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和離
他手一擡,耿今來就接收到主子的指令,開始下死手。那一拳拳結實在打在莊鐵柱的身上,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只顧哀哀地叫喚着。
周月上臉色不變,随着耿今來拳頭的加重,心裏越發覺得解氣。
周大丫已經驚呆了,她想阻止那打人的人,可是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曾經不止一次盼着莊鐵柱去死,那種惡毒的心思連自己都覺得害怕。
要是莊鐵柱真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過噩夢般的日子?
那個男人,就是四丫的丈夫…
長得可真好看,她從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他和四丫一起來的,是不是很在乎四丫?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派頭就是大,他說和離…真的可以嗎?
周大丫灰敗的眼神中迸出那麽一絲神采,要真能和離,哪怕以後讨飯度日,都比在莊家強。她不怕吃苦受累,就怕日子沒有盼頭。
周月上用帕子替她細細擦着臉,周大丫長得不醜,但也說不上多好看。
“大姐,別怕,我相公做事一向有分寸。今天就是把莊鐵柱打死了,我顧家也擔得起。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要與他和離嗎?”
這個問題不用多想,周大丫已大力點頭。
“四丫…我…不想與他過…”
周大丫願意離開莊家,自是再好不過。周月上想着,心裏有了底。
莊村的人先是傻掉,等反應過來,就有人跑去叫裏正。
沒有人敢去勸止,且不說莊鐵柱在村裏人緣極不好,是個狗憎人嫌的懶漢。就說耿今來那拳頭,他們看着都疼。
莊鐵柱是什麽人,那可是莊子裏衆人不敢惹的狠角色。那樣一個蠻橫的男人,被打得只知道亂叫,生生受着還不了手,可見對方多厲害。
莊村裏正是個半百的老頭,被人拉着跑得氣喘籲籲。一看莊鐵柱被打得進氣多,出氣少,還有那站在一邊的公子,心裏涼了半截。
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有勢的。
鐵柱這是碰到硬茬子了。
“顧…公子,你快讓人住手吧,再打就真的打死了…”
顧安冷冷的眼神淡淡地飄過去,所有人都像是被凍住一樣,吓得不敢出聲。
他修長的手慢慢擡起,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耿今來渾身的怒火發得差不多,猶不解氣地踢地上爛成泥的家夥一腳,這才住了手。
“你就是莊村的裏正?”
“正是小老兒。”
“今日周大丫與莊鐵柱要和離,你做個見證。”
莊裏正很為難,人打成那樣,活不活得過來都未可知,這顧公子就明目張膽地提和離。萬一鐵柱死了,他們找誰去。
再者,他是一村裏正。要是由着外村人上門打死人,他的面子往哪裏擱。
“顧公子…這個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要不等鐵柱傷好了再說?”
顧安唇角翹起,看着是笑,莊裏正卻覺得一股寒氣直沖心底,腿腳不由得開始發軟。
“等傷好多麻煩,不如直接打死了事,你說如何?”
他問的是周月上,周月上只覺得解氣,當下點頭,“留着也是為禍人間,還不如送他一程,替莊村鄉親除去一個禍害。”
這周四丫好大的口氣。
莊村人心想着,他們不敢責怪顧安。顧安與他們不是一路人,那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可周月上不一樣,同是村裏長大的,怎麽那般心狠?
“還有沒有王法…”
一個婦人小聲嘀咕着,被周月上聽個正着。
她心中冷笑,什麽王法?
自己的老公就是王,他就是王法!
在他們面前談王法,簡直可笑!
“王法?他莊鐵柱天天打我大姐時,怎麽不見你們有人來管?那個時候你們怎麽不和莊鐵柱談王法?我大姐都快被人打死了,我們還手不行嗎?”
她眼睛大,瞪着眼發着怒火,有些人就被吓得倒退一步,低頭不敢直視。
顧安唇角的弧度揚得更高,這一笑就像冰雪初融。
“莊裏正,今日要麽和離,要麽周大丫守寡。無論是和離女還是寡婦,我們都要把她帶走。你看着辦?”
莊裏正不敢開罪他,且不說他父親是京官,就說縣裏的顧師爺是他叔叔,這關就不好過。小小的裏正,哪裏鬥得過縣裏的師爺。
“鐵柱家的要和離,我這個外人攔不住,可是鐵柱現在的樣子…你們看…”
莊鐵柱像一團爛泥似的,臉着地趴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顧安不看他,喚來今來,“寫個和離書,讓莊鐵柱按手印。”
這竟是來強的了,莊裏正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黑沉着不敢發作。
耿今來的動作很快,當下找到村子裏一位秀才,給了人二兩銀子,寫了一份和離書。先是給周大丫按了手印,再掰着莊鐵柱的手指,按了手印。
鮮紅的兩個手印,又有村民和裏正的見證,雖然他們大多不情願。但和離書已成,過程并不重要。
耿今來把和離書送到周月上的面前,周月上看過,并沒有什麽問題,折好收起。
周大丫一直都恍恍惚惚的,她不相信,這麽輕易就能離開莊村,離開莊鐵柱這個混蛋。直到周月上扶着她上馬車,她還再三回頭确認。
顧安已先一步上去,周月上臨上車之際,對那莊裏正道:“方才我夫婦一路行來,見通進莊村的路頗為颠簸。想來村子裏的人出行極為不易,我大姐能順利與莊鐵柱和離,全仗各位鄉親明理。我夫婦也不是小氣之人,願為莊村人謀些福利,修路的錢我們出了。你們看意下如何?”
這反轉來得太快,所有人都回不過神。還是裏正見過世面,很快反應過來。周家這位四丫好生了得,這是給個巴掌來個甜棗。
巴掌都受了,要是推掉甜棗,那豈不是傻蛋?
“不知顧少夫人此話可當真?”裏正懷疑地問着。
耿今來已明白自家少夫人的意思,從袖子摸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到莊裏正的手裏。
莊裏正一把收起,村民們都沒看清上面的數字。
“顧少夫人為人仗義,鐵柱這些年确實過分了些。也罷,既然過不到老,早些和離也算是行善。你放心,鐵柱治傷的錢,村裏出了。至于他以後如何,皆與周家大姐無關。”
“那全仗裏正照應,我們夫婦二人感激不盡。”
周月上笑笑,上了馬車。
馬車一駛動,莊村的人全部圍着裏下,叽叽喳喳,想套出顧家給了多少錢。那倒在一旁的莊鐵柱早就被人遺忘,還是裏正命人先擡他進屋,又請大夫抓了藥。
莊鐵柱傷得重,就算保了一條命,卻落得半癱的下場,沒挺過幾年就死了。他的死無聲無息,沒有人攀扯到周大丫的身上,更別說顧安夫妻。
這是後話。
且說周大丫坐在馬車上,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她是窮苦人家的女兒,這輩子只坐過牛車,坐馬車還是頭一遭。
她身體僵硬着,一動不敢動。
“大姐,你別怕,我不會送你回下河村的。”
一聽到這句話,周大丫緊繃的情緒終于得到釋放,再也管不了顧安在場,眼淚豆珠兒似的落下來。
“四妹,謝謝你…”
周月上拍拍她的手,有些犯難,人是接出來了,可住在哪裏呢?
顧家那宅子都住滿了,總不能讓大丫和她跟六丫擠一間屋子,那床也不夠大。前面的小屋住着宋嬷嬷和小蓮,更是沒辦法安插。
“成公子最近常常來蹭飯,想必是家中沒煮飯之人。”
顧安平靜地來一句,周月上就明白他的意思。
沒錯,周大丫才從莊家出來,要是真住進顧家沒事幹,說不定還會胡思亂想。确實得找個事給她做,而成家離得近,最合适。
“大姐,相公說的這位成公子是我家的鄰居。成公子帶着老仆住着,家裏沒人收拾,連做飯的人都沒有。大姐要是願意,可以去他家幫忙。”
“我願意…四妹,我去…”
還能做活,那就不是閑人。周大丫咬着唇,這些年,她受夠了冷言冷語,受夠了拳腳相加。只要能有口飯吃,受些累怕什麽。
“既然這樣,等會我去和成公子說。成公子為人正派,絕不會為難你的。你且先安心在他那裏住着,以後再從長計議。大姐你放心,我既然把你接出來,就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就算爹娘也不行。”
周大丫眼淚還在流,她淚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四妹。曾幾何時,這個四妹還是一個只顧和妹妹們搶東西吃的丫頭。
那時候,她覺得四妹不太懂事,也曾訓斥過。
果真是嫁人就變得懂事,何況嫁的還是大家公子。或許是顧公子教導過,四妹現在行事頗有章法。
“我相信四妹,你都是…為我好…”
外面的耿今來來邊架車邊撇嘴,暗道少夫人不是說那小子是慣會來陰的,怎麽又誇人正派?不過周家大姐若是去了成家,倒是省事,省得那小子常來蹭飯。
馬車駛進下河村,見自家門口停了一輛馬車。
顧安眉頭輕蹙,看着那并不起眼的馬車。車轅上刻着一個小小的标記,那标記周月上認得,是邺京皇族才有的。
來的人到底是誰?
幾人進了院子,小蓮正在打掃着,忙上前來行禮,“少爺少夫人,有位年輕的公子上門,說是少爺的世侄,從邺京來的。”
世侄?
周月上還未細思,就見堂屋出來一位錦衣公子。
錦衣公子模樣俊秀,臉色帶着長途跋涉的疲倦,似是高興又像害怕,嚅嚅地喚着,“九叔。”
顧安頓時冷臉,背手進屋。
周月上想撫額,這個人,怎麽會出現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