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紫龍卧雪

月奴笑吟吟道:“還沒說呢,妹妹倒好眼光,這盆菊花背部呈現玉金色,花瓣內是淡雅的紫色,所以有個诨名叫做紫龍卧雪,最是喜慶,是新進貢給內宮的貢品,總共也只有十盆,我這裏倒先得了兩盆。”

二娘子見四娘子被明月奴氣得啞口無言,當即問:“為何你霸着不放?上好的東西倒先緊着你!我要去尋祖母理論!我要去尋我娘!”

月奴拖長了聲音,歪頭瞧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二姐姐也不多問兩句,單聽四妹妹挑唆,何苦來哉?回頭鬧出笑話來還不是二姐姐丢人?回頭四妹妹出了氣,二姐姐倒自己背個名聲?”

她這一番話說的明二娘子一臉狐疑的打量了明四娘子幾眼,才明顯有些中氣不足的說:“重陽節各院都有菊花分,為何你的菊花要比別人的好?”

“噢?四妹妹來挑唆二姐姐鬧事時沒跟二姐姐說麽?那紫龍卧雪是宮裏太皇太後賞賜與我的。”月奴大驚小怪的問,又滿臉困惑的瞧了明月姝一眼,“不對呀!昨天宮裏的內侍搬花給我的時候四妹妹正好在門口瞧得一清二楚呀!不至于誤會成公中的吧?”

月奴聲音拖得又長又慢,故意一個勁兒的盯着明四娘子,直盯得明月姝滿臉通紅,對着明二娘子“我我我”了半天什麽也說不出來。

月奴這才心滿意足走到花盆邊,看那鈎環瓣端,風中飄舞的花萼,自己先掐一朵戴在發髻邊,回眸一笑,人花兩嬌:“四妹妹,你看我戴這花好不好看?”

明月姝此時年紀到底還小,哪裏能鬥得過月奴,當下眼眶微濕,就要掉下眼淚。偏偏明二娘子不依不饒,一個勁的诘問她:“你是存心看我出醜是不是?!”

就在這時,聽得一聲“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你們在做什麽?”

原來是大娘子。

月奴笑眯眯上前攙住她臂彎:“沒什麽,她兩個鬧別扭呢。阿姐,我新得了兩盆菊花要去送給老安人,我們一起去罷。”說着直拖着她往稻子院去。

大娘子走了兩步就猜到什麽事情,她拍拍月奴的手:“你何苦去逗她們?月姝是個記仇的性子,你今兒個将她坑了,明兒個她尋個由頭又害你怎麽是好?”

月奴不以為然撇撇嘴:“誰怕了她!三天兩日的挑唆着月娥出來跟我鬧,自己倒躲在後邊做好人,難不成我不理會她們她就能消停?”

大娘子是知道二娘子月娥為人的,只嘆氣道:“回頭跟婆婆說說,讓她去外頭尋個女學上一上,也學些讀書明理的道理。”

說起這個月奴就一臉無奈:“她從外頭聽說盧家女學,便一天兩頭的游說婆婆,若她誠懇找我讓我求情送她進盧家女學也算是君子所為,可她一天到晚的哭訴,又是跟父親哭鬧,又是跟婆婆訴苦,隔三差五還挑撥了月娥來找事,我可真是……”

大娘子問:“那她誠懇找你,讓你求情送她進盧家女學呢?你會幫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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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奴狡黠一笑:“你猜?”

答案不言而喻,大娘子想起明家的傳言,都說四娘子明月姝的親生母親石姨娘當初以身孕相逼,害得懷寧郡主跟明大老爺和離,既然這樣,明月奴又怎麽會幫四娘子呢?

她捏捏妹妹的小鼻頭:“你這個三娘子啊!”

月奴嘻嘻哈哈笑着,與她一同踏進稻院的門。

明殊這幾年仕途還算順利,明老安人也做養的有些官家老夫人的底蘊了,只是通身還是七七八八簪滿了金簪子、金梳子等物,一伸手,哐哐當當一連串金镯子。

看見月娘和月奴兩個,她臉先笑成了一朵大菊花:“快來,快來,正要起酒釀酒呢。”

兩位小娘子笑着問老安人好,又七手八腳上去幫忙。

重陽節汴京市民慣常習慣在家裏釀酒,一般都是從枝頭摘下将開未開的菊花花苞,摻雜在黍米中浸曲釀制,直到次年重陽才取出酒甕。

老安人去年的酒甕埋在杏樹下,此時喚了個健壯的男仆,三下五除二将樹下的酒甕起出來,老安人拔起酒蓋,月奴湊過去瞧,香美味厚,倍勝常酒,她湊趣道:“這可算是釀成了。”

又笑着說:“正好我這裏給婆婆也帶了一盆好菊花,好做明年的。”說着就讓下人端上來紫龍卧雪。

老安人眉開眼笑:“還是我月奴記挂我”

大娘子就上前去故作抱怨:“婆婆可就偏心月奴,一點都不記得我。”

明老安人忙說:“兩個都是我好孫女,兩個都孝順。”逗得兩個孫女咯咯咯笑。

三太太、明月娥要跨進院門時就聽到這笑聲,明月娥心裏先不喜:同樣是孫女,怎的老太太就偏心大娘子和三娘子!相比之下她這個二娘子就像是撿來的一樣。

她站在地上就不願意進去。

殅娘子見女兒一臉不樂意,哪裏還有不懂的?她死命掐女兒一下,湊到女兒身邊小聲說:“适才我私下裏怎麽跟你說的?!別擺個死臉。”

二娘子嘟着嘴抱怨:“三娘子我比不過,人家有個做郡主的親娘,還有個做高官的父親,可大娘子呢?她還不是明家的人,偏偏比我得寵,憑什麽?!”

殅三太太恨鐵不成鋼的道:“你大姐姐進明家的門可是你伯父叔父還有你爹一起商議好的,你以後說這話,是要被明家人趕出去麽?!”

二娘子撇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

殅三太太就彎下腰好好叮囑她:“跟你說了多少次!四娘子生性狡猾,又是個小娘養的,壞主意多得是。你少與她往來!”

二娘子不服:“可四娘子對我很好……”

殅三太太一指頭戳她額頭上:“好屁!你跟着她玩,哪次不是被騙走頭花就是被老安人禁足?”

她想起女兒被四娘子哄騙做的傻事就來氣,可到底自己只有一個女兒,少不得好好教導:“你與大娘子多學學,她跟三娘子多親近?三娘子有個做郡主的娘,等你們出嫁時,随便指個貴人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你怎麽這麽不開竅呢!”

見二娘子還迷迷瞪瞪,三太太少不得要打消掉女兒争強好勝的心思:“你比甚?人家曾外祖母可是宮裏的太皇太後,你曾外祖母六十還在豬肉攤洗豬下水!”

一頓連消帶打,将二娘子的心思打的一幹二淨,才叮囑她:“一會子進去,對你三妹妹好好行個禮賠個不是,明兒重陽節娘就帶你出去登高!”

二娘子這才高興起來,一口應諾。

等月奴她們見到二娘子母女的時候,二娘子就是一臉恭順,先上前行禮,又拱手賠禮道:“三妹妹對不住,先前是我魯莽了,先跟你陪個不是。”

月奴對二娘子并無太大惡感,這是個直腸子,喜歡不喜歡都寫在臉上,人也不壞,此刻她的臉上寫着“害怕、敬畏”,想必是三太太帶她進來前先吓唬了她一通。

當下大度笑道:“二姐姐說笑了,我們姐妹間拌幾句嘴算什麽,一個屋檐下住着,一筆寫不出兩個明字,姐姐何必跟我生分。”

三太太将手一拍:“到底是三娘子寬厚,如今看你們姐妹相得我也高興!”又大聲招呼仆人,“廚房裏做好了重陽糕,端過來給小娘子們嘗嘗鮮。”

月奴和月娘相視一笑。這位三嬸子,當真是位妙人。

老安人皺皺眉頭:“怎的這個點了,還不見四娘子過來問安?”

明老安人雖然對媳婦和子孫們不苛刻,可也見不得這般怠慢長輩,她一拉下臉,三太太就忙湊在跟前解釋:“阿家,石姨娘派了個丫鬟跟我告假,說是四娘子偶感風寒,就不來了。”

明老安人哼了一聲,沒發話。

二娘子先忍不住開腔:“婆婆,四娘子明明一大早就來找我,拉着我去麥院門口等三娘子,那會她還好好的呢。”

三太太忙沖着二娘子拼命使眼色,她固然巴結三娘子,可也不想得罪石姨娘啊!這個實心眼孩子非得戰隊,就不懂左右逢源嗎?

可二娘子一心想着告狀,哪裏就看得見三太太在打機鋒?三太太急得眉毛都鼓起來了,一對示意的眼睛,幾乎眨眼眨得要瞎了。

月奴喝一口白瓷杯裏舊年的菊花酒,樂呵呵坐在杏樹下。這母女倆,也算是一對喜樂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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