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深夜,城主府中一片冷寂,商琳琅微蹙着眉頭,腦袋昏昏沉沉地伏在樓序泠肩頭,半晌,低聲嘟囔,“失禮了,我有些頭暈。”
樓序泠側眸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你該休息了。”
“唔。”商琳琅低低地應了一聲,握住樓序泠小臂的手緊了緊,“床,在哪邊?”
樓序泠到底也沒把這個醉鬼扔下不管,将人扶到床邊,微微眯了眯眸子,而後伸手解了商琳琅用來蒙眼的緞帶,眸中暈開一抹暗色。
商琳琅睫毛微顫,向着樓序泠偏過頭,眉宇間浮現出一抹疑惑,“大人?”
樓序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沉聲道:“睡吧。”
商琳琅沒開口,只是朝樓序泠伸出手,燭光裏那只手看着薄而幹淨,手指纖長如玉。
樓序泠垂眸掃了她一眼,視線在商琳琅的眉眼間掠過,而後将那根白色的緞帶放入她的掌心,淡淡地開口說了聲“晚安”,而後便轉身離開了卧房。
商琳琅沉默着将緞帶攏進掌心,頓了片刻後靜靜躺到床上,無言,她是在懷疑什麽嗎?
月光淋漓,樓序泠在門外的長階上負手而立,面上覆了一層寒霜。商琳琅的嫌疑不能排除不假,可這小小的璇玑城,暗流湧動,一灘渾水,深得很,着實有趣。
“大人,查驗過了,那酒有毒,慢性毒,長期服用會致人瘋癫,神志不清。”
樓序泠面色未變,只是沉聲接着道:“往後每日送來的酒,接着驗。”
“您是懷疑……”
樓序泠冷冷地掃了那人一眼,那人立馬噤聲,點頭稱“是”,而後便匆匆離開了。
商琳琅和樓序泠在兩相猜忌中度過了幾日,而後在大雪漫天時迎來了轉折,樓序泠布下的局,該收網了。
“啓禀大人,此人意圖行刺,當場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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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下去,讓他把該吐的都給我吐出來。”樓序泠聲音沉冷,帶着濃濃的鐵血氣息,入耳森寒。
“是。”
等樓序泠轉過身,方才看到商琳琅站在廊柱旁,一身白衣勝雪,面容一片冷凝。
“商城主。”樓序泠率先開口,語氣淡淡。
商琳琅嘴角微動,半晌,輕聲開口:“大人覺得,我這個誘餌,當得可還稱職?”
“自然。”樓序泠下意識皺眉,開口時卻是疏離冷淡的。
商琳琅微微彎了彎嘴角,看着有些莫名,“能有些用處也算是好的。”
樓序泠眉眼冷冽,正欲開口解釋些什麽,卻見商琳琅直接倒在了雪中,悶咳了兩聲,鮮紅的血跡在雪中像是妖冶濃稠的花,豔色逼人。
樓序泠瞳孔驟縮,忙過去将人攬進懷裏,“怎麽回事?你方才碰了什麽?”
商琳琅輕輕搖了搖頭,神色茫然,頓了片刻,又無力地笑笑,“不要緊,大人應已能掌控局勢,我也就沒用了,既無用,死了便死了,不妨事。”
“閉嘴,休要胡言。”樓序泠冷冷地開口,“誰準你死了?”
商琳琅沒再開口,沉默地躺在樓序泠懷裏,沒了聲息。
此後纏綿病榻數日,商琳琅死在了一個晴雪日,樓序泠被瑣事拌住,只來得及見到一座冰冷的墳茔。
——
拍攝進行到現在,代亦然和祁時終于有了半天的休假時間,然而就這短短半天,祁時仍然急匆匆地離開了劇組。
酒店裏,代亦然手裏端着一只茶杯,面色沉郁,祁時像是有什麽事情瞞着她。
深夜,房間裏的窗簾沒拉,夜涼如水,月色透過窗戶在室內彌漫,連帶着發絲掠過時都能帶起細微的波瀾。
祁時邁步走進房間後,一眼便看到中央端坐在桌旁的代亦然,視線對上時眸光微漾,緩聲開口:“怎麽還不睡?”
“沒你,有些睡不着了。”代亦然面色淡淡,很是随意地說道。
祁時聞言低笑了一聲,“所以,現在是某種程度上的示愛麽?”
“不,只是想看看,你能在外面鬼混到什麽時候。”代亦然睨了她一眼,涼涼地開口。
祁時頓了片刻,粲然一笑,“有些事情要處理。”
“什麽事?”代亦然擡眸,盯着祁時的眼底暈開一片緋紅,藏着些微光亮。
祁時有些猶豫,但見代亦然一副不得到答案不肯罷休的樣子,只能無奈開口:“銀薔薇。”
代亦然蹙眉,“那是什麽?”
“血族獵人,一些極端分子。”祁時回道。
代亦然面容驟沉,“盯上你了?”
祁時含糊地應了一聲,“只是懷疑而已,況且,他們的殺戮名單太長了,不一定是針對我。”
“地位顯赫,實力大減,你怕不是在那個名單的第一位吧?”代亦然眉宇間浮現出些許怒意,落在眸底冰碴一樣。
祁時一陣沉默,而後無奈道:“他們還沒摸清楚我的身份,不要擔心,我心裏有數。”
代亦然沉着一張臉,腦中思緒翻飛。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是啊,不要擔心,有姐姐在呢。”
代亦然擡眸,就看到商凝款款而來,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反倒襯得眉眼愈發清妩。
祁時顯然對商凝的到來并不知情,當即蹙起眉,“你不要摻和進來。”
“啧啧啧,我說小表妹,若是先前,你說這話我也就勉強聽了,可現在,你也打不過我,還是乖乖聽姐姐的吧。”商凝仔細打量了祁時兩眼,厭血症真是厲害,“現實點兒,你現在可沒有獨當一面的實力,畢竟你都沒發現我。”
祁時黑着一張臉,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你有什麽想法嗎?”代亦然看向商凝,問。
商凝彎了彎眉眼,而後指着祁時開口:“這不,現成的誘餌在這兒呢。”
代亦然下意識開口,“不行……”
“好。”祁時的聲音緊跟着響起,不可避免地被代亦然狠狠瞪了一眼。
商凝輕笑,對代亦然開口,“別急,你可是我們的一個奇招。”
黑夜陷入一片死寂,靜默無聲。
拍攝工作自然是要正常進行的,一旦有異動,反倒坐實了對方的猜測和疑慮,當然,這樣的拖延不能持續太久,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對方什麽時候會喪心病狂到對一個身份存疑的“人類”動手。
——
樓序泠回朝述職後,春雨綿綿中,一身黑袍的商琳琅撐傘走在街巷,雨傘遮住半邊面容,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唇邊笑意潋滟。
“主上,您不去城主府嗎?”
商琳琅低笑了一聲,“好不容易走出牢籠,你竟還想它了?”
“可是……主上,您若是沒有動作,璇玑城怕是要落入朝廷手中。”
商琳琅面色不變,悠悠開口:“拿到了,未必守得住,北方蠢蠢欲動,未必不能助我。”
“那勢必會造成民衆傷亡,您要袖手旁觀嗎?”
“你在質疑我?”商琳琅話音驟冷。
“不敢……只是,那大理寺少卿幫您肅清反賊,眼下不正是重掌大權的大好時機?”
商琳琅嗤笑了一聲,“璇玑城孤城一座,為何能屹立多年不被吞并?不是不想吞,是吞不下。真正有價值的,可不是這塊地方,而是交錯複雜的情報網。”
“是,主上,那您往後有什麽打算?”
商琳琅頓了一下,唇角緩緩勾起,“當然是去找樓大人了,京城的水太靜了,不知道還經不經得起風浪。”
另一邊,樓序泠站在角亭中,面色沉郁,有侍從上來送上密信,“大人。”
樓序泠掃了侍從手中的信一眼,皺眉,“什麽人送來的?”
“不知,來送信的小厮說是收了別人的錢,似乎轉了好幾手才送到。”
樓序泠覺得有些古怪,不怕信中內容洩露出去麽?但她剛一把信拆開,便面色一冷。信中只有短短一行字,寫着:
大人,可有想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近些時日京城的案子多了許多,搞得她頗有些疲于奔命,皇帝的命令懸在頭頂,煩不勝煩,看着身量都纖薄了不少。畢竟每日一份某個官員的罪狀放在案上,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的,實在鬧騰得很。更何況,再過幾日便是科舉,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麽。
樓序泠每每對着成堆的案牍,都有種辭官歸鄉的沖動。
這封古怪的信,樓序泠一時竟想不出會是誰,但除掉那些錯誤答案,剩下的那個,又讓樓序泠心中一凜,這意味着,她先前有被人愚弄的嫌疑。
當夜,樓序泠迎來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燭光在商琳琅的衣袍上暈開暗紋,糾纏而華麗,矜貴而詭秘,在樓序泠的目光中,商琳琅擡起眸子,眼底暈開一抹薄光,“大人,好久不見。”
樓序泠面色更冷了,這個騙子,眼盲是假,身死是假,還有哪句話是真的嗎?
“生氣了麽?”商琳琅微偏過頭,唇邊浮現出一絲笑意。
樓序泠皺眉,并不搭茬,“你來找我做什麽?”
“當然是來敘舊。”商琳琅輕聲開口,話裏一片柔和。
樓序泠冷聲:“你我無舊可敘。”
“若我說,過幾日會試有些事會發生,大人是否就願意與我說些體己話了?”商琳琅嘴角的笑容不變,只是眸中浮現出些微冷意。
樓序泠擰眉,“你知道什麽?”
“想知道麽?用些什麽來換。”商琳琅漫不經心地開口。
樓序泠輕抿唇角,“你想要什麽?”
“唔,”商琳琅似乎仔細思考了一會兒,而後笑容加深,“抱一下我吧。”
樓序泠面色一寒。
“不肯麽?那就算了,大人只管當我今日沒來過。”商琳琅淡淡地開口,“啊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拾遺典當行,商琳琅。那麽,再會。”
“你……”樓序泠咬牙,“為什麽?”
商琳琅輕飄飄睨了樓序泠一眼,不甚認真地開口:“啊,可能是有趣吧,我就喜歡強迫別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說罷,便直接轉身離開。
樓序泠抿唇,伸手将人撈進懷裏,從背後抱住,面色不虞。
商琳琅腳步一頓,語調寡淡,“大人,這樣,可不算數。”
樓序泠将人松開,沉聲:“轉身。”
商琳琅依言轉身,看向樓序泠。
樓序泠伸手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開口,“這樣麽?”
“太久了。”商琳琅不鹹不淡地評價,“坐好,你想聽的我只說一遍。”
樓序泠指尖微蜷了一下,坐到桌旁。
商琳琅簡單說過會試相關的事情之後,起身直接離開,沒有絲毫留戀。
樓序泠本想再說什麽的,但到底堵在了嗓子眼,她有太多怒氣和疑問,現在卻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