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千金縱買相如賦

楚淩雲看着掌櫃,有些不知所措。

望舒看見他這窘迫樣,不禁掩面嗤笑,有些陰陽怪氣道:“哎呦,楚将軍,怎麽每次遇見你都沒點好事發生,你瞧瞧我這兒宴請賓客的地都給你砸了,真是晦氣,今日果真不宜出門。”

他皺了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冷冷瞥了望舒一眼,随後便想拉着心愛的女子出門。

掌櫃的笑意盈盈,“別呀,楚将軍,這賬還沒結就急着走。”

他板着臉道:“晚間便讓奴仆将錢帶來。”

她卻不依不撓:“不行,你可得給我留個憑證。”

“我府上家大業大,還能欠你這點銀子不成,滾開。”

兩人正僵持不下,這時晏希白匆匆趕到,進門後見屋內一片狼藉,衆人擁簇在一堂,他卻一眼便看到了望舒,連忙帶着歉意說道:“戚娘子,方才有事情耽擱了,久等久等。”

楚淩雲抱拳行禮:“太子殿下。”

晏希白方才看見他,颔首以作回應,望舒率先告狀:“殿下,這可真不好意思,方才手下侍女與楚将軍過了幾招,這會兒掌櫃的正在盤算損失呢,咱們換個地聊聊。”

晏希白卻遞過來一個禮盒,笑着說:“聽聞戚娘子與楚将軍退了婚約,現正在好事樓擺宴慶祝,本宮略備了一些薄禮,就當賠罪。”

望舒瞥了眼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楚淩雲,他向來不在意這門親事,但聽到這兒卻也黑了臉,她接過禮盒後便打開了,一瞬間飄香撲鼻,她感嘆道:“好香。”

他低聲道:“本宮閑暇時調的香,希望你能喜歡。”

望舒讓素娥收下,“殿下有心了。”

“投桃報李罷了。”

随後他們不理會衆人,去了另一個雅間,小二重新上菜,望舒卻沒什麽食欲,有些矜持的坐着。

晏希白忐忑的開口道:“望舒,既然你已經退了婚約,這兩日本宮便進宮向父皇提親,可好?”

望舒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又想起昨日大父所說的話,“殿下,我剛與楚将軍退婚不久,現下正是滿城風雨,我倒是無所謂,卻怕壞了殿下聲名。大父又方領軍凱旋,長兄也在慶功宴上求娶了柔嘉公主。歷朝歷代向來最為恐患外戚專權,恐怕,聖人未必會同意這門親事。”

晏希白卻道:“父皇自然有他的考量,但本宮只想讓衆人知道,這輩子非望舒不娶。”

“凡世間相愛之人結為姻緣,皆是可喜可賀之事,更何況你我二人品行端正,從未傷天害理,若有宵小之徒欲拿此事做文章,本宮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殿下,可是我卻怕您與聖人生了隔閡。”

他淺笑着說:“望舒,他是聖人,也是我阿耶。你大父尚且能放下臉面為你上門退親,我知道,父皇也會理解我的。”

望舒又想起了前世的晏希白,倔強、偏執、絕不松口,哪怕自己已經拒絕了他無數多次。

這一次,她說:“殿下,無論什麽時候能求娶成功,望舒都一直一直等着你,莫要操之過急。”

他回道:“好。”

望舒給他添了一碗粥,道:“殿下在宮中吃慣了山珍海味、饕餮盛宴,我這醉仙樓做不出什麽新奇的菜式,這道長生粥寓意極好,還願殿下此後一生順遂,長樂無極。”

他接過熱粥,用勺子輕撥出一股騰騰的熱氣,“母後在時,也常常說寧可我一生平庸,也要活個長命百歲。可生在帝王家,身邊皆是爾虞我詐,庸才活不長久。”

望舒不由得拽緊手中絲帕,她不知道上輩子晏希白做了什麽才換來這一世的重生,但求那個沒有了望舒的世界裏,他也能長命百歲……

兩人歇息一段時日後便相互辭別下了樓,正巧看見裴言昭在一旁義診,便站着觀望了會兒,只見許多年近古稀的老叟、面黃肌瘦的稚童,都在那排着隊。

裴言昭說不出話,有時頗為無力的用手比劃着,盡量讓病人能夠會意,有時只能慢慢寫在紙上,又耗費了許多時間。晏希白感嘆道:“醫者仁心,懸壺濟世,從涼州一路到京城,學醫、學官話、學寫字,這些艱辛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未必能夠體會。”

掌櫃的說:“如今義診,便有諸多人慕名前來,我看裴姑娘內心千百次斟酌,已經将所需藥價降到最低了,可這手中的一紙藥單,也是尋常人家難以承擔的。”

望舒拉着晏希白走了過去,對啞女說道:“小神醫,我今日人逢喜事,但我身旁這位郎君卻有些身子孱弱,不如你給他開上一副調理的藥方,我便一報還一報,若你日後在這義診,每日前五十名患者可憑藥單到掌櫃的那報銷藥錢,你覺得這筆交易如何。”

她錯愕的點了點頭,面前那老叟連忙讓路,道:“哎呦,娘子大善啊,不若先讓這位郎君看診?”

晏希白無奈地笑道:“不必,待神醫日後得空,我再差遣手下人過來請你。”

随後望舒步調輕快的走到掌櫃的那裏,吩咐道:“剛才都聽到了?前五十名,單筆上限五十白銀,從我賬上支出,若有重病者你且随機應變,我這幾日會多派些手下過來以免生事。”

“是,娘子。”

望舒和晏希白出了酒樓,他便開玩笑般說道:“戚娘子心善,又是讓裴姑娘進酒樓義診,又是散盡千金給百姓報銷要錢。”

望舒連連搖頭,“可別,我只是想讓別人誇誇我,好洗洗我這段時日臭爛的名聲,再順便借太子殿下之名,給我這醉仙樓挂個好招牌罷了。”

望舒見江涼空駕着馬車趕來,笑着說:“那殿下,我先回去了,日後有空再會。”

他下意思伸出手,卻憑空抓了一片空氣,“等等——”

望舒不解的歪着頭疑惑道:“嗯,怎麽了,可還有事?”

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開口道:“回去路上小心些。”

兩人正有些依依惜別,江涼空停好馬之後,便走到二人跟前,恭恭敬敬的說道:“娘子,馬車到了,我扶您上車吧。”

晏希白看到江涼空的面孔後,心跳驟停,面色煞白,頭痛的毛病好像又犯了,他連忙扶助額頭,皺着眉,像是十分痛苦。

望舒連忙上前虛扶住他,關切地問道:“殿下,怎麽了,還好嗎?”

他穩住身子後,頹然一笑,道:“還好,許是先前舊病複發。”随後他轉頭看向江涼空,道:“這位小郎君看着有些面善。”

江涼空看了他一眼,随後迅速低下了頭,望舒解釋道:“這是從小便養在戚府的家仆,時常跟在望舒身側,說不定是殿下什麽時候匆匆瞥過一眼,所以有些印象。”

她複又接着補充道:“他名喚江涼空,其父是前大理寺少卿江知甫,後被捕入獄,他也跟着被貶為奴,我大父與江知甫有些交情,便允了我将他帶入府中。”

晏希白喃喃道:“江涼空,江…涼空。”

望舒覺得他有些奇怪,“怎麽了嗎,殿下?”

他晃了晃神,牽強的笑着說:“無事,只是想起先前朝中有大臣上奏說江少卿一事實屬冤案,理應翻案重審還他清白,只是…父皇有些震怒,此後便無人敢再提起此事。”

江涼空聽到這番話心情低落,望舒安慰道:“無事,總會有機會的。”

“嗯,謝過娘子。”說罷便要扶望舒上車,望舒向晏希白作別,“殿下,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多保重身體。”

他應了聲好,在望舒看不見的地方,眼中卻浮起了一片陰郁,他不知道為何,看見江涼空之後,內心便湧上了一股強烈的煩躁感,以及有些揣揣不安,分明他只是一個身世凄慘的小奴隸,與自己也是素昧平生……

望舒在馬車上嗑着幹果,想到如今正是時候,便問道:“江涼空,如今我大父也回來了,我便想給你脫了奴籍,再找人舉薦你當個小官吏,即便日後成不了什麽人中龍鳳,也能娶上一個美嬌娘,安穩度日。”

“說吧,你想當什麽官,從哪裏做起?”

他堅決的回道:“大理寺。”

望舒将果殼吐在了絲帕上,果不其然,還是要走前世的老路啊。

“我便是有一手遮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讓你一下子當上什麽有品級的大官,只能從小吏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之後的,可都靠你自己本事了。當然,你也可以參加科舉,若熬不出頭便是一個窮酸書生,若是熬出了頭,哪天入了殿試,有可能聖人一看,覺得你眼熟,念起昔日君臣舊情就給你父親翻了案。也有可能,他見了你心生厭煩,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到時候我也得給牽連進去。”

他答道:“奴知道的。”

望舒點了點頭,“知道就好,惹了事也別把我供出來。”

這一下子,與楚淩雲的婚約解除了,算是解決了心頭大患,江涼空嘛,日後嚴防他反咬一口便好。望舒有些惬意的哼起在酒樓聽到的小曲。

江涼空忽而問道:“娘子連楚将軍都未曾看得上,日後所嫁的未來夫婿,要官至幾品啊?”

望舒心情好,也随便應付了幾句,“你們都知道的嘛,我這人最為虛榮了,未來夫婿自然要麽富可敵國,要麽封侯拜相。”

當然,若是晏希白那種國色天香的,她便是自掏腰包也想養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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