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大事不好啦!

望舒跟着素娥學了一段時間如何做金釵,現如今只覺愈發煩悶、勞累,她又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早早便将金絲銀線扔至一旁,拾起了那些纏綿悱恻的話本。

京城裏出了個名叫“蘭陵蕭蕭生”的話本家,專門喜歡編造些五陵年少的愛情故事,比起那套“私定終身後花園,書生及第中狀元”的才子佳人戲碼精彩多了,也不會動不動就悲劇收場,化蝶化孔雀化鴛鴦的。

強取豪奪、先婚後愛、和離再嫁……這一切一切對望舒來說都太過新奇,簡直是百看不厭。

但是,他已經八百年沒出版新的話本了!

細雨綿綿,春困來襲,望舒在精神上得到高度滿足後,便陷入了一種極致的懶惰之中,整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

素娥在一旁道:“娘子,好事樓辦了三天流水宴,那叫一個客似雲來,就是虧了咱們小半個月的營生。那頭醉仙樓又幫患者報銷藥錢,這一大早剛開了坊門,就看見烏泱泱的一群人,哄鬧着排起了長隊。還好掌櫃的娘子有手段,給前五十名發放了木牌,讓他們在一旁候着,又多派了些人手,不然有的鬧騰。”

她又繼續說:“先前替那平康坊的鄭晚晚贖身,那老鸨開口就是一萬兩白銀,怎麽問都不肯松口,現下她正候着,不知娘子要如何差遣?”

望舒懶洋洋地捧着一卷書,躺在貴妃榻上,眼皮子重,連連打了好幾個呵欠。

她這會兒倒是懶得管這些,這賬她是算不起來了。只要銀子給夠,自然有人會搶着替她幹活。“這不是剛敲了楚淩雲一筆嗎,做夢都能讓我笑出聲來。”

想到鄭晚晚,她這才有些精神動了動腦子,“鄭娘子才藝出衆,會算賬,又會詩詞歌賦。從小在名利場中周旋,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放哪都是人才啊。”

她繼而問道:“聽說鄭娘子是洛陽人氏?”

“是。”

望舒想起了些前塵往事,瞬間又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外祖只有阿娘一個女兒,阿娘也只有我一個閨女,雖說我頭上還有個兄長,但他從小便學了阿耶那套士農工商的說辭,最是讨厭這些生意往來,錢權交易。”

“從小外祖便跟我說,若是哪日他駕鶴西去了,這家産也只留給我一人。”

“可他現如今有些老來糊塗,我得派個人去盯緊些,那就鄭娘子吧,稍後我寫封信箋讓她捎去,屆時自會有人給戚娘子安排些差事。”

上輩子望舒忙于京中事務,卻未曾想,外祖年近花甲,還納了一門小妾,結果那妾侍将老爺子哄得花裏胡塗,最終卻聯手管家将府中掏了個底朝天,老爺子傷心欲絕之下卧病在床,當了甩手掌櫃,一堆爛攤子無人收場,他的那些冤家債主都鬧到京城裏,一個兩個逼着戚家幫忙還錢。

起身寫好信箋,又吩咐鄭晚晚多留意外祖身旁賊人。望舒接連打了兩個呵欠,有些頂不住困意,揮了揮手,道:“好困,你們先出去吧,我睡會兒。”

“是,娘子。”

衆人退下之後,望舒徑直走到床榻邊,側着身子躺下。忽覺涼風漸至,有些冷意,她扯過被褥,雙眼無力閉上。

昏昏欲睡之際,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大…大…大事不好啦!”

望舒直接被這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喊得睡意全無,她有些幽怨地坐了起來。晏妙年風風火火推門而入,氣喘籲籲地說:“望舒,大……大事不好啦!”

她不動聲色地走下床榻,到案邊倒了杯水,遞給晏妙年,“先緩緩,慢慢說。”

晏妙年喘了口氣,“皇兄他出事啦!”

望舒晃了晃身形,瞳孔微睜,瞬間有些焦急地問:“殿下他怎麽了?”

晏妙年解釋道:“我這都是聽說來的,那日皇兄與你見了一面,分別之後便進宮向太後請安。太後提了一句,說讓他早早定下婚事,好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皇兄卻直直跪下,說想要娶你為妻。”

“太後大概是覺得此事關乎朝廷格局,便支支吾吾沒有作答,只是讓他去找父皇,若父皇應允,衆人自然也是無話可說。”

“緊接着第二天,下了朝之後,皇兄便去找父皇提親了,但二人似乎起了争執,鬧得挺大的,父皇怒不可遏之下斥退了皇兄。”

“但皇兄又是個執拗的性子,硬是跪在宮殿外不肯離去,非得要父皇答應,不然便長跪不起。”

望舒有些詫異,分明前日還跟他說不要操之過急,結果轉頭便向聖人提了這門親事。

太子外祖是朝中赫赫有名的蕭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是三朝元老,頗有賢名。望舒大父是把握軍政大權的河西節度使,剛剛領兵打了勝仗,帶着敵國俘虜凱旋,正是得人心的時候。

若兩家結為秦晉之好,朝中勢力必然将紛紛倒牌到太子陣營之中。上位者素來喜歡揣度人心,也不願輕易相信他人,皇家本就親情淡薄,有時候,即使再為強大的君王,都未必能容忍親生兒子對自己産生的威脅。

更何況,周圍群狼環伺,幾個皇子虎視眈眈,又怎麽會允許晏希白一家獨大。如今他這番舉動,實在容易引來禍端。

望舒問道:“然後呢,你先一口氣說完,別吊着我口味。”

“皇兄在宮門外長跪不起,一天一夜了。”

望舒看着門外的纏綿細雨,皺緊眉頭,呢喃道:“昨日,雨下得好大,殿下身子向來孱弱,又怎麽受得住。公主,您便再去勸勸他吧。”

晏妙年解釋道:“我這不一直都在勸呢,但皇兄他不聽啊。今日一早,父皇去上早朝之時,他便暈倒了,現下太醫正在救治,我這才匆匆忙忙趕來給你報個信。”

“那他醒過來了沒?”

晏妙年搖了搖頭,望舒這會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幹着急,“公主,你能帶我進宮,看看太子殿下嗎?”

她有些支支吾吾的說:“這,這師出無名,要是被發現了……”

望舒黯然神傷,低下了頭。

晏妙年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我便幫你一回,你且扮作侍女随我進宮吧。”

望舒與她手下侍女互換了衣裳,晏妙年遞過面紗,說道:“你戴上這個吧,若是別人問起,就說吃錯東西臉上長了疹子。”

望舒有些懷疑地點了點頭,“這會不會有些掩耳盜鈴,反而更加引人注意?”

她推搡着,将她拉出了門,“你就信我一回,我便是這般混出宮的。”

兩人果真一路進了宮門,暢通無阻。

來到東宮中太子寝居,只見一位老禦醫提着藥箱走了出來,晏妙年連忙拉着他問道:“太醫,請留步,殿下可否醒了過來,傷勢又如何?”

太醫道:“太子殿下已然清醒,只不過受了風寒。昨日在雨裏跪了一夜,濕氣入骨,若不及時調理,只怕日後落下病根。”

望舒在一旁畢恭畢敬,壓低着頭聽二人攀談,一路上緊張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些。

晏妙年正想往裏邊走去,太醫卻提醒道:“殿下,聖人還在裏頭。”

她連忙止步,朝望舒開口道:“他們定是有要事相商,本宮還是在外頭候着吧。”

說罷便與望舒站到了一旁,她俯下身子,悄聲道:“望舒不必擔心,我父皇也是嘴硬心軟。這不,一下早朝便過來看望皇兄了。”

望舒點了點頭,只希望聖人顧念父子情誼,莫要多加怪罪。

兩人愣愣站了半晌。這時,聖人走了出來,見晏妙年站在一旁候着,開口寒暄道:“怎麽,你也來看望太子?”

望舒跟着晏妙年行了禮,她說道:“兒臣給父皇請安,不知皇兄身體可有好些?”

聖人有些沒聲好氣地說:“這你會不清楚,朕看你就是跟他在一塊兒瞎胡鬧,聽說你這一大早便去了衛國公府,給那戚娘子報信?”

她狡辯地說:“哪有,兒臣只是去拜訪蘭成母親,好日後與夫家和睦相處。”

聖人嘆了口氣,“你們二人沒一個讓朕省心的,本以為就你平日裏做事不成體統,誰想到……唉,昨兒夜裏你母後又托夢給朕,總是怪朕沒把她的一雙兒女照顧好。可朕還能怎樣?這些年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吃穿用度哪樣少了你們的?”

“人家老太師要辭官歸鄉,還不是朕親自求他留下輔佐太子,誰料教出怎麽個不省事的玩意兒。”

晏妙年連忙哄着他,撒嬌道:“父皇消消氣,皇兄那只是一時糊塗。再說了,您不是還有兒臣這個知心的嘛?”

聖人吹胡子瞪眼的譴責道:“朕看他哪是一時糊塗,方才醒過來還有力氣與朕頂嘴。還有你,都快身為人婦,還如此不端莊,依朕看,還得給人給你教些禮儀。”

晏妙年千萬個不願意,“不要嘛,本宮是大周朝的公主,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誰敢說我不懂規矩啊。”

聖人無奈的嘆了口氣,轉眼看見戴着面巾的望舒,問道:“你身旁這個宮女……”

望舒見他想自己看過來,連忙伏底身子,垂着頭,手心不斷滲出細汗,晏妙年連忙打斷道:“父皇,這侍女不知為何吃錯了東西,今早臉上突然長起了疹子,兒臣嫌她面目醜陋,便讓她戴上面巾遮住耳目,免得叫人看了驚恐。”

聖人斥責道:“胡鬧,生了疹子便讓她去歇着,你還帶出來到處走動作甚。”

望舒感受到他已經移開目光,原先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些。

晏妙年将她擋在身後,“父皇,這小小侍女哪值得您費這些心神啊。”

他甩了甩衣袖,冷哼一聲,便走出了庭院。

望舒喘了一大口氣,可算把這尊大佛請走了。

兩人入了太子寝室,只見晏希白虛弱地躺在床榻上,身旁正有一位侍女在侍奉他喝藥。

他好像一個眼神便發現了望舒,招了招手,讓侍女先行退下,望舒連忙上去接過侍女手中的湯藥,待房門合上之後,晏希白伸出手,揭下了望舒的面巾,有些錯愕,笑道:“望舒怎麽過來了。”

望舒見他這般不愛惜自己身體,有些氣惱,“來看看殿下還剩幾條命。”

他啞然地睜開了嘴巴,然而卻半晌無聲,望舒還是有些氣道:“先前我不是說了,這事急不得,你卻權當耳旁風了。”

晏希白垂下頭,可憐巴巴的不敢吱聲。

望舒嘆了口氣,問:“聽太醫說昨天在雨裏淋了一夜,這才起了風寒,如今身體可有不适?”

他搖了搖頭,“并無大礙。”

但下一刻卻劇烈咳嗽起來,望舒不由得拽進了拳頭,把藥碗放到他手中,冷聲道:“藥溫了,我不會伺候人,你自己吃吧。”

晏希白愣愣接過 ,一口悶了下去,還要勸道:“別生氣了,父皇已經答應我的求親,他說待過了端午便可下聘書,來年開春再行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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