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拜堂成親

白天她的精力大多被如何絆住那顧人屠三弟兄給占據,此刻猛然想起來,李靖梣真要跟自己拜堂了,雖然明知是演戲,雖然是以“顧青”的身份,但她依然緊張得手心冒汗,耳朵裏全是“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怎麽壓也壓不住。

這農戶的女主人臨時充當了喜娘,把李靖梣帶到她身前來。

岑杙的腦袋裏暈乎乎的,手膠着不知該往哪裏放才好。喜娘笑得很有深意,把紅綢的一端交到她手中,笑道:“新郎官,別發愣了,還不快帶新娘子去拜堂?”

“哦,好。”岑杙下意識地抓着紅綢,伸手去扶李靖梣。剛攙住她的胳膊,就被她甩腕子用肘給頂了回來。岑杙呆在原地一臉懵相,新娘子往後退了幾步,躲到喜娘後邊去了,擺明了“休得靠近我”的态度。

喜娘捂着嘴笑起來,“新郎官不用扶,你只要牽着紅綢另一端,新娘就會自動跟着你走了!”

岑杙大窘,尴尬地“哦”了一聲,退開一步。按照喜娘所說,小心地牽起紅綢一端往正屋裏走,果然紅綢一動,原本不情不願的新娘子從喜娘背後出來,也跟着走了。

她心裏一喜,咧開嘴傻笑起來。

那紅綢中間微微低垂的花團格外鮮豔,在她的牽引下,新娘的腳步含羞帶怯,身姿聘婷袅娜,勾魂至極。任誰見了都要豔羨一番的,就連姜小莊都看直眼了,想不到平日不顯山露水的顧青姐姐打扮成新娘子來會有這般動人的風姿!

張蛤|蟆提着鑼笑道:“大兄弟,娶了這麽美的小娘子,以後可得好好疼人家啊!”

“嘁!人可是堂堂的狀元公,寵娘子還用你這只赤條條的癞蛤|蟆教!”孔蠍子冷笑着怼他。

岑杙聽着他話裏的若有似無的蔫酸妒意,只是笑笑不理。牽着紅綢好像牽着全世界似的,小心翼翼,期待萬分。

老陳咳了一聲,帶頭吹起唢吶,張蛤|蟆喜滋滋地敲起銅鑼,孔蠍子也開始有以下沒一下的打鼓。三人沒了岑杙的引導,把好好的慶樂搞得一團糟,不過,這一點也沒有影響新郎官的好心情。

她拉着新娘子在禮堂前就位,順便觀察到院子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知道是顧人屠來了。便當着衆人的面兒道:“青兒,你哥哥來了,就在外面看我們拜堂呢!”孔蠍子和張蛤|蟆聞言往外瞧了一眼,都心領神會。

農莊的男主人充當了禮官,笑嘻嘻地對着禮堂裏的一對璧人,高喊口號:“吉時已到,新郎新娘開始拜堂——!”

“咣~”張蛤|蟆用力敲了一下鑼給她倆助興。因為有顧人屠盯着,孔蠍子也不敢再擺出不耐煩的樣子,不甘人後地用腰間的小鼓敲出一段還算過得去的伴奏。禮官待鼓點尾音落定,特意清了清嗓子: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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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杙攥着紅綢面朝天地桌掀袍下跪,喜娘也攙着新娘子在蒲團上跪了下來,兩人一齊對着那象征着吉祥喜慶的龍鳳紅燭磕頭行禮,岑杙餘光瞄到李靖梣垂下又合緊的紅蓋頭,鼻子竟然有些微微泛酸。

“二拜高堂——!”

高堂沒有,兩人便轉過身來,朝門外漆黑的夜晚遙遙一拜,岑杙想,如果父母泉下有知,得見她娶妻或嫁人,也該含笑九泉了。雖然這場婚禮在別人眼裏是假的,但爹爹娘親一定知道,她是當真的。

“夫妻交拜——!”

最後一拜,岑杙突然緊張莫名,雙膝綿軟使不上力,新娘子也像楞了似的,站在那兒久久未動。

真的,要拜堂了嗎?

如果剛才岑杙還有一點配合大家演戲的僥幸心理,那麽在這一錘定音的最後一拜面前,她腦海中那些真真假假的論斷似乎都不重要了。

天地、高堂、紅燭、喜帕、禮官、見證者,還有她,都在。這不就足夠了嗎。世界上還有什麽能比它更真?

喜娘見狀催了催新娘:“姑娘,還有最後一拜了,拜完你們就是夫妻了,趕緊的呀,新郎官兒都等着急了。”

而喊口號的漢子也來催岑杙,“官人,該交拜了!”岑杙恍然猶如身處夢中,被他一叫猛然醒了,深呼吸一口,手顫腳顫地面向新娘子跪了下來。

但是,對面的新娘子仍舊遲遲未動。

岑杙抿着嘴,感覺氣氛有些尴尬,往後拽了拽紅綢,新娘還是一動不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樂了,一副看好戲的心态。

孔蠍子奚落道:“新娘子莫非後悔了,不想嫁狀元公了?”

岑杙額頭上有汗冒了出來,暗忖李靖梣啊李靖梣,果然,你連假裝跟我最後一拜都不肯嗎?

“新郎官,看來是你的誠意不夠,新娘子不想跟你拜堂了!”

孔蠍子這麽一說,衆人紛紛咂摸着,好像真是這麽個意思。

盡管萬般滋味在心頭,岑杙仍直挺挺地立起身子,對那紅衣人道:“這次拜堂由于形勢所逼,是有些草率了,娘子若覺得委屈也是情理之中。不過,禮節雖簡,吾情是真。在場所有人可以幫我做個見證,我岑杙對天起誓,除非濁河水倒流,否則,這輩子只會拜這一次堂,結這一次親,如有違誓,願受天譴,最好能死于發妻之手,雖死不悔。”

她說完眼睛裏蒙上了一層霧,先于蒲團上磕了下來,腦袋砸得地面咚得一響。

罷了,她既然要把情葬于濁河水,那我便把一生紅塵都抛了,随她吧!

屋內頓時寂寂無聲,一般“男子”發這樣的誓言,是暗示除了新娘以外,今生不再娶的意思。不管将來新娘無出也好,先故也好,或者有其他意外也好,這姓岑的都會對她從一而終,不離不棄,直到濁河水倒流的那一天。

喜娘不禁感動,拿袖子點了點眼角,又悄悄拽了拽新娘的禮衣,示意她趕緊跪下交拜。

新娘子被她半催半哄甚至半挾制着跪了下來,對着那早就埋首等在那兒的人輕輕還禮,紅蓋頭垂在地上又升起來,快到一眨眼就過了。

“啧啧,看這對拜的時間,大兄弟以後怕是個懼內的主兒。”張蛤|蟆忍不住托腮調侃,禮官沒有理他,大聲喊:

“禮成!送入洞房!”

喊完喉嚨裏竟有些哽咽,大概也想到了自己拜堂成親那會兒,何嘗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懼內就懼內吧,有什麽大不了的。

張蛤|蟆帶頭叫了一聲“好!”,屋子裏的人紛紛鼓起掌來,夾雜着鑼鼓喧天的熱鬧,姜小莊去門外放鞭炮,震得人耳朵都要麻了。

就在這爆炸聲中,顧人屠一步一步從陰影中走出,擡腳邁進了屋子裏。

岑杙意外于他的登堂入室。同時也一眼瞧見了他手上的佛珠,已經從腕上摘了下來,搭在虎口邊上,拇指一顆一顆往後撥弄珠子,

一共撥了四顆,還有兩顆,被他撥過去又撥過來,最後依次撥了過去。

岑杙、李靖梣、老陳、姜小莊,加上農莊的兩位主人,剛好是六個人。

岑杙身上寒毛直豎,不知是哪裏漏了陷,引得他起了殺心。

孔蠍子和張蛤|蟆看到顧人屠的動作,皆是一楞,丢掉手上的鑼鼓站到了他的身後。

顧人屠低頭跟他倆說了什麽。岑杙見那兩個弟兄神情俱是一變,目光陰鸷地看着堂中衆人。

這鞭炮聲足有一百響,衆人根本聽不清他們在交流什麽。但均察覺到危險降臨。

“砰!”“砰!”“砰!”

岑杙的心髒快要被鞭炮炸出來了,手悄悄摸向袖口中的短劍,随時準備殊死一搏。同時在李靖梣耳邊低聲說:“待會無論發生什麽事兒,都跟緊我,我會保護你!”

“不必!”她突然冷聲道。

“什麽?”岑杙似沒聽清。

“不必的意思呢就是說,用不着!”旁邊一張臉歪了過來,給她笑眯眯地解釋。

岑杙一愣,那是喜娘的臉,看起來好像和剛才不一樣了。至于是哪裏不一樣了,她一時也說不上來,“你——?”

“顧人屠!聽說你撚一顆佛珠就殺一個人,剛才撚了六顆,是把爺爺我也算在內了嗎?”出聲的竟是喜娘的丈夫!

他的眼神似乎也和剛才那老實巴交的農莊主人不一樣了!

岑杙感覺腦子有點懵!

“何方鼠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顧人屠半刀似的眼睛裏寒氣攝人,忽然大喝!

喜娘和丈夫彙合一處,相視一笑,雙雙揭掉臉上的□□,露出了一對四十多歲中年夫婦的面孔。

那婦人縱使不再年輕,但膚白細膩,容貌甚美,比她假扮的農家少婦,氣質高貴了不止一點半點。

而中年男子的真容則可以用“清俊冷傲、不可一世”來形容。他把手掌擴在耳朵上,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回擊顧人屠:“鞭炮聲很大啊,你說什麽?爺爺我聽不清!”

岑杙是第一次見這麽嚣張的人,光是那趾高氣揚的嘴臉就能把人氣死!

“我草你大爺的!”張蛤|蟆從背後抽出刀來,作勢要上前去劈,而那中年男子則從袖中甩出一道寒光出來,嗖的一聲,從張蛤|蟆肩上掠過,直朝門外懸挂的爆竹射去,寒光過,爆竹滅。院裏霎時寂靜無聲。

“呵,這鞭炮真是吵得我頭疼!”

岑杙倒吸了口涼氣,沒想到,此人的飛镖竟使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竟能削斷二十步之外一根細細的爆竹芯。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張蛤|蟆隔了剎那的一聲慘叫。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他雙雙捂着一側耳朵“啊啊”地跳了兩下。手指縫裏竟滲出了濃濃的鮮血。

孔蠍子忙把他手拿下來,發現他的耳朵上明晃晃的挂了一個小指粗的血洞。

“爺爺我給你紮得耳朵眼,你喜不喜歡呢?”

衆人心中皆寒,孔蠍子眼睛裏竄出兩團怒火,就要撲上去跟他拼命,顧人屠胳膊一擋就攔住他,

“閣下莫非就是十年前在江湖叱咤風雲的閻羅镖——吳人寰!”

“錯!吳人寰已死,爺爺現在的大名叫吳天機不可洩露,的吳天機不可洩,的吳天機不可,的吳天機不,的吳天機!”

岑杙絕倒,暗忖這都什麽時候了,此人還有心思在這兒臭屁!

“跟他瞎啰嗦什麽!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那中年女子吼他。先前還拽得二五八萬的吳天機,立即換了一副奴才似的嘴臉,肉麻兮兮道:“娘子說的是,娘子稍安勿躁,相公我即刻去擒拿此賊!”

說着,從腰中抽出一柄軟劍來,鋒芒所指,比飛镖更讓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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