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代亦然沉默了半晌,輕搖了搖頭,道:“不,人是更堅韌的生物。傳承、文化、精神,人類借此永生不朽。”說着,代亦然合上手中的書,凝眸看向祁時,眉眼間仿佛隔着一川煙雨,平靜澄澈。

祁時定定地盯着代亦然看了兩秒,嘴角抿開一抹笑意,語調溫沉,“我明白了。”

“嗯?”代亦然下意識擡眸看向祁時,似乎沒想到祁時會說這麽一句話,明白什麽了?

祁時與代亦然對視了一眼,卻沒回複,只是自言自語一樣地開口,“人要是食言的話,怎麽處理好呢?”

代亦然一時間沒能跟上祁時的腦回路,腦子懵懵的。

祁時盯着代亦然眸光深沉了很多,卻沒再開口,只是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邁步朝着一個方向走過去,從那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向代亦然,道:“送你。”

代亦然的視線落在祁時手中的那本書上,那是一本裝幀精美的厚厚的書,封面上有着暗金色的紋飾,以及一些頗為神秘的符號。

代亦然一手托着這本厚厚的書,另一手将其翻開,看了一眼,它的扉頁上寫着幾個字,“血族簡史。”

“為什麽送我這個?”代亦然狀似随意地問。

祁時伸手将代亦然手中的書合上,掌心貼着這本書的封面,那姿勢,和将手放在《聖經》上宣誓別無二致,她盯着這本書的封面看了一眼,緩緩擡起眸子看向代亦然,眉眼沉靜,“知道封面上的這幾個符號是什麽意思嗎?”

代亦然看向祁時的手,她的掌心下方壓着幾個暗金色的符號,“什麽意思?”

“血脈祭奠亡魂,永夜如影随形。”祁時緩緩吐出一句話,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表情格外鄭重的緣故,代亦然覺得這句話像是某種咒語,詭秘非常。

代亦然微蹙着眉頭,這句話從祁時口中說出來,她竟不知道這算是賜福,還是詛咒了。

收回手,祁時随意地看了代亦然一眼,接着淡淡道:“你可以當成一本小說來看,雖然它有些長了。”

代亦然略想了想,彎彎嘴角,“謝謝。”

祁時簡單一颔首,示意攝影師出去。不該出現的東西,自然不會被放進節目裏,母帶也會一并銷毀,這點祁時并不擔心。

在藏書館裏待了将近一個多小時,代亦然再出來的時候懷裏抱了好幾本書,除了祁時送她的那本以外,其他的算是借來的,之後有機會再還。

下午的行程安排,由代亦然來決定,她想好要帶祁時去哪裏了嗎?答案是沒有。代亦然依舊對此十分苦惱,直到臨近出發時間,她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一上車,代亦然就指揮着司機師傅直奔醫院而去。

“醫院?”祁時眉頭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代亦然點頭,并沒有多做解釋。

到達目的地之後,代亦然下車走在前面,繞過醫院後方的一條小路。這裏是一個幽靜的公園,有一條藤蘿纏繞的門廊,下方是石子小路。陽光透過那些藤蘿,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環境倒是不錯,只是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代亦然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嘴角輕勾了勾,語調溫和地開口:“我很小的時候,經常來這裏,那時這裏和現在有些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祁時很配合地問。

代亦然于是接着道:“那時的植物沒有這麽茂密,灌木叢也很矮,看上去光禿禿的。門廊的頭上也沒有這些藤蘿。”

“那麽,這裏對你來說,特別在哪裏?”祁時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代亦然只是笑,“特別在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什麽人?”祁時語調有些沉。

代亦然搖頭,“不知道,我只記得她給了我一顆糖。”

祁時陷入一陣沉默,還沒等她再次開口,就聽代亦然接着道,“她塞給我一顆糖就走了,很奇怪對吧?”

“你還記得她長什麽樣嗎?”祁時不急不緩地問。

代亦然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不記得了。”

代亦然只記得那是一個夜晚,月光很亮,灑在地上像是凝了一層銀霜。她偷偷從醫院跑了出來,走到這裏的時候摔了一跤,擡起頭就看見門廊邊倚着一個人,身量纖薄,個子很高,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就那麽孤零零地站着,她第一眼覺得那個人在哭。

當然,那只是她的錯覺,真正在哭的是她自己,淚眼朦胧。代亦然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當時應該哭得挺醜的。

她擡起手擦幹眼淚,再去看那個人的時候只看到一雙猩紅的眼,其中是攝人的冷意,她被吓到了。但代亦然回過頭再想,又覺得她可能不是被吓到了,而是看呆住了。

總而言之,她看到那個人在自己眼前蹲下身,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往裏面塞了一顆糖。

想到這裏,代亦然又回憶起,她當時好像被石子蹭破了手,還流血了,不過并不算嚴重。

緊接着,她就看到那個人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指尖,放到嘴邊,舌尖輕舔了一下,眸中暈開一片薄冷的光。代亦然明明不記得那個人的臉了,但依然覺得她看上去危險又迷人。

那個人離開之後沒多久,她就被家裏的保镖找到了,連帶着那顆糖都被扔了,她現在都不知道那種糖是什麽味兒。嗯……雖然她好像也不記得那是什麽糖了……

“所以,今天帶我來這裏,是想吃糖嗎?”祁時側眸看向代亦然,嗓音帶笑。

代亦然眨眨眼,“啊?”

“走吧。”祁時站起身,微垂着眉眼看她,冷淡之餘竟顯得有些溫柔。

代亦然略微有些疑惑,“去哪兒?”

祁時沒答,只是伸手将人從長椅上拉起來,示意她跟上。

代亦然有些茫然地跟着祁時,她對這個醫院附近其實談不上熟悉,畢竟當年她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醫院裏,看着那個容色傾城的女人日漸消瘦,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時間過于殘忍了,人也确實脆弱。她苦苦支撐了那麽久,還是倒下了。代亦然并不願意去觸碰那些回憶,就連她的照片都見不得,死亡并不美麗,醜陋得讓人厭惡。

代亦然有時候會想起她彌留之際說過的話,只言片語,甚至組不成一句完整的話。但那已經是她經歷過的這些時光裏,所能記得的最溫暖的部分了。雖稱不上炙熱,但足以慰寒冬。

這邊,祁時帶着代亦然來到一家糖果店,店裏的糖果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請問二位想買些什麽?”店裏的服務員小姐姐熱情地上來問候,在看清楚進店人的樣貌和她們身後跟着的攝影師之後瞬間瞪大了眼睛,臉上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

但服務員小姐姐還是保持住了良好的職業素養,介紹道:“我們店的這兩款糖果賣得都很好,二位可以考慮一下。”

代亦然有些猶豫,她确實想不起來那顆糖長什麽樣了。

“不必了,每樣來一份。”祁時語調淡淡,并沒有去挑的意思。

代亦然嘴角抽了抽,“祁老師……”

“嗯?”祁時随口回應。

“不用了吧。”代亦然有些無奈地說道。

祁時微蹙起眉,“為什麽?”

代亦然一時無語,真正應該問的難道不是為什麽要買嗎?“太多了。”代亦然終于想到一個理由。

祁時不為所動,“不要緊。”

服務員小姐姐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動。

“祁老師,你是想把我喂胖嗎?”代亦然頗有些哭笑不得,不管怎麽樣,每樣都來一點也太多了。

祁時頓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麽,沉吟道:“你是太瘦了。”

“……”代亦然扯了扯嘴角,無言。

“麻煩快一點,我們趕時間。”祁時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連忙點頭:“好、好的。”

在臨走前被服務員叫住簽了名之後,兩人總算是大包小裹地坐車回了民宿。

而早已經回來的四個人,看着代亦然和祁時帶回來的東西目瞪口呆,這兩位是去搬商店了嗎?

“你們這是去幹嘛了?怎麽買了這麽多糖?”楊飛飛盯着袋子裏形形色色的糖果,眼睛都看花了。

代亦然幽幽開口:“祁老師買的,不關我的事。”

“你挑幾樣拿走,剩下的送人。”祁時倒是沒在意代亦然的說辭,直接道。

葉子清彎彎眉眼,“哦。祁老師買給代老師的啊。”

代亦然看向祁時,“就算這樣,也還是太多了。”

祁時揚眉,“多的你可以送人。”

代亦然無語,又不是逢年過節的,她送別人糖幹什麽?

剩下幾個人相互對視幾眼,什麽意思?

這時,鹿小菁默默舉起手,而後開口道:“代老師,請用一個詞形容一下祁老師。”

“敗家。”代亦然脫口而出。

祁時輕抿起唇角,眉眼微沉。

“咳,不是……”代亦然試圖找補一下。

祁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已經給你了,你自己處理就是。”說罷,便直接轉身上樓了。

代亦然一眨眼,追了上去。

剩下四個人對着一堆糖面面相觑,良久,不知是誰幽幽開口:“驕奢淫逸。”而後又聽另一個人補了一句,“恃寵而驕。”

“啧啧啧,我懂了,這就是喜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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