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代亦然睫毛微顫,無數雜亂又猙獰的呓語充斥在她的腦子裏,與之伴随的是耳邊的尖叫和哀嚎,悉數糾纏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的腦袋炸開一樣。
代亦然捏着祁時衣角的手指尖僵硬了一瞬,眉頭皺得緊緊的,她咬緊下唇,好半晌才擠出兩個字,“祁時……”
祁時心疼壞了,伸手将人攬進懷裏,低聲開口,“我在。”
代亦然聽到聲音,眉眼頓時舒緩了許多,緊抿着唇沒再開口。
祁時輕撫過代亦然的脊背,沉聲說:“咬我。”
代亦然只是一個勁地搖頭,雙臂将祁時抱緊了些,緋紅的眼眸中一片混沌,沒多久便已經逐漸失去了焦距,像是一滴血在水中緩緩暈開。
“保持清醒,不能睡。”祁時有些心慌,生怕代亦然這一閉眼便再也睜不開了。
代亦然有些含糊地應了一聲,強打起精神讓自己忽略掉那些瘋狂在作祟的聲音,将祁時的衣角越攥越緊,呼吸也顯得有些淩亂。
“咬我吧,會好過些。”祁時唇線緊繃,眼角眉梢少見地露出幾分無措。
代亦然撩起眉眼,眸中一片冷意,“閉嘴。”
“真的……”祁時的話剛出口便被代亦然冷聲打斷了,“我說閉嘴。”祁時抿着唇角不再開口,眸中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代亦然攏起微顫的指尖,面上覆了一層寒霜,以她現在的狀況,若是真的咬了祁時,対方又絲毫不反抗,後果不堪設想。當她什麽都不知道嗎?
由人類轉化成血族,成功率非常低,即便能過第一關,血月也是一道大坎,更遑論在大多數情況下,這樣一個血族的誕生要以一條生命為代價。不,更準确地來說,沒喝過血主血的血族,只能被稱之為血裔。
在《人類與血族共存條例》簽訂以來,制造血裔基本被視作禁忌,因為某種程度上,這種做法和謀殺沒什麽兩樣,況且,自當年決定簽訂此條例的血族提出“以優雅進食取代野蠻狩獵”的口號,血族早就将咬脖子這種進食方式抛棄了。
時至今日,血族們的食物來源大多都是醫院的血庫,憑借特定的身份憑借領取,這算是一種合作。當然,能領到什麽血型的血完全要看血庫的當日儲備富餘情況。
代亦然胡思亂想着,讓自己的注意力從當下的痛苦中移開,但夜晚太過漫長了,久到在她看來近乎永恒,好像怎麽也看不到盡頭。
祁時抱緊懷中不停在顫抖的人,緊跟着聽到一聲悶哼,忙看過去就看到了代亦然一雙蒙了水霧的眼,而後注意到了対方被咬破的唇角。
祁時眸光一顫,索性直接吻上了代亦然的唇,血液的腥甜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好似沾染着些瘋狂的氣息,理智瀕臨崩潰。
代亦然怔了一秒,眼眸微動,一滴淚從眼角無聲滑落,卻分明震耳欲聾。
祁時因這一滴淚心神俱動,瞬間心疼到無以複加,她小心翼翼地吻掉代亦然臉上的淚水,眉眼微垂,低聲呢喃,“都怪我。”
代亦然擰了眉,惡狠狠地咬上祁時的唇,“別說傻話。”緊跟着便悶哼了一聲,眼睛更紅了。
祁時眼見着代亦然眼神越來越委屈,一時慌了神,“別哭,想怎樣都好,別哭。”
代亦然哭得更兇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祁時手忙腳亂地幫人擦眼淚,一邊将人抱緊,只希望這樣能讓她好受些。
代亦然過了好久才收拾好自己崩潰的精神,眉眼愈發沉郁,而後抿唇道:“你後悔了。”
“怎麽可能,沒有你,這世間再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祁時輕聲說,微低下頭吻過代亦然的眉心,“你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代亦然緊抿着唇角,不語,卻好像在那一瞬間忘卻了所有痛苦,只是腹诽:祁時是慣會哄人的,花言巧語一大堆,她若是信了,就……栽了……
“遇見你那晚,我本打算自我了結的,畢竟這個世界了無生趣,讓人厭倦,手串就是為了這個,但那天我改了主意,我想看你長大。可等你長大,我好像更貪心了,想要的越來越多,想把你據為己有。”
祁時溫溫沉沉地說着,頓了一下,又道,“你別哭,我最怕這個了。”
代亦然耳根一片通紅,不是她想哭好不好?
祁時盯着代亦然泛着紅暈的眼尾,湊過去貼上代亦然的唇,細細吻過,溫柔而缱绻,而後微啞着聲音輕輕道:“天亮了。”
代亦然轉眸看向窗外的晨光熹微,怔忪了片刻,輕聲道:“日安。”
祁時凝眸,唇邊的笑容淺淡,頓了片刻,把人攬進懷裏,斂起眸中的情緒,低聲開口,“日安。”
代亦然就勢倚着祁時靠了會兒,眉宇間透着幾分疲憊和困倦,沒多久便瞌上眼睡了過去。
祁時低頭輕吻過代亦然的發頂,環着她的臂彎透出些小心翼翼。
隔日,季月收到祁時的消息後,着急忙慌地趕到,剛一踏進門,就看到祁時坐在沙發上,而代亦然正躺在她的腿上,雙眸緊閉,眉頭微蹙,看起來像是睡得并不算安穩。
季月面容一滞,嘴角抽了抽,所以說,所謂的急事,就是向她炫耀一下終于抱得美人歸了?
季月還沒開口,便看見祁時将手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一雙眸子裏是一片深邃而極致的黑,眼角眉梢俱是淩厲的銳光。
季月一怔,老板,好像氣息更吓人了,威壓也更重了。而後,她便直直対上了代亦然那雙緋紅的眼,直接瞳孔地震。
季月:?!老板到底都做了些什麽?我的天,活的血裔……
代亦然掃了正在愣神的季月一眼,皺起眉,直接赤足踩到了地毯上,寬松的褲腳遮住腳踝,襯得雙足愈顯白皙,再看代亦然的眉眼,平白增添了許多慵懶又冰冷的豔色,乍一眼直叫人臉紅心跳。她面不改色地走到餐桌旁坐下,語調寡淡地開口:“不認識了?”
季月被代亦然此刻慵懶微啞的嗓音撩了一下,臉上的紅暈一直傳到耳根,救命,代老師這樣誰遭得住啊?她被祁時掃了個冰冷的眼刀,才算是回過神來,幹咳了兩聲,開口叫人,“代老師。”
祁時黑着一張臉,聲音沉冷,“你是閑太久忘了自己是誰了?”
季月哪敢得罪這祖宗,忙道:“老板,您叫我過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祁時,我渴。”代亦然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悠悠道。
祁時眸底暈開一抹笑,倒了杯早就準備好紅茶,走過去放到她面前,順便坐到了她身邊。
季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祁時這一通行雲流水的操作,一陣沉默,好家夥,老板過于熟練了一點吧?
代亦然拿起茶杯垂眸輕抿了一口,指尖一頓,眉頭微蹙,擡眸看向祁時,“你加了什麽?你的血?”說着,代亦然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祁時沒正面回答,只是道:“真敏銳。”
代亦然凝眸緊盯着她,面色看着有些沉。
“你又不肯咬我。”祁時給自己的擅作主張找補了點兒,“你的眼睛不能一直這樣。”
代亦然用拇指輕輕摩挲過茶杯的把手,片刻,問:“我很兇?”
“嗯?沒。”祁時一時沒能理解代亦然的腦回路。
代亦然撩起眼看她,接着緩緩道:“有種特別的、讓人貪戀的味道。”這句話說完,代亦然沒再看她,只默默低頭喝自己的紅茶。
祁時反應了兩秒,随即低頭輕笑。
季月耳聞目睹,算是确定了這兩位當真關系不同往常了,喝了血主的血,血裔便是真正意義上的血族了,不過,說好的有事呢?當真只是叫她過來炫耀一下的?雖然好像确實很值得炫耀就是了。
祁時盯着代亦然看了半晌,總算是想起了被晾在一旁的季月,語調冷淡地開口:“聯系王汝心,通知劇組,把定妝照往後挪到開機那天一起拍。”
季月有些疑惑,這也就差個兩三天,但還是回複,“好的。”
“其他事宜你自己看着安排。”祁時接着道,“不必事事問我。”
季月:懂了,老板就是想把人多藏兩天。
“向目夜會遞拜帖,我會親自上門。”祁時微頓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讓他們備好我想要的東西。”
“是。”季月恭敬回道,在确認沒有其他事以後,轉身離開,而後不禁腹诽,所以說,這些事明明是在電話裏就能說清楚的,非要讓她跑一趟,果然是為了炫耀吧?!
接下來的幾天中,祁時去了目夜會一趟,得了些與銀薔薇有關的消息,順便給代亦然的身份做了備案。除此之外,基本上都處在投喂代亦然的過程中,她食譜的轉變尚且處在生理和心理上極其不平衡的階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時間很快過去,眨眼間,進劇組的時間就要到了。眼睛已經能夠自主控制恢複原先瞳色的代亦然早早就接到了王汝心的電話,說是要來接她,代亦然也沒想那麽多,直接同意了。
當然,如果不去看王汝心見到祁時以後嘴角瞬間消失的笑容,這個決定确實沒什麽問題。
“麻煩捎我一程,剛好順路。”祁時雲淡風輕地說道。
王汝心強顏歡笑,難道她真的應該提前準備幾份公關稿了嗎?她有些想問代亦然為什麽祁老師會出現在她的住處,但有祁時在着實問不出口,“好的,祁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