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用過午膳後,安遠就回了房間,倚在床榻上心中氣悶的都沒午憩,倒也不是氣悶其他的,只是氣悶自己太沒出息,跟他說個話都能緊張成這個樣子,若她可以勇敢些,早些與他表明心意,也不至于讓自己是如今這副模樣。
她氣悶的也不止自己,還有自己的身份。
誰讓太子是她親哥哥呢。
可生來就是這般,她又如何改變得了。
楚楚與謝晚亭回了房間,謝晚亭瞧着她倒是沒一點困意,如今,林仲正在派人搜查,他也已經見過了住持,只需等待便是,他瞧着她問道,“可要午憩?”
“我并無困意。”
果真,被他看準了,“想出去走走嗎?”
楚楚點頭,用過午膳後倒也不覺得累了,“去哪?”
他目光落在她腳下,“去山下吧。”
楚楚也是這樣想的,若要繼續往山中走,她定不會去的。
謝晚亭要帶她出去,一是覺着她在府中悶了那麽久,二來則是,他實在不願跟她單獨待在房間裏,那種感覺讓他很悶。
夏季植物繁茂,因着前段時間連續下了好幾日的雨,山中景致更是一片盎然,時不時有枝幹伸展到青石臺階上,兩旁長滿了不知名的花,開的極為奪目,上山時雖沒覺着很累,但下山确實更輕快些,沒一會,就來到了山腳下。
緊附在靈山寺下的村子便是祥漁村,村子裏有一片泛着粼粼光波的湖,湖邊時不時傳來婦人們的說笑聲和孩童的嬉戲聲,楚楚側首去瞧謝晚亭,“我想去丢石子玩。”
從前在臨安時她去水邊丢過石子,如今瞧見湖水有些手癢癢了。
謝晚亭眉頭輕挑,眼前的小公主有一雙似孩童般純潔無瑕的眼眸,語氣中帶有幾分興奮,又像是在征得他的同意,而又在告訴他,你一定不能拒絕。
謝晚亭瞧了眼四周,“走吧,去那邊。”
楚楚扯住他的手,“瞻之哥哥,我覺得你變了。”
她真的很愛扯他的手。
“哪裏變了?”
他知道她所說的‘變’指的是他與陸慎的區別。
可他還是問了她。
“從前我要做什麽,你總要我顧及自己的身份,而且我若是做了你覺得不對的事,你總喜歡像夫子一樣在我耳邊唠叨個沒完。”
“我還笑你在國子監任職久了,都有了慣性病了,總喜歡說我。”
謝晚亭輕笑,難怪她做什麽事總要詢問他的意見。
原來是怕說教,想來也是她在意陸慎的看法。
他瞧着她,“以後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不會幹涉你。”
楚楚笑應了聲,“那我想做的事,若是不對呢?”
謝晚亭望向平靜的湖水,“既是想做的事,先不要考慮對錯。”
或許,錯了,他可以為她擔着。
他并不認為人都要這樣,可他覺得,她可以這樣,她待人真誠,又重情義,一雙眸子總是泛着澄亮的光,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楚楚若有所思,目光落在路邊的幾個碎石子上,一心去撿石子玩了。
謝晚亭坐在一塊岩石上,眸光遠望,修長的身姿立在那裏,猶如一尊雕塑,靜谧而矜貴,日光漸移,垂落在他身上的樹葉的光影如一只只泛光的螢火蟲來回游動,他的目光逐漸從遠處的山巒落在距他幾步之遠的小公主身上。
已将近一個時辰了,她似是還玩的起勁,真不知道她在那裏樂呵什麽。
他瞧着她,眸光掃過她的裙擺,眉頭微蹙,錦裙上沾染了泥土,連垂落的青絲上也是,而她似乎毫無察覺。
罷了,任她去折騰吧。
過了有一刻鐘,她唇角勾笑向他行來,“瞻之哥哥,你也來吧,咱們比賽,看誰丢的遠。”
他淡聲道,“将要酉時,該回去了。”
楚楚似是沒聽到他的話般,離他僅有一人距離時,突然将一只白皙的小手伸在他面前,本想着吓他一下的,可他面色未有絲毫變動,簡直穩如泰山。
楚楚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嗓音中透着失落,“沒意思。”
謝晚亭早就發現了她的小心思,向他行來時,明明一只手就藏在了身後,還自以為很神秘,“你要養着它?”
楚楚看着手中的小泥鳅,轉身将它又放回了水裏,“不養,其實我挺怕這東西的,只是瞻之哥哥你比我更怕,所以才拿來想要吓你的。”
說完,又嘀咕了句,“誰知道你現在竟是不怕了。”
謝晚亭起身,見她彎下身子在洗手,他從一旁撿起兩顆石子,“一局定勝負。”
他似乎總在不受控的滿足她的所有。
楚楚側首瞧他,露出笑意,從前別說他陪着她玩了,就連她玩他都不允,難不成從前瞻之哥哥都是假正經,她接過他遞來的石子,“好。”
兩顆石子在靜谧如鏡的湖面掀起數次水波,直到飛出極遠,楚楚輸了,卻是輸的心服口服,如一只躍起的鳥拉着他的手臂,滿眼慕色,“瞻之哥哥,你太厲害了,沒想到你這平日裏拿筆杆子的手這般有力。”
謝晚亭眸底閃過一絲暗沉,好似無論做什麽,都離不開陸慎的影子,“走吧,回寺院去。”
“嗯。”
二人還未走出祥漁村,迎面行來的婦人急忙行禮,“見過大人、公主。”
孫氏在寺院忙活完,正巧回家,因着午時的事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這倒好,又碰上了。
這時,有人從身旁經過,先是瞧了眼那兩位氣質矜貴的人,随後又看向孫氏,“孫大嬸,下工了。”
孫氏有些憨厚的聲音回着,“下工了,你怎麽又自己去挑水了,你家男人呢?”
“那就是個懶鬼,指望不上。”
楚楚本是想繼續走的,可謝晚亭停下的腳步似乎沒想着走動,孫氏也察覺到了,“大人,可是有什麽需要民婦做的?”
“村子裏就有一口井,為何還要去村口挑水?”
這般舍近求遠,實在不是正常之舉。
楚楚在丢石子時,他也沒閑着,早就注意到了。
孫氏嗤笑了聲,“不怕貴人笑話,”說着,她指了指不遠處一座破敗的院子,裏面只有一間泥瓦房,門前是用竹子圍起來的籬笆牆,“那裏确實有口井,不過,住着的正是民婦的婆母,她是個性子古怪的人,霸占着那口井,只要有人敢進那裏,她抄起掃帚就要打,別看她已是花甲之年,力氣大得很。”
“我家男人雖是這裏的裏長,可向來以孝為先,就在村口處又打了口井,讓大家挑水吃。”
孫氏正在這樂津津的說着,一旁經過的一位提着漁網的白發老伯極為不滿的調侃了聲,“怕不是喝了那井水能長生不老。”
孫氏也顧不得那麽多,開口罵道,“你這老不死的,有你的水吃不就是了。”
謝晚亭應了聲,“知道了。”
孫氏發覺适才失言,急忙離去。
楚楚與謝晚亭剛走了幾步,她扯住他的手,“瞻之哥哥,那井水吃了真能長生不老?”
謝晚亭:……
她還真是對虛無缥缈的事極為有興趣。
“若是不能,為何攔着大家不讓挑水呢,瞻之哥哥,我想去瞧瞧。”
謝晚亭側首瞧她,還真是如一只好奇的小貓,可偏偏他願意應着她,“走吧,去瞧瞧。”
來到竹院外時,楚楚一眼就瞧見了坐在那口碩大的井架旁的老婦人,她的頭發已有些斑白,一雙碩大無神的眼睛盯着井口,讓人全身發瘆。
謝晚亭反将她拉着他手的小手握在掌心,走進去時,老婦人睨眼瞧着他們,自是知曉他們不是來打水的,嗓音帶着狠戾,“你們來此作甚?”
謝晚亭眸光掃過四周,淡聲道,“阿婆,內人口渴了,來讨口水喝。”
老婦人眼底閃過一絲不滿,沖他們指了指,“水缸在那邊,去喝吧。”
楚楚與謝晚亭相視,她道,“夫君,我想喝這井裏剛打上來的清水。”
老婦人眼底的狠戾謝晚亭瞧見了,他取出一錠銀子放在一旁已有些殘缺的木桌子上,“阿婆,內人口舌刁鑽,還望讓飲些井裏新打來的水。”
‘口舌刁鑽’幾字楚楚極為不滿,小手在他掌心抓了抓,又被他握緊。
老婦人颔首,應了。
謝晚亭拿起木桶打了水,他先用了口,随後才遞給楚楚。
待她也飲了口,二人便離開了。
出了籬笆院,楚楚手掌遮口,急忙吐了出來,還輕咳了聲,“瞻之哥哥,你為何不讓我咽下去?”
她有些不滿,瞧着井水挺幹淨的,可适才她用水時,他如深井般深邃的眼眸卻在告訴她,這水不能喝。
謝晚亭也吐了出來,“井底有古怪,怕你喝了鬧肚子。”
她早在說飲井水時,就已經在配合他了,“瞻之哥哥,你可是發現了什麽?”
謝晚亭颔首,“我拿木桶打水時,水中有微不可見的漩渦,因是深井,極為昏暗,無心人去看,并不會察覺。”
“本就是一位老婦人守着的井,不會有人去懷疑裏面有什麽,将寺院外的密道出口放在那裏,确實隐蔽。”
“密道?”她發出疑問,随即又掩嘴吐了吐口水,既是密道,定是常有人從此經過,太髒了。
“那阿婆可是懷疑我們了?”
“應是沒有,不過,她應是不知道下面有什麽,只是收人錢財,負責看守不讓人靠近罷了,若她知曉一切,定不會為了那錠銀子讓我們打水喝的。”
二人行至山腳下,秦楊與七陌正在石階上坐等着,“主子、公主。”
謝晚亭與他們低語了幾句,二人便急忙離去了,一人去了适才阿婆處,一人則是朝着上京方向而去。
“瞻之哥哥,我累了,走不動了。”
楚楚望着他颀長的背影,輕喘着氣,她想說的是,她累了,需要人背着才能上山。
作者有話說:
首輔大人想擺脫陸慎呢,可惜,擺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