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螳螂捕蟬

與此同時,院子裏的高牆之上,突然飛下來四個蒙面黑衣人,腳步極快地沖進了屋子裏。岑杙觀察到這些人腰帶上統一佩戴虎頭扣,頓時明白了他們的來歷。

岑杙還是花卿時,曾聽李靖梣說過,因為屢次的刺殺事件,東宮專門培養了一批暗衛,用在非常之時,保護皇儲殿下的安危。

據說這批暗衛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如今見了,方知傳言不虛。四名暗衛加上一名絕頂高手吳天機,與顧人屠三弟兄纏鬥起來,很快占據上風。

孔老三和張老四不敵暗衛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想不到顧人屠竟勉強能和吳天機打個平手,岑杙暗忖,看來這十幾年來他也從未放下過修煉武藝,如今這境界恐怕她和師哥兩人加起來都未必能敵。

吳天機也不由納罕:“看不出來,你頂多三十來歲,不料武藝竟精進至此,我若不是年長你幾歲,恐怕今日不是你的對手。”

“能得到前輩贊許,晚輩榮幸之至。”

兩人的刀劍相撞,俱都虎口一麻。吳天機往後退了半步,顧人屠退了五六步。吳天機笑了,以為他是不敵,大喝:

“顧人屠,你今日是跑不了了!不如速速投降,或可饒你一命,若我使出飛镖,你必死無疑。”

但他并不知道顧人屠氣力大得驚人,不會武藝時尚且能單憑一股蠻力抱着妹妹從官兵的包圍中闖脫,如今反倒被他不費吹灰之力地震退,其中必有緣故。

果然,“你以為,你們能拿的住我嗎?”

顧人屠忽然立定,擊掌三下,只聽見大門轟得一聲大開,二十多個舉着火把,手執兵刃的草莽漢子闖了進來,将屋子的進出口團團堵住。與此同時,這小院外面也響起了耀武揚威的吆喝聲,人數比院內多了兩三倍,把這方形的小院團團圍住。

“這個世上并非只有你們會提前設伏,前輩追蹤吾兄弟三人不少時日了,可曾想到也會有今日?”

吳天機等人俱是一愣。岑杙腦子飛快思量起來,顧人屠出其不意選擇走這條道,難道只是為了看一眼親妹妹嗎?從他話裏的意思來看,他在追蹤李靖梣的時候,這對中年夫婦顯然也在對他進行追蹤,他選擇繞遠路,是想迷惑對方?

那麽李靖梣呢?她是不是早料到這些,所以才會在自己提出拜堂時,一絲抗拒也未有?實際上她早就暗中籌劃好了,等顧人屠進入小院時,來一個甕中捉鼈?

豈料顧人屠為人極是機警,在他們設伏的時候,自己也悄悄在暗中布置。這一來一去的心思較量,如此缜密、兇險,原來她岑杙才是最白癡的那一個。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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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堂裏又響起三次掌聲。四名暗衛循着聲音來源,紛紛退到了那撫掌的中年女子身前。岑杙回過神,不禁暗自佩服這批暗衛的素質,即便在這樣危險的時刻,他們也恪守着主人安危第一的使命,沒有退到李靖梣身邊,以免給她制造更多的注意。

“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中年女子臨危不懼冷笑道:“顧人屠,孤早就看出來,你的野心不小。這些年,你躲在暗處招兵買馬,連裴演都給你騙了,看樣子,你是真的想反呢!”

顧人屠聞言一凜,捉摸不定地看着對方。

“不知尊駕是——?”

吳天機回到了妻子身邊站定,抱劍蔑視着堂下衆人,仿佛根本不把這些小喽啰放在眼裏。

岑杙沒有錯過顧人屠眼底的詫異。這個世界上,能自稱孤的非王即侯。而能自稱孤的女子,屈指就那麽幾個。結合她的年齡、氣質、外貌,以及她那位出身于江湖的相公,岑杙似乎猜到她是誰了。

“孤是誰不重要!孤只是告訴你,你的死期快到了!”

女人就着夫君搬來的椅子霸氣十足地坐下,“自古以來,從未有土匪流寇造反成功者,顧當家莫非想做第一個以身試險的土皇帝?簡直太天真了!”

顧人屠的眼睛縮成一道極危險的細縫,目光尖銳如鷹鈎。

女子卻視若無睹,諷刺道:“玉瑞朝廷可不都是裴演這樣的窩囊廢,以為一年端掉你幾個窩,再放你一條生路,就能長久保住自己的飯碗。你瞞不過我,你表面上與他虛與委蛇,暗中卻在青陽、藍陽、豐陰、墨陰、阜陽一帶積蓄力量,意圖謀反。狡兔三窟,一窟滅,還有兩窟存,匪活,剿匪的也活,只不過他是一成不變的活,你卻像螞蟥一樣慢慢吸血膨脹!”

岑杙心底一驚,她提到的那些地名近二十年都曾遭受過重大天災,百姓生活極為貧苦,對朝廷也多有怨言。在這種地方拉攏人心,招兵買馬,的确是野心不小。

顧人屠笑了,又像是沒笑,視線在她臉上意味深長地打量,聲音悠長:“你,我,究竟誰是螞蟥,還未有定論。我贏了,你們就是螞蟥,我輸了,才輪到我是螞蟥。自古成敗皆如是,閣下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詭辯,就憑你,也配和孤論輸贏?”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口舌之争就到此,孤恕不奉陪了!”

忽然,數道寒光一齊朝點亮的紅燭飛去。随着叮叮叮的飛镖入柱聲,屋內霎時漆黑一片。張蛤|蟆大叫:“快攔住大門,不要讓他們跑了!”随後便“啊呀”一聲倒在地上,大聲慘叫,疑似再度中镖。

顧人屠用刀片格開朝自己飛來的一道镖,朝放镖之人殺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岑杙聽到耳邊一聲低語:“桌子底下有個洞,後面的牆一踢就倒,快帶她走。”

下一刻,一聲破窗的“砰”聲,吓了衆人一跳。原來是吳天機沖開了窗子,護送着中年女子往院子裏去了,四名暗衛也相繼跳窗而出,守護在女子身旁,與土匪們混戰成一團。

院子裏兵刃相交的聲音震天響,吳天機的飛镖雖然威力極大,但也有用盡的時候。吳天機留着最後三道镖以備不時之需,轉身将地上的篝火踢翻,頓時整個小院火星四濺。

岑杙知道他們故意在院子裏制造出那麽大動靜,是想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給李靖梣争取逃跑的時間,顧人屠果然上當,根據暗衛們的表現,誤以為那中年女子是網中最大的魚,沖出門外阻攔:“想跑?沒那麽容易!”

中年女子也有功夫在身,立即與顧人屠交戰起來。不過,她畢竟力氣有限,很快就落了下風,被顧人屠擒住了一只手腕。吳天機見狀返身與他纏鬥,雙方都怕傷着那中年女子,不敢揮刀劍,一人拽着女子的一只手,用各自的腿、膝、拳、肘對抗。

岑杙不敢耽擱,黑暗中摸索到剛才拜堂的天地桌,掀開桌布,拉着李靖梣鑽到了桌底下,見靠牆的一側果然有個半人高的洞,先推李靖梣出去,接着又悄聲吩咐小莊和老陳他們跟上。

自那中年夫婦摘掉人|皮面具後,小莊和老陳腦子裏就混亂了,也不知道該幫誰,好在岑杙還清醒着,他們只要聽命令就好了。

外面是一堆柴草,再往前兩步就是一堵石牆。岑杙按照中年女子所說,用力踹向那堵牆,只聽“轟隆嘩啦”的一疊聲響,這石牆果然往後倒了。岑杙發現原來這石牆是被人拆了重新摞起來的,那對中年夫婦早做了最壞的準備。

牆一倒,院子裏的土匪,牆外面的土匪都聽到了動靜,岑杙趕緊拉着李靖梣從斷牆口奔了出去。好在,敵人的重兵力大多集中在對付前院的中年夫婦,在後牆守着的都是一些小喽啰。

岑杙從袖中抽出短劍來,一邊格開幾個撲上來的小喽啰,一邊顧向身後的小莊:“小莊,老陳呢?”

“在後面!”

老陳掉了一只鞋,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說:“大人,剛才我往外爬的時候,有人在後面抓我的腳,肯定是前院賊厲害的那幾個。情急之中我拿夫人掉的釵子狠心刺了他一下,把他腕子都給刺透了,這才逃脫。估計他們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岑杙額頭上冒出了汗,馬上道:“我們分開跑!你和小莊向東南,我和顧青往西南跑。”“好。”

四個人兵分兩路,岑杙拉着李靖梣跑得飛快,很快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李靖梣已經好久沒有說話了。

她試探着問:“你累不累?”

沒有回答,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夾着若有若無得牙齒打磕。

岑杙猛得意識到了什麽,停了下來,扶着她的肩膀,嚴肅問:“疼了多久了?”

後面追兵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李靖梣見她不走,無力地剝開她的手,繼續麻木得往前跑。岑杙扯住她的胳膊,矮下身子,“快上來,我背你跑!”

她不理會,甩開她的手,險些把自己摔倒,搖搖晃晃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你怎麽這麽犟,讓我背一下又不會死!”岑杙快要被她氣死了,聽她急促的氣息,顫巍巍得身子,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不用就是不用!不要你管!”她還想打她的手。

“我是你相公,我非要管!”

岑杙不再同她啰嗦,大吼一聲,總算把她壓住了。氣勢洶洶地拽過兩只胳膊,強制着把她背起來:“抱緊了,要是疼就咬我的肩膀,別咬自己的嘴!”

李靖梣已無半分力氣掙紮,腹中的痛意和委屈就像綿綿無盡的河水一樣,方才極速奔跑時尚能分心一二,如今一緩下來,頃刻間就淹沒了她的所有感官。

岑杙很瘦,骨頭跟樹幹似的,又凸又硬,奔跑中難免硌到她。感覺到她因劇痛突然繃緊了的四肢,雙手狠命揪扯着她的衣襟,好像要連同她的心一起撕碎似的。岑杙心痛得好像要裂開,刻意把腳步放緩。但是仍能感覺到冰涼的眼淚因為難受大顆大顆得地落進她的領口。

“我恨你!”

她由喉嚨深處發出痛苦嗚咽,像一把刀子将她慢慢淩遲。

岑杙眼睛紅了一圈,停下腳步,知道她此刻再也經受不住任何颠簸。她把人極輕地放下來,忍着鼻酸,緊緊抱在懷裏,“我知道。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回來,回來後就任你處置好不好?”

說罷,扶着她靠大樹倚坐下來,在她咬破的嘴唇上親了一下,抽出手中的短劍來,面無表情地迎向後面的追兵。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幾段删掉了,岑杙出身佛門,不随意殺生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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