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或者,最不舒适的是—攔不得小丫頭恣意妄為。而自己又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跟無靜一樣,面對暴行也能安然不動,沉穩以對?

可要說這小丫頭毫無人性嘛,似乎又過不去。她仍帶着她那人皮面具,面具是冷的,眼神是冷的,偶一為之的善行卻是熱的。

譬如今早兩人途經一座城鎮,就聽說一位外鄉漢子貌似嚣張多日的賊偷,官差們早為這事兒頭痛萬分,不由分說先将他扭送官府再論。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替罪羔羊,只嘆這漢子運道不好。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來個屈打成招,案子還不結了?

「這等閑事小葉子也動恻隐之心?」兩人原在茶店裏歇息,聽外面騷動,方才留意到。小丫頭見伊葉神色不忍,似有出手意思,自顧自地斟了一碗茶,不涼不熱開口。

伊葉早已習慣小丫頭一路上冷若冰霜,也不理會她冷嘲熱諷,只在心裏轉着該如何幫那漢子澄清。她早瞧見漢子雖潦倒卻身有武藝,官差也是練家子,一來一往間頗有模樣。只漢子餓得面黃肌瘦,沒兩三下就被衆人重重踢了幾下,連血也嘔出來。該幫他麽?伊葉一陣猶豫,最終撇了頭去,不忍再看。原來伊門的筆不僅是抖着,也是忍着,忍着伸張正義的念頭,含冤莫白。

是夜,伊葉心裏惦着這件事,輾轉難眠,直至月娘高升,她仍無一絲睡意。伊葉嘆了一口氣,換過行裝,打算到外頭走走,行經小丫頭房門時,突然聽見輕微的咯噔聲,仿佛閃過一個身影,她心思一動,連忙随着那身影飛掠疾出。果真,就見小丫頭一路施展輕功,輕點屋檐如旋燕,一忽兒向右拐,一瞬又轉左,要不是伊葉學的本就是細心觀武的功夫,曾在輕功上下足功夫,差些便跟不上小丫頭腳步。

兩人在月色下,一前一後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見她沒有停步打算,伊葉正想着這小丫頭該不會在拿自己打趣罷?猛地,前方竄出一個碩大的黑影子。伊葉瞧得仔細,黑衣人身量高瘦,只背上揹了一個沉重包袱,是以将影子襯得大些了。那黑衣人驚覺屋頂有人,一個回身抽出腰間軟劍,直刺小丫頭雙眼。他出招狠辣,與小丫頭距離又近,伊葉臉色一變,誰知小丫頭似早有所料,就見銀光一閃,又是一招「回鈎索」,輕描淡寫地便将那黑衣人擒住。那黑衣人未曾料到不過一招便敗于敵人之手,腳下蹬蹬蹬連退幾步,狀甚狼狽,從包袱中散出一地珍珠寶石。

見此伊葉方才醒悟,原來這就是官府百般抓不着的橫行盜賊!

如此一來,今早那冤屈的外鄉漢子就有救了。伊葉不禁松了一口氣,正要上前,電光火石間想起小丫頭如何對待那林大爺,血腥的,七孔流血而亡。「小丫頭妳手下留……」伊葉頓了一頓,話噎在喉間,竟說不全。

哪知小丫頭僅望了她一眼,那瞬間流波仿佛嘲弄她的掙紮,有情不得,無情不能。

盜賊,沒死。小丫頭将他縛上衙門門柱,随手以銀絲作樂,銀絲點點,重擊申冤鼓。還是那麽半招「柳葉裂石」,不露底細。

咚咚咚。

咚—咚咚—

當衙門的門縫透出些許光影後,鼓聲未停人已缈。

此刻,官道上兩匹馬,兩個人。就聽小丫頭松松挽着馬缰,淡淡道:「小葉子,妳可瞧出我的來歷了?」

聽着她那仿佛奚落的話,伊葉苦笑搖頭:「我輸了,我還是瞧不出。」小丫頭兩次出手都是別門別派的功夫,縱然伊葉飽讀武書,也難從其中瞧出究竟。她頓了一頓,加道:「不過還是多謝妳救了他。」

就見人皮面具下那雙眼睛,此刻澄澈地似乎有些異樣情緒。「……我待如何便如何!」不知哪句話惹怒了小丫頭,她竟撕下面具狠狠甩在地上,馬鞭一抽,引得馬兒吃痛,仰天嘶鳴,絕塵而去。

伊葉見了不禁嘆一口氣,暗忖這小丫頭與芸兒還真有得較量,都是小孩兒心性受不得人誇。只伊芸明辨是非,身擔一門之主,就這小丫頭任性妄為,行事乖張有違常理。見她似乎真不要人皮面具了,伊葉想了想,還是拾起那面具揣進懷內,連忙跟上。

卻說兩人雖因擒拿盜賊一事,不知不覺間拉近距離,少了些防備。可兩人既有心掩飾真正身分,對話間難免虛虛實實、相互試探。

「聽說伊無靜将前往百花教主持交接大典。妳打四川過,也是為這事?」小丫頭狀似不着意問。

「大典難得,我好容易求了分門主來瞧一瞧。小丫頭不也是麽?」

「小葉子确實該長長見識。伊門出了妳這樣軟心腸的門人,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有妳這般視人命如草芥之人,也不知江湖是幸還是不幸。」聽小丫頭嘲諷,伊葉忍了多日,終于忍不住道:「那林大爺早在妳以銀絲由左耳疾刺右耳時便穿腦身亡,妳何必再補上『回鈎索』挖了他的眼睛。」

「妳倒好笑。妳同情他死得難看,誰同情他妻女活得難看?」方才還好好的小丫頭,聽此話臉色一冷:「難不成伊門沒教過妳,江湖本來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我殺他,難保隔天我不被人殺死;妳要不想死,就把自己練強些。」

小丫頭說得義正言辭,一時間伊葉竟答不上來,難道她真錯用了恻隐之心?語氣不由一弱:「……那林大爺罪不致死。」

小丫頭正待駁斥,卻聽身後的伊葉呼吸突然一沈,再是悄沒無聲,不知怎地心頭一緊,連忙回身關切,就見伊葉滿臉煞白,一尾青蛇盤踞樹梢,蛇信嘶嘶,離她鼻尖不過三寸。她從未見過伊葉這般模樣,眼裏滿是驚懼之色,額間一層密汗,大氣不敢一喘。小丫頭見了一怔,方打馬上前,毫不費吹灰之力便将那條青蛇攏在懷內。「原來妳怕蛇。身為伊門人卻這麽怕蛇,聽說那曲流閣最善弄毒,百花大典上妳要是見她與百花教主相鬥,一堆毒蛇蜈蚣什麽的亂爬,不就暈過去了?」她不再像剛剛那樣争鋒相對,口氣柔了幾分。

「伊門人就不能怕蛇?」伊葉勉強一笑,一雙眼藏不住驚魂未定。

「妳何必怕牠呢?」說話間,小丫頭竟将懷內的青蛇往前一遞,伊葉臉色一變,緊緊拉着馬缰向後退。誰知小丫頭仿佛沒看見般,策馬又進了一步,溫聲問:「小葉子妳為什麽要怕牠?」

「妳……」伊葉又驚又懼,只一迳後退。她是真的怕蛇,自從那夜曲流閣以蛇簫召喚成百上千的毒蛇後,那綿密的嘶聲、晶亮的黏液、還有娘親舍身相救,就如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惡夢般揮之不去。她也還記得舅舅曾抓毒蛇來想教她如何辨識毒性,自己卻不争氣地暈了,唬得芸兒還以為她被毒蛇咬,吓到哭出來。

「牠又沒毒。更何況有毒又如何?妳怕被牠咬,牠還怕妳踩了牠的地盤呢。」眼看伊葉真的要生氣了,小丫頭索性低下頭細細安撫起青蛇。「妳這麽怕蛇,卻一心想要幫人。小葉子可知,人心險惡,有時比起毒蛇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見青蛇如此溫馴,伊葉松過一口氣,可小丫頭剛剛的一番話又讓她一怔。心中暗思,這小丫頭究竟是什麽人?一會兒冷酷無情,一會兒小孩心性,又一會兒說出發人省思的大道理來。而她剛剛那禦蛇手法……似乎在哪見過。俗話說「取蛇取七寸,難脫手掌心」,但小丫頭只是随手一拈,青蛇便乖乖地攀上她的腕臂,一點也不掙紮。江湖上有哪門哪派以此等功夫抓蛇呢?她待細想,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鬧,隐隐伴雜兵器相交之聲。

她與小丫頭對望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縱身下馬,暗暗伏到草叢之中。

就見不遠處,一個刀疤累累的粗壯漢子,身穿護甲挺身而立,腳下踏着一塊「威」字镖旗,一臉得意道:「江湖皆知王海達一錘斃命,你還守着這塊破布做啥?」

「士可殺不可辱,我陳某守不住這趟镖只怪武藝不精護镖不利,要殺要剮絕無二話。你作踐威振镖旗,綠林道上有這條規矩?」陳镖頭喝道。只見他身後只剩寥寥數人勉力支撐,滿地已是十來具屍首。

「王海達一死,還成什麽威振镖局。」那刀疤漢子陰恻一笑,順勢踢了镖旗一腳,道:「就這塊破布,給老子擦鞋也不配!」

「去你的王八羔子,姜某死便死了還怕你不成。」只聽一聲怒吼,陳镖頭的背後突然閃出一道影子,帶起長槍奮勁一刺。

他這槍勢如瘋虎,銳不可擋,就見那刀疤漢子冷笑一聲側身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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