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冬臘月，正是北方最寒冷的季節，西北風呼嘯刮在臉上像刀割似的。
一輛綠皮火車，“嗚嗚嗚——”叫着行駛進車站，慢慢停靠在站臺邊上。
白樂樂身後背着半人高的行禮，雙手各拎一個沉甸甸的大行李袋，費力的随着挨挨擠擠的人群慢慢往出站口走。
“樂樂。”走在他身旁的劉愛軍，擡起手腕看看手表，“快九點了，我們先去教育局報道吧。”
“好。”白樂樂點頭，咬牙加快腳步，聲音帶着歡喜：“我們快一點，我一會兒還要趕車。”
“還是先休息一下吧。”跟在他們身後的劉雪說：“我們這風塵仆仆的模樣，領導看見了會認為我們形象不好。”
每個人都大包小裹，跟逃難似的，劉雪覺得此刻無法見人。
何況一會兒要見的還是領導。
白樂樂：“……”
他無奈的抿下嘴唇，沒有接這話，下意識想加快腳步快點出站。
只是拿的東西太多，想要快也快不到哪裏去，只能悶着頭默默走着。
“嗨！”劉愛軍豁然一笑，“我們坐了幾天車，這形象還能好到哪裏去。”
他說完又補充一句：“領導會理解的，你別擔心。”
“可是……”劉雪一臉不情願，遲疑一下說：“我想先回家收拾一下，也好讓家裏人放心。”
“那你們先去吧。”白樂樂停下腳步，轉身對劉愛軍說：“你們家都在鶴市，哪天去報道都行，今天我先自己去。”
“這……”劉愛軍猶豫，看看白樂樂又看看劉雪，“我們還是一起吧，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去。”
Advertisement
“就是。”劉雪看着白樂樂商量：“怎麽能讓你自己去呢。還是改天一起，我們再約個時間？”
白樂樂毫不遲疑的搖頭，“我住的地方遠，來一趟市裏不容易，我今天還是先去報道。”
他又對劉雪笑笑，解釋道：“我住的太遠，還要趕幾個小時的路，你們與我不一樣，先回家休息一下，什麽時間去報道都行。”
白樂樂說完對劉愛軍點下頭，“我先走了。改天有機會我們再見。”
他們幾個是同學，一起在京都師範大學上學，畢業了就約在一起回來。
只是白樂樂沒想到，事先商量好的事，現在又改變主意。
他不想改變想法，更不想大冷天再跑趟市裏，一心想着先去報道。
然後快點回去那個日夜惦記的地方。
“白樂樂怎麽這樣？”劉雪有些不高興，對劉愛軍抱怨道：“哪天去不行，非要馬上就去。”
“他住在鄉下，來回一趟不容易。”劉愛軍理解地說：“白樂樂很節儉，來一趟市裏也要坐車花不少錢。”
他們雖然是一個大學，但是不同系，彼此接觸不多，只是因為都是鶴市考出去的學生。
偶爾會來往一下。
但是從衣着，還有各方面來看，白樂樂可能家境不是很好。
“哦。”劉雪皺眉有些懊悔，“我不知道這些，但是……”她還是不想現在去報道。
“沒事。”劉愛軍看她神色，安慰一句：“樂樂很好相處，會理解的。”
女生愛美，注重外在形象，這都理解沒人會因為這一點事産生怨怪。
劉愛軍自己也想收拾整齊，再去教育局報道，給領導留個好印象。
只是因為白樂樂，考慮他住在鄉下，才首先提議下車就一起先去報道，然後再各回各家。
“嗯。”劉雪點頭，想着反正自己與白樂樂也不熟悉，都是因為劉愛軍才一起見過幾面，平時并沒有什麽來往。
“對了。”劉雪突然來了八卦之心，“白樂樂家不是省城哈市的，怎麽會到咱們這個偏僻的小地方？”
“好像是他在這裏做過一段時間知青，對我們這兒特別喜歡，所以就主動要求分配在鶴市。”
劉愛軍也沒想到，白樂樂會來這裏，還是在火車站買票時遇見才知道。
“我們這兒有什麽好，人人都向往去大城市，他可倒好……”劉雪不理解，可也下意識覺得自己這麽說不好，不好意思的笑笑，“人各有志。”
“确實。”劉愛軍贊同地點頭，“各有各的想法，也許他就是覺得我們這裏比大城市好呢！”
這話他說的心虛，偏僻小城市與大城市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何況哈市還是省會城市。
別人可能不了解，像他們這些考出去的大學生，可是太明白其中的差距。
就像劉愛軍剛到京都，簡直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沒想到會有這麽繁華熱鬧的城市。
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鄉巴佬的感覺。
“你說……”劉雪想了想，問劉愛軍：“他說的鄉下，是不是就是他下鄉的地方，那裏是有他親戚嗎？我看着他有些迫不及待，真的感覺很奇怪。”
“不清楚。”劉愛軍搖頭，“這事我沒問，只是聽他說住在鄉下。”
他想了想，眉頭微蹙，有些不确定地說：“馬上過年了，他應該不會留在鄉下過年，總要回哈市一家團聚吧？”
“可是我們在哈市倒車的時候，停留了七八個小時，他都沒說要回家。”劉雪猶疑地說：“我當時就奇怪，可是也不好問，怕白樂樂有別的想法。”
劉愛軍：“……”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意味不明的看眼劉雪，心裏好笑又不好意思點破。
只能含糊道：“可能是時間不夠，或是有其它什麽原因吧。”
——
一個多小時候後，白樂樂風塵仆仆的來到教育局。
張主任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背着一個差不多半人高的行禮，一手各拎着一個大行李袋。
腰都要被壓彎了。
“主任，我過來報道。”白樂樂放下手裏的行李袋，扒下捂住大半張臉的圍脖，笑道：“我叫白樂樂，是今年分配過來的畢業生。”
他說着又掏出來相關材料，交到張主任手上，“這是我所有資料。”
“行。”張主任接過材料，點點頭道：“你先坐一下，我先看看資料。”
“謝謝主任。”白樂樂道謝，但沒有坐，恭敬的站在辦公桌前面。
張主任眼裏劃過一絲贊賞，仔細的打量一下白樂樂，只見青年站的筆直。
眼神清亮身姿筆挺，穿着一件軍綠色大衣，帶着一頂軍帽，白淨的臉龐透着一抹稚嫩。
眉宇間笑意溫和，周身洋溢着青春氣息，像株蓬勃生長的小白楊賞心悅目。
“嗯。”張主任又看完資料，滿意的點頭，“你的情況，我們早已經了解。你大學那邊提前打電話過來溝通過，你是主動要求分配到鶴市。”
“是。”白樂樂立刻挺了挺胸，一臉堅定地說：“我願意在這裏紮根，支援教育事業。”
“我們這裏條件艱苦，工資待遇也不如其它地方。”張主任說：“我們特別歡迎你這樣的畢業生，能到我們這個小城市支援教育，但是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我知道。”白樂樂明白他的意思，笑容燦爛地說：“我七七年下鄉，在臨河大隊做了半年知青，對這裏很了解。”
“主任您放心。”白樂樂眉眼認真，铿锵有力地下保證，“我不會後悔。一定認真對待自己的工作，也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張主任看他堅定又認真的表情，就差拍着胸脯保證，急迫的尋求自己認同的小模樣。
頓時笑了。
“好，我相信。”張主任笑道：“小同志別急，先坐下慢慢說。”
“那……”白樂樂遲疑一下，眨着圓圓的杏眸小心試探地問：“主任，您不會把我退回去吧？”
“哈哈哈。”張主任大笑不止，饒有興味地說：“我們求才若渴，好容易盼到大學生來報道，哪會把你退回去。”
“你可是第一個來報道的大學生。”
他們這個小城市地處偏僻，經濟不發達特別貧困，雖然也考出去一些大學生，但不是各個都是師範院校。
這還是恢複高考以後第一屆畢業生，他們可是盼着能多有幾個人才分配過來。
特別像白樂樂這樣的本科畢業生。
只是現在分配多是照顧畢業生，多數都回生源地進行二次分配，有多少大學生還取決于這個城市考出去多少人。
而能調配去往其它城市的畢業生，多數也不會分配到他們鶴市這樣的小地方，人才處處都缺。
“我們先談談你工作的問題。”張主任：“你可以先說一下，個人有什麽想法或是有什麽需求，我們盡量幫着解決。”
“沒什麽想法。”白樂樂滿眼欣喜，心裏想着這個主任真是太好了，“我個人完全服從分配，沒有任何要求。”
他就是喜歡老師這個行業，想要教書育人，并沒有什麽其他想法。
白樂樂一臉坦然，“若是在分配上有什麽問題，我也會盡量克服，主任放心吧。”
張主任：“……”
這一刻，他有些感動，又有些愧疚。
“我們財政有困難。”張主任一臉和藹，眼裏透着疼惜，“沒辦法解決你的住處問題，需要你自己想辦法。”
“這個沒問題。”白樂樂理解，立刻點頭說：“我個人解決。”
“嗯。”張主任沉吟片刻，“恢複高考後各校學生增多，市裏從各鄉鎮抽調上來一些老師，所以現在急缺教師的是各個鄉鎮。”
他眼睛一直看着白樂樂，仔細觀察他表情，想要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什麽想法。
“去鄉鎮？”白樂樂一愣，但随後又點頭表示沒有任何意義，“可以呀。”
雖然市裏和鄉鎮有差距，但白樂樂并不看重這些，只要離自己想去的地方近就可以。
他吃驚的是，像他這個的本科生，很多地方搶着要，自然也就默認都是分配在市裏。
還得是最好的學校。
現在張主任的意思，是要把他分配到鄉鎮，白樂樂只是有些疑惑并沒不滿的情緒。
白樂樂一雙大眼睛，眸色清澈一片坦然，語氣沒有任何不滿，問：“主任，給我分配在哪個鎮上呀？”
“這個你可以自己選。”張主任笑了，神情滿意的說：“你是第一個報道的畢業生，給你自己選擇的權利。”
“其實……”白樂樂有些不好意思，笑容腼腆地說：“若是不好分配，我也可以不選，去哪都是教學生，都是一樣的。”
“唉！”張主任嘆口氣，都不好意思繼續說了，但還是開口道：“現在各個鄉鎮都沒安排人，有選擇的餘地，你就說想去什麽地方就行。”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我們也是盡量給予照顧，安排離家近的地方工作。”
他知道白樂樂是外地人，不覺得白樂樂會有想去的鄉鎮，但是選擇權還是要給出去。
他還想提醒一下，個別鄉鎮還是有些區別，對于這個對分配沒有一點意見的小同志。
張主任滿意的同時，還想要給予多一些關懷，只是還不等他開口提點。
就見白樂樂笑容燦爛，歡欣喜悅地說：“主任，那我可自己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