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吃菜。”
霍長青招呼陳三斤:“舅, 到家了別外套。”
“哎哎。”陳三斤連連點頭,看着桌子上擺的雞魚,眼睛有些發熱,“不是外人, 做這些幹什麽?”
這是把自己當貴客招待了, 他心裏不是滋味,自己幫不上忙還要拖累外甥。
“就因為不是外人。”霍長青輕描淡寫地說:“才要好好招待。”
娘親舅大,自己幾個舅都是老實人,就是家家不富裕總是擡不起頭。
白樂樂坐在一旁,看着桌子上擺的幾道菜,暗自慶幸今天早上去了鎮上買了肉和鯉魚。
本想慶祝霍長青今天順利收工,沒想到竟來了親戚, 派上了大用場。
霍長青又殺了一只雞, 炸了碗雞蛋醬, 摘了些小生菜、婆婆丁、香菜……蘸醬吃。
雞、魚、肉、蛋, 再加上現在別人家還沒長出來的小青菜,可以說四道菜都是硬菜。
“吃個雞腿。”白樂樂出神的時候, 碗裏多了一個雞大腿,他忙道:“不用給我,你們吃吧。”
“老舅喜歡吃雞翅膀。”霍長青說着夾了一個翅膀,放到陳三斤碗裏,“我沒說錯吧”
“沒有。”陳三斤看到外甥這麽熱情,不再你們拘謹,笑道:“我就好這一口。”
他說完看看幾樣蘸醬菜,好奇地問:“這個時間也就剛撒下種子, 你這兒怎麽就能吃上了?”
陳三斤迷惑:這不到時候啊?
“提前種的。”霍長青解釋:“跟別人學的, 也是第一次種。”
Advertisement
“那可好。”陳三斤連連點頭, 笑容滿面地說:“這時候能吃上一口蘸醬菜,胃口都大開。”
“後院還有。”霍長青道:“明天走時,給你帶點回去。”
陳三斤一愣,忙道:“這可不行,我不能拿。”
他指着幾樣小青菜說:“你要是拿去賣,大家都得搶着買,還是留着賣錢吧。”
“這不是賣的。”霍長青毫不在意地說:“也沒種多少,就是留着自家吃。”
他不想在這事上糾纏,招呼陳三斤喝酒吃菜,吃的差不多時才開口問:“老舅這個時候來是有什麽事?”
白樂樂豎起耳朵,聽陳三斤說話,心裏與霍長青一個想法。
農忙的時候過來,幾乎肯定是來借錢,只是不知道這錢該不該借。
又要借多少才合适?
“唉!”陳三斤提到這件事,頓時沒了胃口,放下筷子說:“老舅沒臉開口。”
那張滄桑滿是皺紋的臉,無奈又羞愧,他欲言又止反複幾次張口又閉上。
憋的那張臉像是一個染色盤,青紅黑紫來回變換。
最後還是一狠心開口說:“先前借的錢還沒還,現在老舅又得來求你,實在沒辦法了!”
他小兒子勝利去年定了親,本來說好秋收後結婚,但是女方家出了變故。
女方二哥死了媳婦兒,留下兩個孩子沒人照顧,家裏窮又不好說親。
把主意打到陳三斤女兒身上,說是要兩家換親,否則閨女就不嫁了。
但陳三斤女兒才十六,怎麽能嫁過去當後娘,還是嫁一個比自己大那麽多的男人。
“大十歲。”陳三斤喝了點酒,眼睛發紅地說:“還有兩個孩子,讓我怎麽忍心把你妹妹嫁過去。”
“她才十六啊!”
白樂樂看他眼角滑下幾滴眼淚,心裏有些不憤,那家辦的這是什麽事呀!
哪有強逼着換親的?
這都什麽時代了,還有這種思想,放到哪家也不會同意這種無理要求。
“絕對不能換親。”霍長青臉一黑,語氣冷了幾分說:“十六歲的一個小姑娘,他們也好意思開這個口,簡直是不要臉。”
他看眼陳三斤,直接道:“這家人不适合做親家,老舅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唉!”陳三斤唉聲嘆氣,“我和你老舅媽也是這麽想的,哪知道對方不給退彩禮。”
陳三斤和媳婦兒帶着小兒子,去對方家要彩禮,結果對方耍賴就是不退。
于是雙方吵起來。
他小兒子一氣之下推了和他争吵的大舅哥一下,對方就直接躺地上了,就說打他了頭疼。
在別的大隊,他們天然處于弱勢,不但被人圍着揍了一頓。
還把陳三斤和小兒子扣下,讓陳三斤媳婦兒回去拿錢,沒一千塊錢不放人。
找來兩個大隊領導協商,不但彩禮沒要回來,最後還給了八百塊錢才了事。
最主要的是,這裏有一百五十塊錢,是陳三斤二哥家閨女的彩禮錢。
現在要退親,沒有錢給,實在沒辦法了。
這才來找霍長青。
白樂樂聽完,心裏感嘆: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二舅家又因為啥?”霍長青氣的雙眼冒火,語氣十分沖地說:“一個兩個的都要退親,你們當時咋相看的,媒人呢?死的?”
“你別生氣。”白樂樂看他眉頭緊蹙,捏得筷子「咔咔」直響,忙道:“有話好好說。”
“還咋好好說。”霍長青把筷子扔在桌子上,“這麽大的事,怎麽不早過來?”
“他們說把你們扣下那就扣下了?怎麽不找派出所報案,找你們大隊那些領導有啥用?”
“他們能向着你咋地?錢又不是他們家的,誰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樂樂目瞪口呆,眼看着霍長青把他老舅訓的跟個三孫子似的,頭越來越低屁不敢放一個。
他心裏既同情又松口氣,脾氣發出來就好了,省得憋在心裏難受。
但陳三斤畢竟是長輩,白樂樂還是要勸勸,說幾句就算了。
畢竟是人家的事。
不等他開口,霍長青一拍桌子,“說呀?二舅家咋回事?為啥退親?”
陳三斤一個激靈,忙擡頭道:“男方家聽說我們這兒出了事,知道把彩禮錢借給我了,說是沾上晦氣。”
定好的說是今年秋後結婚,他們說要提前沖沖晦氣,要求開春在農忙前結婚。
還說沒有嫁妝就打欠條,他們那邊也不來迎親辦酒席,這邊把人送過去就行。
但是秋後一定要把嫁妝給補上。
“這樣的要求。”陳三斤也是氣的不行,捏緊拳頭說:“你二舅咋能同意,這是不把我們當親家看,想要紅英沒臉嘛。”
于是堅持秋後結婚,不同意這麽送人過去,連個婚禮酒席都沒有。
對方就要退婚要回彩禮。
“這是知道我們沒錢。”陳三斤說:“故意難為我們。”
但知道又怎樣,不把人送過去,就要給退彩禮。
這沒毛病,陳三斤他們又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家,只能到處借錢湊彩禮。
“呼。”白樂樂長出一口氣,感覺胸口憋的難受,但又不方便說什麽。
他瞥眼陳三斤,在心裏嘀咕:陳家也夠倒黴的,家裏一下子出了兩個退親的。
不過退的好,這樣的親家也不能要。
“給他個屁。”霍長青臉色鐵青,氣的胸膛劇烈起伏,“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做什麽妖?”
“不給,一分不給。”霍長青看着陳三斤,語氣十分不屑地說:“不敲鑼打鼓讓媒人帶着賠禮道歉,一分錢也不退給他們。”
彩禮捏在自己家手裏,這還怕什麽?
這婚是絕對不能結,但是對方這麽陰損故意為難,想要壓陳家一頭。
那就要付出代價。
“不退。”霍長青重重說了一句:“老舅,你聽到沒?”
“聽……聽到了。”陳三斤有些結巴,他其實有點怕這個外甥,一臉兇相脾氣不好,“可是……對方來鬧咋辦?”
他們都怕來鬧,更怕閨女因為這件事不好說親,以後豈不是更難辦。
陳家都是老實人,跟這些胡攪蠻纏的人鬧不起,只能步步後退求個安寧。
“給的那八百塊錢。”霍長青無奈揉揉眉頭,語氣和緩一些說:“沒辦法再要回來,但是這彩禮就是退,也要對方給個說法。”
“讓大家看看,這是人辦的事?”
白樂樂贊同的點頭,确實應該這樣,否則陳家也太窩囊了。
明顯就是看陳家老實,心思惡劣的想要欺負人,要是一再退讓沒個底線。
以後不是誰見了都要踩一腳。
“一百五十塊錢借給你。”霍長青看出陳三斤有些不安,于是道:“把錢擺在他們面前,就是不給他們,除非道歉。”
他給畫下一個道,那些人必須得這麽做,不讓這邊出氣別想拿到彩禮錢。
“要是他們反悔。”陳三斤試探地問:“又想結婚怎麽辦?這婚還結嗎?”
他說完連忙否定的搖頭,“不能讓紅英嫁過去,這家人不好相與,嫁過去一定會受苦沒好日子過。”
“明天我過去一趟。”霍長青有些心累地說:“我們一起走,把這件事解決了。”
“不用不用。”陳三斤連連拒絕,“現在農忙,不能耽誤你耕種。老舅回去就和你二舅說,一定按你說的辦。”
“我不忙。”霍長青說:“小麥和苞米都種完了,水稻還要過些天。”
長平長安明天放農忙假,能在家照看家畜,霍長青可以離開幾天。
他給陳三斤解釋,還說要幫着去耕地,讓他看院子裏的拖拉機。
又指着白樂樂說:“拖拉機是他買的,但是我們可以用,正好這次去幫你們把地都耕了,也能少挨一點累。”
陳三斤看向白樂樂,眼裏驚訝:“拖拉機賊貴吧?我看你買的這臺和以前看到的不一樣。”
“是新型拖拉機。”白樂樂笑笑,“馬力大耕地快,是托熟人買的,我們這邊農機站沒有。”
價錢他沒說,不想顯擺,反正離的遠也不會來借用。
沒必要吓唬人。
……
等晚上睡覺的時候,白樂樂躺在炕上,想着明天霍長青要去紅旗大隊的事。
“你真要去呀?”白樂樂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已經把陳三斤留下來還能不去嘛!
但是他還是想說:“別跟人吵架,有話好好說,更別生氣就動手,那裏不是我們大隊。”
可沒人幫着。
“知道。”霍長青聲音沉重,顯然心情不好,“我會想辦法的。”
陳家人都老實,平常欺負也就算了,不過是一些口角之争。
但是現在上升到錢財,有關于弟弟妹妹親事,霍長青覺得自己不能不管。
“我舅他們都不想拖累我。”霍長青說:“知道我養三個小的,這幾年不是實在過不去的事,都不過來找。”
能解決的事情,哪怕吃虧也認了,否則賠償那麽大的事。
不可能不過來和他說。
“前年我老舅媽有病。”霍長青說:“過來借了一百塊錢,一直沒有還上。”
紅旗大隊地方窮,去年才包産到戶,霍長青又知道他們家要給小兒子結婚。
所以也沒想着要。
只是陳三斤還不上錢,自己不好意思見他,與霍長青倒是沒什麽關系。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白樂樂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只是犯愁寶娃兒,“孩子怎麽辦?你帶着嗎?”
“嗯。”霍長青應了一聲,突然輕笑一聲:“你不想去嗎?”
“我?”白樂樂遲疑一下,一個翻身坐起來,“我也去嗎?”
“當然了。”霍長青也坐起身,下地拉開燈,對白樂樂挑下眉意有所指地說:“領你去認認人,別一些實在親戚都不認識。”
他說完拿着鑰匙,把家裏一個紅木箱子打開,拿出一個小匣子給白樂樂。
“打開看看。”霍長青說:“以後交給你管。”
“什麽呀?”白樂樂好奇地打開,入眼就是一疊錢,“給我管?”
白樂樂想要矜持一點,但實在是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扭曲。
霍長青看不下去了,擡手點下他鼻尖說:“想笑就笑,憋着幹嘛?”
白樂樂頓時破功,「噗嗤」一下笑出來,看着那些錢傻樂半天。
他才道:“我有錢,給我幹什麽?”
他嘴上是這麽說,手卻是非常誠實,已經拿起錢開始數。
只是剛拿起來,那雙清澈的杏眼不由瞪大,圓溜溜的眸子盛滿喜悅。
“還有存款單呀!”
“嗯。”霍長青伸手捏下他臉,“全給你,以後咱家你說了算,都歸你管。”
“我才不管呢。”白樂樂笑的眉眼彎彎,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還是嘴硬道:“我自己有錢,但是可以幫你保管。”
別說他自己的錢,就是這次耕地的錢,霍長青也一分沒要。
全部在白樂樂手裏。
但是白樂樂覺得,這是态度問題,是霍長青認可他。
把這個家親手交到他手裏。
心甘情願的讓他管。
管他的家,還有他的錢,更可以管他霍長青這個人。
就像今天,猜到陳三斤可能要借錢,霍長青不管自己心裏怎麽想。
第一個告訴白樂樂,想要知道他的意見,讓他參與到自己的每一件事情。
“我明天跟你去。”白樂樂握住霍長青的手,笑盈盈地說:“希望能幫到你老舅他們。”
他想跟着去,是怕霍長青和人發生沖突,擔心他和人動手打架。
但是現在卻是抱着幫忙的心思。
白樂樂突然有個覺悟:自己喜歡霍長青,就要善待他認可的親人,不能讓霍長青為難。
“謝謝你樂樂。”霍長青反握住他的手,探身上前輕輕親了下白樂樂臉頰,“願意認識我的親人。”
“好的我自然認。”白樂樂臉一紅,嗔怪地瞪霍長青一眼,“這還用你說。”
“嗯。”霍長青握着他手不願意松開,眼裏布滿柔情,“你不認的,我也不認,都聽你的。”
“這可是你說的?”白樂樂心裏歡喜,樂的合不攏嘴,水汪汪的杏眼閃閃發亮,“我不認的你就不認。”
“絕對。”霍長青毫不猶疑地點頭,指指白樂樂抱着的小匣子,“這些交給你,就是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