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靜靜相望,貼近到好似纏成了一人般。

不知過了多久,伊葉眼神一變,似笑非笑開口:「曲流閣,那就看妳我之間—誰想殺了誰的心還盛些!」

往日伊葉總以講究平和的伊氏功法壓抑住失去雙親的苦楚,就連伊芸也以為她早已不計較父母大仇。誰知今夜因為人皮面具上的毒氣所擾,她一身震神凝思的功夫還未複原,接着又發現小丫頭竟然就是曲流閣閣主。如今曲流閣一句逼過一句,當年的父母血仇就好像又在眼前發生一樣,伊葉猛地狂吼一聲,不顧樂弦再要緊一些,經脈将廢,伊葉猛一運勁,手中蛇簫疾刺而出,就要痛下殺手。

她已走火入魔,卻不自知。

電光火石間,伊葉只感到左腕一涼,那曲流閣竟在生死關頭松了樂弦。

「……曲流閣妳做什麽?」此番疊變出乎伊葉意料之外,大愕之餘手上的蛇簫跟着一緩。「妳不是想殺我?」

「從來我套上的人便逃不掉。」月夜下的曲流閣身影修長,面如雕玉,淡漠的語氣,譏嘲的話語:「伊葉,妳既身為伊門人,卻又擺脫不了軟心腸。我暫且留下妳的命,就讓妳像現在這樣,日日夜夜為心魔所困,自個兒折磨自個兒,豈不還有趣些?」

「心魔」兩字如當頭棒喝,伊葉陡地靈臺清朗,颠态稍減。舉目四望,就見初陽漸升,茫茫間她竟不知方才怎麽會如此暴戾,手勁一松,手中的蛇簫頹然滑了下來。

曲流閣順勢接過蛇簫,冷冷一笑。她與伊葉相距極近,一股氣息流過伊葉鼻尖,化為一股溫暖的寒流,一字一句地,似能透骨:「伊葉妳記着,我要留着妳記載我的每一場武鬥。我要妳看着我殺人,卻不能出手救人;我要妳看着我受傷,卻不能趁機殺了我。我要妳做個有情的伊門人,卻只能行那無情的公正事!」

她見伊葉神色猶豫似要張口,卻換了個明媚的笑容攔過道:「伊葉妳千萬別忘了百花大典。對了小葉子,我還是喜歡聽妳叫我小丫頭。」

曲流閣就這麽走了。獨留伊葉一人,伴着殘更聲聲,一下敲過一下。

老半天伊葉猛地鮮血一嘔,盡濕前衫,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喃喃道:「曲流閣,原來妳恨我就跟我恨妳一樣。」

伊葉凄凄一笑,身子雖倚着廊柱,卻像失了支撐般,漸漸滑了下去。唐伯伯,要是你曉得我和你女兒彼此間這樣相恨,你會怎麽想?十三年吶,她已經不是那個七歲的唐曲悠,而我也不是那個才滿十歲的小葉子了。

從來我套上的人便逃不掉。

血痕仍在,仿佛一線鮮明的紅環,勒着螫心,割着難受。果真,逃不掉了麽?

無情(下)

天露白肚,寒枭漸隐。樹林間,紛斓的鳥兒鳴聲清脆,安寧平和,只有伊葉的腕上殘着昨夜惡鬥的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伊葉方從懷內掏出一枚引信,朝空中一放,不多時就見百裏遠處另有一道引信,劃開一夕紅光。她在桌前提筆寫了幾句,強撐着身子拉過馬匹,依紅光方向一路前行。

那紅光正是出自伊門分堂。伊葉才剛來到門口,人已軟軟倒下,只來得及将懷裏的《伊錄》交給伊無靜,虛弱笑道:「分門主,妳且看看這《伊錄》。我,可有資格評武鬥了?」

「新月,亥時。曲流閣靜候半時辰……以『柳葉裂石』……力扯舌頭,『一往無回』…… 震破耳膜,『回鈎索』……刺瞎雙目。五竅出血,其貌慘然……」伊無靜越讀越是心驚,怎地伊葉竟會遇上曲流閣?

再往下細讀:「白露,子時。……伊門伊葉使『談笑生風』迳點曲流閣右腕睕穴,奪蛇簫……」饒是伊無靜歷經大風大浪,此刻也是一震。伊葉竟然與曲流閣動手了?紙上「伊門伊葉」四字,墨深凝滞,伊無靜能想見伊葉是下了多大決心,才寫下自己觸犯門規,與曲流閣動武。

伊無靜正凝思間,來人已過來禀告伊葉方剛醒轉,她連忙阖上《伊錄》,趕至伊葉房裏。才剛進房,就聽伊葉聲息氣弱,可浮出一朵笑,淡淡地,沒有情緒。「我的《伊錄》,可還過得去?」

伊無靜見了,只為她感到心疼。眼前伊葉倔強的模樣,就跟當年她攙着中毒的伊衡踉踉跄跄回谷,漸漸重疊。她那時還這麽小吶,明明眶裏都是淚,伊無靜見了忙将她抱在懷裏輕拍着她的背哄着,可伊葉只睜着大大的兩只眼睛,哭不出來。她誰也不認識,顫顫地伸出小小的手,緊緊拽住伊行的衣角,侷促地擡起頭問:「舅舅,是不是小葉子做錯事了,所以娘不理我?」從此,再也沒人見過伊葉掉眼淚,連她娘親下葬那一天也沒有。伊葉總是淡淡地笑,笑裏空蕩蕩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幾次伊無靜盼她別再這麽笑了,可是她沒有立場。伊無靜有父有母,她不是伊葉。

如今,眼前的伊葉竟異常平靜,不哭亦不鬧,神情像是她剛盡完伊門職責,持中秉公。要不是伊無靜知道她記載的是曲流閣,真要錯以為伊葉只是在為一個不認識的武子記錄武鬥罷了。她勉強一笑道:「妳做得極好,可我不該任妳随曲流閣而去,是我太大意了。」

伊無靜一句贊語莫名地撫平了伊葉的心情。她的眉間有些松動,頓了一頓才道:「後天就是百花大典,伊葉定然不負伊門所望。」

伊無靜聽了一愣。伊葉竟真撇下私情,就事論事?她的心裏也是萬般矛盾,明知伊葉秉公是最好的,但方才她明明氣海翻騰嘔血而歸,心緒激蕩不已。出伊谷之前,伊芸門主擔憂伊葉,私底下千交代萬囑咐地得留意伊葉情緒,除了不得以外,千萬別讓她和那曲流閣有任何牽扯,但現在卻是自己将伊葉推向了她。「伊門人不得與人動手,雖說那曲流閣以蛇簫逼迫再先,妳避開就是。」伊無靜不禁一嘆。伊葉的《伊錄》裏如實記載兩人如何針鋒相對、如何想致對方于死地。可她勸歸勸,也知一旦沾上報仇啊血恨的,要勸放下實在難。就只苦了伊葉,得秉公将這一切記錄下來。

「門主如何懲處,伊葉甘願受罰。」

「我不是這個意思。」伊無靜眉心一挑,見伊葉神情木然,一副不甚在意模樣,深吸了口氣才道:「妳可曉得,與人動武情節可大可小。」

「嚴重者,要麽廢去一對招子,要麽永逐伊門。要是廢去一雙招子……至多就跟無寧一樣。」

伊葉妳記着,我要留着妳記載我的每一場武鬥。我要妳看着我殺人,卻不能出手救人;我要妳看着我受傷,卻不能趁機殺了我。我要妳做個有情的伊門人,卻只能行那無情的公正事!

伊葉什麽也不想,她甚至沒留意到自己跟伊無靜答了什麽。如今的她,滿腦子都是曲流閣臨走前的一番奚落。

見伊葉大有廢去一雙招子也算不得什麽,一副索然之意。伊無靜忙道:「小葉子,無寧當年雖犯門規,但罪實不至此,她是心甘情願自廢雙眼的。」

「自廢?」伊葉猛地從昏沉沉中清醒過來。

打從進伊谷後,伊葉就聽說伊無寧雖是眼盲,但聽力無人能出其右,單憑破空聲響便能判定武鬥結果。那時她還年幼,壓根不信這世上真有此等絕技,一次伊無寧回谷,伊葉故意藏着不出聲,讓衆人找都找不到。哪知伊無寧繞過幾個彎彎兒,輕易地就将人尋出來。伊葉曾想過,要是伊無寧的眼力尚在,該多叱咤風雲吶!卻沒料到,伊無寧竟然自廢雙眼。

伊無靜方才不過是安慰,但見伊葉神情好奇,似有不信之意。她猶豫了一下,該不該将這事說出來?眼看伊葉殷殷相望,等待答案,伊無靜一嘆只得道:「小葉子,妳可知道妳娘是犯了哪條門規,以致被永逐伊門?」

「門規明訂不許伊門人與江湖中人來往牽連。娘是為了嫁給爹,只得離開伊門。」

「阿衡年紀在我與無寧之間,當年功夫是我們幾人中最好。伊門規矩,但凡年滿十八者就得出谷一盡職責。」伊無靜看着伊葉,那輪廓依稀像是見着當年的伊衡,幾個人玩鬧在一塊兒……她眼神一柔,靜靜道:「無寧是最早出谷的,她回谷後總會告訴我們江湖上發生哪些稀奇古怪的事兒。阿衡玩心重,明明再三個月就能出谷,卻偷偷求無寧帶她出去,觀人武鬥。無寧拿阿衡沒辦法,只得趁門主不注意時,偷偷帶她出去。說巧不巧,她們兩人正好趕上醫俠葉雲悠與蜀中唐門唐離一役,這也是葉唐二人除了死前惡鬥那一次外,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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