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保二年
天保二年,清明。
陸衍冒着陰雨天連夜趕往壑縣。那時大周以東的一個窮鄉僻壤。聖上之前解釋道,擔心有人暗地裏對他們不利,所以他買通了幾個人把他們秘密送去了東面,那裏恰好又西南王生前的幾個密友。
陸衍拜托了叔叔在宮中打聽到了皇上密探的動向,他們恐怕早已經知道西南王遺孀不在原處了。
好在今年各地天災時有發生,正是朝廷用人之時,皇上還不能那聖上怎麽樣。一定要盡快找到他們離開壑縣。
陸衍到達雨壑山時已經是傍晚了,山區的天暗得更早些。陸衍牽馬步行,不一會兒看到遠處有火光。陸衍小心翼翼地靠近。
“來者何人!”火光處的人先開口了。
“在下陸生,奉友人少琮之托前來探望西南公子。”言畢,火光瞬時滅了。陸衍試着抹黑向前進,突然四周燈火亮起照亮了整條道路。
陸衍心想,聖上還真是用了心思,安排了這麽多人保護三個人。村子入口處,黑臉的老者仔細看着陸衍給他的令牌,半響才幽幽說:“陸公子,請進。”
老者帶着陸衍進入了昏暗的壑縣,嘶啞的和他解釋這一切:“早前雨壑山塔防,這裏就成了廢墟。王爺巡查時發現了這裏就秘密派人重新建村給一些難民居住。”
“那您也是?”
老者搖頭:“我是王爺的家臣。抄家時熙寧王幫我們出逃。我們就帶着王妃和少爺小姐躲在這裏。”
“所以,現在壑縣都是曾經西南王的人吧。”
老者點頭。
“雨壑山這帶環境不好,你們躲了這麽久……”
“熙寧王流放之前派人報信說會接我們離開的。”老者哽咽,“這麽多年過去,我們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那為什麽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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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呵呵,何家人說是會讓王爺的家眷安然做個普通百姓,結果卻是在半路上起了殺意。若不是熙寧王一早料到給我們提醒……外頭太亂了。”
老者停在一間較大的屋子前,裏頭燭火搖晃出模糊的人影。
“夫人。”老者敲了敲門,“熙寧王的人來接我們了。”
應門的是個消瘦的婦人。西南王妃今年不過三十出頭,但那蒼老的面容着實讓陸衍一驚。自我介紹後,婦人讓他進了門。
屋子雖小但是一切有條不紊得安排着,陸衍這才有點底氣确定自己沒找錯人。三人坐下未談多久,裏屋就沖出一個少年。
“娘,姐姐她好像又……”少年急切地拉着夫人,夫人和老者聽言也是緊張得起身。
“能否讓在下看看?”陸衍想起出發前聖上曾說過西南王的長女身體不好,“在下是醫館大夫,或許能……”
經同意陸衍來到的裏屋,見到跌倒在地上的女子。
“雲秀!”夫人急忙上前扶起她,微弱的燭光下,陸衍看見她慘白的臉上全是汗。
等她終于回到了床上,陸衍才在一邊坐下。從随身的包袱重取出幾件東西。診脈觀顏後,陸衍和三人退出裏屋。
“雲秀怎麽樣?”
“小姐這是娘胎帶出來的問題。”陸衍小聲說道。
夫人看了看兒子和老者,終于放松了些警惕。她請陸衍坐下,讓他細細說說。
“所以在下的意見是盡快搬離這裏……至少要到暖和些的地方。”
“夫人,現在大局暫穩,也是時候了。”
西南王妃的表情讓陸衍不禁猜測,這家人當年是受了多少罪才會寧願呆着這裏等死也不願輕易的離開一步。
天保二年,小滿。
陸衍回了京城便速速和聖上說了情況。
“陳雲秀的情況最好是盡早離開那一帶。”
“這麽嚴重了……”聖上眼神黯淡地碎碎念,“那時應該……”
陸衍點了點他皺起的眉間:“往事不可逆。”
聖上無奈得輕笑。
“要是你擔心京城不安全,不如送他們去汴靈。”
“汴靈……聽着好耳熟。”
陸衍笑笑:“是我老家。”
聖上恍然大悟:“你也很久沒有回去了吧?”
陸衍點頭,“汴靈老家那邊還有些親戚,能幫忙照看。”
“那……你送他們去?順便住兩天?”聖上偷偷地說。
陸衍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揶揄什麽:“我去太引人注意了。讓我爹去吧。我給雲秀配些方子和草藥,這樣他們路上應該能應付了。”
陸衍回身提筆,聖上卻是一句話未說。半響,陸衍實在受不了這種奇怪的安靜,擡頭道:“有什麽問題就說,你別直勾勾盯着我。”
聖上瞅着方子,淡淡地說:“你對雲秀真夠上心的。才見沒幾天……”
陸衍奇了怪了,他是個大夫,陳雲秀又是聖上重視之人的女兒。
“你的身體怎麽樣了?”陸衍不打算理會這件事轉移了話題。
“你是在擔心孩子?”聖上依舊用奇怪的語氣問道。
“我是擔心你。”陸衍放下筆嚴肅的說道,“更何況你們一直不生育……外頭也會有傳言的。”
聖上哼笑一聲:“什麽傳言?我和詩詩不和?”
他幽幽地看着陸衍,看的陸衍心裏有些發毛。但還是小心翼翼得說:“比如……詩詩不能生育……比如……熙寧王不喜歡女人……之類的。”
事實上,聖上的确甚少和別的女子有接觸。就連前些日子皇上提議他納妾也被他拒絕了。
“哼,這種謠言,無須理會。”聖上幹脆地否定了陸衍的擔心。陸衍不知道是該安心還是失落。自己的那種想法果然是很特殊的吧。
天保二年,立秋。
陸衍一早就等在了熙寧王府門口。昨日他收到父親的家書,說是老家這幾日突然有生人到訪,恐怕皇帝知道了。
陸衍進了書房,阮詩詩也着急地過來。
“萬一真是皇上的人……”
“沒有萬一。”不同于兩人,聖上倒是平靜的很,“肯定是他的人。”
這下,阮詩詩急了:“王爺,您怎麽一點兒都不擔心?”
“擔心什麽?他要是不派人去我才擔心。”聖上聳聳肩,“是我把消息散出去的。西南軍的人也知道這消息了。皇兄能怎麽樣嗎?”
“你都不和我們商量一聲?”陸衍對聖上的擅自做主有些反感。
“我做決定需要請示你麽?”沒想到聖上也是反常的冷言相對。
陸衍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态度和語氣,一時愣在那裏。是啊,現在他是王爺了,自己只是個民醫。
“哥,你別放心上。”出了書房,阮詩詩安慰道,“他最近身體也不好,你知道的。”
“沒對你怎麽樣吧?”
“沒,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不語的。”阮詩詩嘆氣,“倒是沒見他服用什麽奇怪的東西。就是心情陰晴不定的。”
陸衍突然感覺有些不知所措。聖上以前無論是開心還是憤怒,他都能明顯的感覺到。可是自從回了京城一切越來越不同了。他感覺自己正在疏遠這個熟悉的人。
結果,沒過多久,陸衍就聽到京中大街小巷都傳言皇上要接回西南王的遺孀,加官進爵,以彌補這麽多年的不公待遇。
對此聖上并不加評論。陸衍給他把完脈也沒敢開口問。兩人在那次拌嘴的尴尬後一直沒有說過話。不過,聖上會自己上門複診,或許是有所動搖。
陸衍不語,起身給他抓藥。
“那日……”半響,身後才傳來聖上的聲音,“我……心情不好,話重了。”
陸衍不知自己哪裏杠上了,偏不理他。又是一陣沉默。
“一日兩服,喝過藥在用膳。”
聖上一把抓住陸衍的手:“對不起……”
陸衍看那消瘦的手指,深吸一口氣:“沒什麽對不起的。你的确沒必要和我說什麽。你是王爺能自己做決定。”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只是個大夫,我只關心你的身體。除此之外,随你。”原本陸衍也沒想這麽多,可今天見他錦衣而來卻是可憐兮兮的和他一介布衣道歉,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管的太多了。人在其位,總有身不由己。這道理他怎麽會忘了了。
“子陌,我……”
“我是認真的。”陸衍細細想來非常害怕自己因為對聖上有非分之想而越界,這樣遲早會害了他,“我相信你。”
聖上無言以對。他有些懊惱地松開手。陸衍毫不客氣地送客,手卻是緊張的發抖。生怕自己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
天保二年,霜降。
陸衍對聖上若即若離的态度持續了好幾個月。
就連阮詩詩也感覺到了不對。可誰都不願說什麽。她也無奈。
“後日,在西城門集合。”但是詩詩還是安排了陸衍随他們和新封的敬王一同去京郊溫泉,“雲秀的藥我已經命人帶上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陸衍被阮詩詩趕鴨子上架,因為雖然有太醫定期來看,但為防有人心懷不軌,陳雲秀的身體其實都是陸衍在照料。
真是自己挖墳啊。陸衍欲哭無淚,自己不過一時嘴快說溫泉對她身體有幫助,結果就被阮詩詩拿來大做文章。
還好,考慮到陳雲秀的身體,陸衍一路上陸衍都跟着敬王的馬車。直至深夜才得空。
陸衍心想這麽晚了,應該都各自睡下了。于是才獨自乘着月光下了池子。
因為在乎才會關心,一旦關心就會亂了心神。陸衍一路上都強迫自己不要多看多慮。這感覺真是糟透了。特別是最近他發現自己竟然羨慕起陸嫣和窦充打打鬧鬧的樣子,可自己每日看那麽多女人卻都沒想法……
“你也這麽晚?”陸衍好不容易有機會沉浸在心事重,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聽得他一下子挺直了身子不敢轉身。
“子陌……我能進來麽?”聖上也覺得他奇怪。兩人就這樣在夜裏共用一池。
“你喝酒了?怎麽不去睡?喝了這麽多泡溫泉會暈的。”陸衍問道一股濃濃的酒味。
“和雲非談話談的晚了些,不要緊的。”
“你看敬王就知道酒後睡覺。”
“他不是喜歡溫泉。”
“哦。”
“子陌?”聖上突然轉身靠近,盯着陸衍問,“你還在為上次的事情生氣?”
“沒有啊。”
“你最近很奇怪。”聖上有些失落的說,“我是說你對我很奇怪。我知道我們現在身份不同了,你仍然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上次是我不對,經歷了那些之後,我不願像小時候那樣什麽都依靠別人,什麽都不能自己做主。但是我不想因此疏遠我們的關系。”
陸衍皺着眉,他現在希望離聖上越遠越好。
“我們就不能試着回到像小時候那樣?”
“哪樣?”陸衍緊張的轉頭看着他。
“小時候那樣,能彼此坦誠想法,現在這樣我不喜歡。我摸不清你在想什麽。”
陸衍看着聖上的臉,額頭上的汗緩緩低落,他現在想的……陸衍不知哪來的膽子,居然付諸行動。他勾住聖上的脖子直直的親了下去,感覺到自己的下身正抵在他堅實的腹部。
半響,陸衍放開聖上。看着他睜大眼睛,陸衍心想,完了。恐怕這輩子他們都只能疏遠了。最後,如陸衍所說,聖上紅着臉暈在他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