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腥』?」鹦鹉這回學全了伊芸口氣,竟是有模有樣。

「小葉子,」伊芸聽架上鹦鹉胡鬧,不禁笑出聲:「妳真是越來越不成樣。……不必太認真?也是,确實不必太認真,只是妳寫了我的名字不打緊,唐離的女兒唐曲悠妳連見也沒見過,倒是編得有模有樣。打從前爹爹就疼妳,總允妳寫些颠三倒四的東西。」

「只是編著故事玩玩,消磨些時間罷了。」伊葉從她身後抽出卷紙,輕輕放進竹筒。「妳也知我個性懶散,要我規規矩矩記載《伊錄》哪成。」

伊葉原認定娘親是因記載葉唐惡鬥一事以致被逐出伊門,可舅舅卻要她想明白究竟該信誰?直到那時伊葉才醒悟,并非娘的《伊錄》不實,實是娘違反了「不理江湖事,不結江湖人」的伊門重規。可,有情如娘親如何做得成無情人?即便做得成有情人,又如何消解最疼愛自己的唐伯伯轉眼成了殺父仇人?還有娘因為《伊錄》而慘遭那曲流閣的毒手?她總擔心自己要是生情,少不得有朝一日克制不住心裏的仇恨,做出什麽傻事來,玷污了伊門公正不阿的名聲,愧對舅舅苦心教養。但不免又想,一旦真落到處事無情,就得如所有門人般,到了學成之時就須擔起伊門的職責,面對害娘慘死的《伊錄》。抱持這樣矛盾的心思,伊葉覺得自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妙筆生花,只管一味逃避。若說《伊錄》要的是事實,她便描繪些奇思亂想相抗,仿佛如此妄為便能解開些桎梏。

也許是因為伊行了解伊葉的心情,又或許怕她年紀尚輕,管不住自己,他在位時從不曾逼伊葉到江湖走動;如今伊芸身為門主,她與伊葉交好,同樣也由着她塗塗寫寫,幾乎不過問。

「就妳小葉子滿腦子怪異荒誕,編著不知哪年哪月哪時的故事。」伊芸畢竟沒心思深究下去,蹙了蹙秀眉僅道:「只是妳也該斂斂了。如妳筆下所述,不定有澈江湖血腥』正沖着伊門而來。」

「江湖血腥,沖着伊門而來、沖着伊門而來!」一旁的鹦鹉似乎感受到伊芸心情沉重,突然呀呀地嚷了開來。

鎖了鏈子的爪子、啪啪作響的翅膀,彷若能搧起一波波江湖血腥,排山倒海而來。

伊門(下)

隔日,伊芸齊集弟子,就見正堂一杆鐵柱上,森然大書:伊門人,一管筆,一頁紙;一語評高下。伊門雖馳名江湖,卻非人人踏得伊谷,一來是伊門人行事低調,少與江湖人往來;二來是就算真有武鬥,也是伊門人出谷觀戰,從不将武事帶入伊谷內。

因之武林中人最津津樂道卻萬般猜測的,莫過于伊門底細。江湖每日、每刻皆有武鬥,伊門何以能記錄大小武事,毫無錯漏?再是伊門本堂所處的伊谷也給了無限想像。有的說谷內必有千餘人供門主驅策;有的說當中八卦迷陣縱橫,易進難出;還有的說內藏幾百年來斂聚的奇珍異寶,富可敵國。伊門身在江湖卻不涉江湖的特殊地位,更使傳言甚嚣塵上,平添神秘。其實,長駐伊谷的伊姓子弟連同門主不到二十,其餘皆是服侍下人。這光景即便添上昨夜趕回的伊無靜、今晨抵達的伊無遠,偌大廳堂仍顯得十分空蕩。

就見堂上一名三十上下的男子臉龐黝黑,面上風霜層層顯見大漠打滾多年,此人正是伊無遠。以輩分論還比伊葉、伊芸小上一輩,年紀卻稍長了些。此刻他指着地上兩具屍首沈聲道:「禀門主,這就是徐連城與北崖客的屍首。」他雖然較伊芸年長,但伊門極重輩份,是以十分恭敬。

衆人早已收到消息,清楚伊無遠為何千裏迢迢趕回伊谷,如今有屍為證,更有助厘清謎團。原來,日前伊無遠接獲北崖島島主北崖客與東冥洞洞主徐連城邀約觀鬥,北崖島與東冥洞向來是北疆海域兩大勢力,相争既久元氣大傷。兩派長老于是訂下盟約,每隔七年便以武鬥決勝負,勝者則得七年霸權。七年前伊無遠曾為兩派記載武鬥,不料這回卻發生異事,轟動全武林。

話說,北崖島與東冥洞兩派在海上擇一孤島,比試共分九場,以贏場多少來劃地盤。前八場比試,雙方弟子各勝四場,最後一場由北崖客與徐連城親自比拼。據說北崖客無名無姓,沒人清楚他的來歷,一日他海上落難,恰逢老島主經過,救起他後便将他收編門下,以北崖客稱之。北崖客受老島主一番點撥,功夫倒也紮實,加上做事幹練,因之五年前老島主臨死之際,宣布将島主一位傳給他,此後北崖島勢如中天。至于徐連城這十餘年來則以一把破天刀暢行海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卻說那些好事者早早下了賭注,賭那徐連城以五賠一,等不及的便聚集在岸邊,伸長了脖子等待船只歸岸。誰知等來等去等到太陽都下了山,月也圓了半天,才見海面上施施然開回一艘孤舟,遙遙領着兩艘大船。孤舟上站着自然是伊無遠,兩艘大船各自揚了北崖島與東冥洞的旗幟。有些人察覺不對勁,怎麽這回船首沒站着得勝者是誰?見伊無遠上了岸,大夥兒你推我擠鬧哄哄趕上前,哪知朝船艙一望後,舉、衆、嘩、然。

徐連城死了,北崖客也死了。徐連城死在自己的破天刀下,北崖客也死在自己的成名兵器上。這兩人竟是自殺的!

這是怎麽一回事?兩派門衆認定對方使了陰險步數,争論不休。誰料驗屍後,又是一陣驚疑,北崖客脖頸上有細細針孔,而徐連城的胸口卻有中毒痕跡。這下子雙方劍拔弩張,幾乎兵刃相見。偏偏伊門伊無遠卻堅稱這兩人的确死于自缢,既非中毒更非暗器所傷。

這番論斷更引得百餘人不服,哪有兵器不朝對方身上招呼,反倒先抹了自己脖子的道理?有的暗想:「伊無遠是不是眼力老了,沒瞧見誰下暗算,便這般胡言亂語。」有的揣測:「想是伊無遠被某某某收買,才說出這番混帳話來。」眼看伊無遠堅持己見、兩派各執一詞,各自争論不休。到最後,衆人礙于伊門門威,衆口一聲決意請伊門門主親自驗屍,這件事不單幹系兩派門聲、誰殺死誰,更要緊的是海上霸權該歸何方。

此時堂內兩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在伊芸示意下大步而出,仔細查視伊無遠帶回的灰白屍首。

「伊荃、伊蒙,你們如何看?」伊芸收起昨夜與伊葉談笑生風模樣,只沈聲問。

伊荃和伊蒙兩兄弟與伊葉、伊芸同屬草字輩,荃蒙葉芸。伊荃年輕時收養孤兒伊無寧,其後又有兒女伊無靜與伊無致,至于伊無遠則是伊蒙之子。伊門職責并不好盡,再如何保養雙眼雙耳,一旦年紀大了,也難免遭致使用過度命運。谷內常駐子弟自然也包括了因眼耳受損,退養休息的伊門人。早已深居簡出不理門務的荃蒙二人,此回是讓門主給請了出來,商議究竟。

待将北崖客的屍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檢視過後,伊荃方撫長須,沉吟道:「北崖客不是死于外人手上,這是自殺。這針孔雖致命,可依據肌理張縮情形推論,北崖客當時已然身亡。銀針必定是藏在北崖客體內,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從內而外激射而出,所以體內找不到銀針。你們仔細瞧,針孔周圍的皮膚微微向外翻起,若是由外處射入,傷口該呈現凹陷狀。這銀針由屍體內朝外頭飛,不可能掉落遠處。無遠,你當真沒發現屍體附近有什麽類似銀針的東西?」

就見伊無遠頹喪搖頭:「整座島嶼連同兩派門人的兵器、暗器,确确實實搜了一遍。可惜的是,這些暗器的尺寸根本與傷口不符。」

「徐連城也是自殺的。」伊蒙性子較急,迳自接過話道。伊無遠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伊門子弟,又是親生兒子,對他的功夫本就深具信心。當初聽見門主論起此事,也是第一個嚷着無遠絕不可能誤判。此時此刻伊蒙更是細心查探,意欲還他一個清白。「徐連城中的毒叫做『失心瘋』,常人以為中了『失心瘋』便會喪失心智,也因此東冥洞子弟皆認定徐連城中毒在先,才會發瘋對自己砍這麽一刀。然而這破天刀一刀穿腹,立即斃命;以傷口看來,非但角度精準,就連所使力道也是掌握自如,證明徐連城死前根本還沒中毒,是心甘情願提刀自缢的。只是,是誰給徐連城抹上『失心瘋』?又為何要在他死後做這種事?」

「我查過徐連城身上,找不到其它傷口,所以『失心瘋』絕不是塗在暗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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