中獨善其身,又手握重權,無人敢制衡,才會讓他去查此事,可如今他怕是看錯了他。
“陸公子為何繞那麽大圈子讓我來幫你,既是知我在朝中行事如何,大可直接去謝府尋我。”
謝晚亭神色淡然,絲毫不在意他的言語。
陸慎怔了下,遲疑片刻後試探的問他,“我若是直接去尋你,你會信我,去查太子嗎?”
謝晚亭瞧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眸帶有一絲不滿,似乎這絲不滿不是為了此時陸慎的話,而是為了那個一心想着陸慎的小公主。
他冷聲道,“我适才說了,利用我的還有一人,是太子。”
“你以為當年你父親參與齊家之事被你所知只是巧合嗎?你大哥的女兒淪為官妓,深得戶部右侍郎石淩的歡心,所以石淩才會無意透露出太子此次将你父親通敵的罪證都送去內閣是因為報當年太子妃一家的仇。”
“陸慎,石淩是太子的人,你不過是他們為齊家翻案的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
陸慎眼含怒氣,“不可能,若是太子做的這一切,他為何不直接替齊家翻案,我父親已經死了,太子如何要讓我掀起五年前的事?”
關于太子為何不直接為齊家翻案,反而繞了這麽大一圈,謝晚亭也沒想明白,他又道,“你父親不是太子的人,他投靠的另有其人。”
陸老将軍看似是太子黨,實則根本不是,而此次通敵,也跟太子沒有任何關系,所以,太子才敢将查到的罪證都交到了內閣。
見陸慎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又道,“我提醒過你,不要浪費了你這條被人求來的命,你不願相信你父親通敵,可通敵之事已是實證,問題在你。”
陸慎怔了許久。
他下了馬車,站在連綿不絕的細雨中,望着馬車漸行漸遠,謝晚亭知道他在引着他查當年齊家之案,他也知道太子想借他手為齊家翻案。
他都知道,卻依然去那麽做了,與他們這些利用他的人無關,只是因為當年那是樁冤案,他要還齊家清白,給百姓一個交代。
他有如此胸懷,如此格局,陸慎站在雨幕中,突然心中抽動如針刺,這一刻,他心裏是怕的,他或許真的失去楚楚了。
謝晚亭回到府中時,吳伯行禮道,“大人,有貴客在,已等了半個時辰了。”
他眼眸半垂,沉思片刻,來到正堂時,太子盛硯就坐在那裏,見他行來,盛硯站起了身,見禮道,“首輔大人。”
謝晚亭回禮,“太子殿下。”
盛硯曾拜謝晚亭為師,他的劍術便是謝晚亭教的,雖已是兩年前的事,盛硯一直待他極為有禮。
一是行弟子之禮,二則是武帝都給面子的人,他一個太子如何拿得了架子,更何況,謝晚亭是二皇子的表哥,卻始終在朝堂獨善其身,沒有黨派,他是有意拉攏他的,可卻也深知,謝晚亭這樣的人靠名利是拉攏不來的,只有真正的明君才能讓他願意輔佐。
是以,他從來也沒提過,只是以謙卑的态度在他面前。
二人落座,謝晚亭依舊不語,靜靜品茶,太子瞧了眼他的內侍,屋內的人瞬時都退了出去,七陌只好也出去。
太子站起身,躬身見禮,歉疚道,“此次順天府齊家之事是孤自作主張,将首輔大人牽扯進來了。”
謝晚亭瞧着他,并未接他的話。
只是問道,“殿下在這等了半個時辰,為何不去雲缈院見一下永陽公主。”
作者有話說:
雖然這章小公主沒怎麽出現,可,謝晚亭對陸慎不滿,因着小公主。
對太子不滿,因着小公主。
首輔大人開始護妻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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