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走喽。”

白樂樂上拖拉機坐下, 招呼寶娃兒:“快上來。”

霍長青把寶娃兒抱起來,遞給白樂樂,又把要帶的東西都裝上。

對陳三斤說:“老舅, 你上去坐吧。”

“哎。”陳三斤上拖拉機坐下, 不好意思地看看籃子裏裝的東西,“拿這些幹什麽,家裏都有,你們留着吃吧。”

霍長青一早在大隊買來兩只大公雞,又把家裏雞蛋裝上幾十個,還裝了三十斤大米。

陳三斤那個大隊,不種水稻,想吃就要拿錢買或是用東西換。

“多長時間不去一趟。”霍長青說:“怎麽也要拿點東西, 還要給大舅和二舅家呢。”

他說完看向站在拖拉機旁邊的長平長安兩兄弟, 囑咐道:“別總出去玩兒, 顧着點學習。”

“知道了。”兩兄弟齊齊點頭,“哥你們早點回來。”

“嗯。”霍長青答應一聲,“也就幾天。”

他放心兩個弟弟, 知道他們會照顧好家裏,只是還惦記吃飯的問題。

“不願意在家吃。”霍長青說:“拿着東西去搭夥,或是去鎮上買些喜歡吃的,別省着。”

“知道了。”長安戀戀不舍地說:“家裏要是不養家畜就好了, 我們也能跟着一起去。”

“不養。”霍長青擡手敲下他腦袋,呵斥道:“你吃個屁。”

白樂樂坐在車鬥裏,笑着看霍長青又是囑咐又是教訓他們,他也是不太放心兩個小少年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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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白樂樂喊他:“去買點香腸, 家裏還有鹹雞蛋, 再吃點蘸醬菜, 幾天很快就過去了。”

“哥你們走吧。”長平對白樂樂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對霍長青說:“不用急着回來。”

“我打算好了,去大虎家吃飯,順便幫他們幹點活。”

“嗯。”霍長青滿意地點頭,“多拿點東西過去。”

終于囑咐完,霍長青開拖拉機離開,只剩長平長安兩兄弟。

白樂樂看他們遲遲不肯回去,站在大門口一直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又一次理解霍長青為什麽不想離開大隊。

這裏有割舍不下的人,他們需要他離不開他,霍長青就像一只護崽的老母雞。

日日夜夜守着這個家。

離了他,這個家就散了,冷冷清清再沒家的溫暖與守候。

“真不放心他們。”白樂樂感嘆:“都想把他們帶上了!”

“多大了?”霍長青聽到這話,微微蹙眉道:“早晚要獨當一面,還能像小孩子似的,走一步帶一步。”

“都是老舅拖累你。”陳三斤看到兩個小外甥依依不舍的模樣,心裏有些難受,“讓兩個小的自己守着家。”

霍長青沉默片刻,才道:“該鍛煉他們了,我不能一直陪着他們,他們也不會一直留在家裏,早晚要走出去。”

他的意思,白樂樂和陳三斤都明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孩子長大了,就會飛出家門,看見外面繁華的世界。也許出去以後就不會想着回來。此時的不舍眷戀,随着時間慢慢會消逝,興許沒多久就不會再需要這個家。”

一心奔向自己向往的世界。

“不管怎樣。”白樂樂說:“只要他們喜歡,自己又願意,還需不需要這個家,相比起來就沒那麽重要了。”

“随便。”霍長青言簡意赅,“我只是負起自己的責任,他們以後有什麽規劃我不會幹涉。”

他多年在外,看的比白樂樂明白,各種體會頗為深刻。

霍長青只是把他們養育成人,其他的事根本沒有多想,所以無論兩兄弟以後是否還要這個家。

他根本不在意。

白樂樂看着他寬闊的肩膀,健碩的身材,坐在那裏像山岳一樣厚重。

仿佛天塌下來也壓不彎他的脊梁。

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後,人漸漸老邁,幾個孩子相繼長大離開。

誰會陪着他呢?

白樂樂望向湛藍天空,幾團白雲時聚時散,心情從沒有這一刻這麽寧靜。

因為他心裏有答案:哪怕任何人都會抛棄霍長青,他也不會離開。

白樂樂知道自己會一直陪着他……直到永遠。

空氣中傳來陣陣槐花香,伴着泥土的芬芳,他第一次對這片土地産生熱愛。

大片田野,藍天白雲,青山綠水,此刻是白樂樂心中所向。

他再也不想出去做生意掙大錢。

“霍長青。”白樂樂道:“以後我們就在家種地吧,雖然苦點累點也能掙錢。”

“家裏有我。”霍長青轉頭,眉眼舒展,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你不用管。”

“喜歡什麽,放心大膽的去做。”

白樂樂笑容滿面,溫柔的看着霍長青背影,“知道了。”

陳三斤看看白樂樂,又看看霍長青,眼神有短暫的迷惑。

對于他們的話,似懂非懂,心裏有股怪異感。

但他老實木讷,從不讨人嫌,默默坐在一旁當透明人。

“突突突。”

随着拖拉機聲響陣陣,兩個小時候後,終于到了陳三斤家所在的紅旗大隊。

路兩旁是大片農田,很多人在地裏耕種,一個個彎着腰汗流浃背。

陳三斤指着一塊兒地,“長青,你老舅媽在地裏幹活呢。”

白樂樂順着他手指看過去,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帶着兩個青年在耕地。

他不由皺眉,霍長青說陳三斤不到五十,這個老舅媽應該也四十多歲。

怎麽這麽蒼老?

“老舅媽。”霍長青把拖拉機開到地裏,“忙着呢?”

“哎呦!”王秀芬一擡頭,驚訝的大呼:“長青大外甥怎麽來了?”

“過來幫忙來了。”陳三斤跳下拖拉機,對老舅媽說:“有拖拉機,幫我們耕地來了。”

“這……這……”老舅媽再次驚訝,不敢置信地問:“長青,這是你買的?”

“不是。”霍長青指指白樂樂,“是樂樂買的,也是我們家的。”

白樂樂:“……”

他臉一紅,羞窘的瞪眼霍長青:這是一點不掩飾了?

白樂樂羞惱又緊張,迎着王秀芬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

霍長青還是一臉嚴肅,對人臉上很少有笑容,但是每次看着白樂樂的眼神總是那麽柔和。

“累嗎?”霍長青問:“累了就先到家裏去休息。”

“不累。”白樂樂看看時間,才八點多,“你幫忙耕地吧。”

“下來玩兒。”霍長青一伸胳膊,把寶娃兒抱下來放在地上,“自己找個地方呆着,爸爸要幹活了。”

“哎。”寶娃兒答應一聲,仰頭看着白樂樂,“叔叔,快下來。”

“哎。”白樂樂跳下拖拉機,拉着寶娃兒的手,對霍長青說:“我帶他在一邊玩兒。”

“嗯。”霍長青把車上的東西拿下來,遞給老舅媽說:“舅媽回去做飯吧,這裏不用你了。”

接着毫不客氣的招呼兩個表弟,“過來幫忙,我把車鬥卸下來。”

陳勝國和陳勝軍忙答應,喜笑顏開的看着拖拉機,好像是看到什麽大寶貝兒一樣。

“拖拉機真好,還是新的。”

“耕地賊快,比手扶拖拉機厲害。”

只是還不等車鬥卸下來,就聽着有人喊:“哥……哥……你們快回去。”

陳紅桃呼哧帶喘的跑過來,看到陳三斤說:“爸……你回,回來了。”

“咋回事?”王秀芬給她拍着胸脯,幫她順氣,“家出啥事了?”

“不是我們家。”陳紅桃說:“是紅英姐對象來了,要帶她走,二舅不同意。但是紅英姐不幹非要去,說是退婚難看,反正家裏也沒錢,就這麽過去吧。”

她話音一落,陳三斤捂着臉無力的蹲在地上,聲音哽咽地說:“都是我,都是我這個三叔害了她。”

白樂樂:“……”

他無語的同時,看眼霍長青,這陳三斤說的也對也不對。

那樣的對象根本就不能嫁。

陳紅英應該感謝有這件事,要不怎麽能看清對象一家的人品,以後豈不是嫁過去受苦。

“老舅。”霍長青對白樂樂搖搖頭,示意他別說話,對陳三斤說:“你把錢送過去吧,她自己選的路誰也阻止不了,你也別勸什麽,給道個歉就算了。”

“哎。”陳三斤無措的仰頭,看着霍長青說:“老舅聽你的。”

他起身時一踉跄差點摔倒,被霍長青一把扶住,“小心點,急什麽。”

“先別幹了。”霍長青對白樂樂說:“你帶寶娃兒上去,我們下午再來耕地。”

他說着揮下手,把人都招呼上拖拉機,一起去陳二河家裏。

霍長青開着拖拉機,一路吸引不少人注目,各個目露羨慕。

只是陳三斤家的人,現在都是一臉沮喪,各個沉默不語。

白樂樂能理解他們心情,因為借這點錢引出這種事,以後陳紅英要是有什麽不好。

這埋怨得落一輩子。

不要說是做親戚,兩家不反目成仇,已經是燒高香了!

白樂樂實在忍不住,安慰一下陳三斤:“老舅,這不是你的錯。”

“每個人有每個人選擇,也許是你侄女就看中這家人了呢?這誰也阻止不了。”

“唉!”陳三斤嘆氣:“不管怎樣,也脫不了關系,就是不落埋怨,以後有什麽事我也會自責一輩子。”

“他們是自由戀愛。”陳紅桃氣鼓鼓地說:“她自己願意,又關我們家什麽事呀?”

她年紀小不懂厲害關系,但王秀芬一把年紀,怎麽會不明白。

她面露苦澀,不忍的看眼陳三斤說:“紅英要是過得好就算了,要是有一點不好的地方,都得埋怨我們家。”

“誰讓我們借錢了,讓她婆家挑出理來,只能怪我們倒黴。”

白樂樂看這種情況,也不好說話了,就像王秀芬說的一樣。

只能怪他們自己倒黴。

“到了。”霍長青在一家門口停下,“老舅你們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也好。”陳三斤說:“時機不對,你們在外面等着吧。”

白樂樂看着他們進去,狐疑的看眼霍長青,“你不進去看看?”

“不去。”霍長青搖頭,“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誰願意參合?”

白樂樂點頭,承認霍長青說的對,反對陳紅英嫁過去得罪陳紅英。

贊成她嫁過去,得罪他二舅家,以後陳紅英有個一差二錯。

霍長青得被埋怨一輩子。

白樂樂看着眼前破舊的土胚房,院子倒是很大,只是半截土院牆,還有房頂上的茅草。

處處透漏出一股貧窮氣息。

他心裏想着,陳三斤家可能也這樣,剛想問霍長青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一聲爆喝。

“滾,拿着彩禮錢滾出去。”

接着就看幾個人被推出來,一個瘦削的男人邊推邊罵:“滾,我不同意,誰說都沒用。”

白樂樂伸長脖子,往院子裏看,就見一個二十左右的姑娘跟在他身後哭。

陳二河轉身就往回推,“你腦子讓漿糊糊住了?這樣的人家你也嫁,給我回去。”

“叔。”一個青年哀求:“你就同意吧,我們辦婚禮都聽你的。”

“晚了。”陳二河揮手,一臉決絕地說:“看你家這些人,我就不會讓閨女嫁過去。”

“你怎麽說話呢?”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不幹了,“我家日子過得好,能嫁進我們家是你們老陳家燒高香了,還敢跟我們耍橫。”

她說完就拉着青年走,“四弟,不是大嫂說你,這樣的人可不能做親家,以後絕對得拖累你。”

一行五個人,其中兩個五十多歲,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太,還有兩個三十多歲中年男女。

最後跟着一個垂頭喪氣的青年。

幾句話間,人就走到大門口,看着嶄新的拖拉機頓時眼睛一亮。

白樂樂默默移開視線,心裏琢磨聽到的那些話,沒想到霍長青倒是說話了。

霍長青蹙眉眼神冷厲,渾身透着一股煩躁,上下打量幾人一番。

開口問道:“祁家灣來的?”

“蛤?”幾人俱是一臉懵逼,愣愣的看着霍長青,一時之間沒人說話。

不認識霍長青,只是看他一臉不善,看人的眼神陰冷叫人害怕。

“是祁家灣的。”陳三斤一家随後出來,聽到霍長青的話,“親已經退了。”

“還好二舅不糊塗。”霍長青一臉不屑,看着幾個人語氣深寒,“知道做親家要看人品。”

他随後又道:“老舅,你退的那門親,不也是祁家灣的?他們認識不?”

“認識。”陳三斤老實道:“他們還沾親呢。”

“哼。”霍長青神色更是不好,這其中沒有貓膩他才不信,于是道:“麻煩你們帶個口信。”

“告訴那家人,把彩禮退回來。”

霍長青停頓一下,又道:“還有他們訛我老舅的錢,八百一分不能少的送回來。”

“你說送就送啊?”其中的那個老頭,眼睛一瞪撒氣般地說:“我們憑什麽給你捎信?”

“就憑你是祁家灣的人。”霍長青臉一冷,“告訴祁志軍,臨江大隊的霍長青讓他看着辦?兩日後不帶人過來送錢,我就去祁家灣找他。”

“我看你們敢不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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