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人一起離開醫務室,陳蒙走在前面,謝尋意和孟朝熙并排走在後面。陳蒙聽到謝尋意和孟朝熙說說笑笑,她在和他說自己在醫務室睡得多舒服,還做了什麽夢。陳蒙直皺眉,她不由回頭看了眼謝尋意。

謝尋意對上陳蒙不耐煩的眼神,不以為然笑問道:“你剛才有睡着嗎?我睡了一覺舒服多了,現在感覺腦袋又是自己的腦袋了。”

陳蒙沒回答,沒好氣轉回頭繼續往前走。

孟朝熙看到陳蒙傲慢的态度一點也不意外,他看了看謝尋意繼續他們剛才的話題,說道:“你夢到紅糖年糕是不是想吃了?”

“是啊,就想吃點甜食。”謝尋意點點頭。她自打開始減肥,這一年多,零食幾乎都戒了,吃飯也很克制,所以偶爾讓自己吃顆糖都覺得甜得不得了,充滿愉悅。她想起暑假在金洲,從賀景齡家帶回的蛋糕,她都克制着只吃了兩口,現在覺得很可惜。

孟朝熙聞言記在了心裏。晚上他托食堂裏的廚師幫忙準備了做年糕的糯米粉,第二天一早,他躲到後廚給謝尋意做了煎年糕,軟糯的年糕被煎的金黃,一口咬下去裏面裹着的紅糖融化後能爆漿,滿口香甜。

孟朝熙把做好的年糕裝在飯盒裏,偷偷帶去教室,在早自習下課後,他乘倒水的時候,把飯盒悄悄送給謝尋意。

謝尋意看到飯盒還沒有打開就猜到了裏面會是什麽,她高興擡起頭看孟朝熙,後者已經拿過她的水杯走出了教室。

陳蒙上廁所回來看到謝尋意彎腰低頭躲在書桌下吃年糕,她很震驚,剛想質問她。謝尋意拿起一塊年糕遞了過去,說道:“你吃一個吧,很好吃。”

陳蒙臉色鐵青沒有接,轉開了頭也閉了嘴。

謝尋意見狀收回手,把年糕塞進嘴裏。

孟朝熙倒完水回來,将水杯放回謝尋意桌頭,見她吃得很開心,他不由嘴角揚起笑回到自己後排座位上。

陳蒙捕捉到孟朝熙的神态,猜到了這年糕的來歷,她一面打開書桌拿下節課的課本一面冷冷說道:“看來孟朝熙是徹底成為你的跟班了。”

“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們之間是相互的,他要是有喜歡什麽東西,我也會上心記着,力所能及幫他實現。”謝尋意擡了擡眼說道。

陳蒙被嗆,紅了紅臉,她讨厭謝尋意這種安心接受別人付出,同時也勇于付出的坦蕩。她轉過頭瞪謝尋意卻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話,最後她告訴自己,她不稀罕這樣的朋友關系,冷冷轉回了頭。

謝尋意打量陳蒙,想起賀延忠說過的話,想起陳蒙的家庭背景,有些能理解她不随便交朋友的傲慢,卻還是不喜歡。她和陳蒙很難成為朋友。她安靜又吃了兩塊年糕,飯盒裏還剩了些,她蓋好飯盒放進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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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尋意調整了狀态之後,陳蒙發現很難再把她當對手,兩人之間的關系忽然松弛了下來,回到了最開始普通同學的關系。在感受到這微妙變化之時,陳蒙心裏産生了一種難言的激蕩震撼,她覺得謝尋意這個人有魔力,在很多年之後,當她們終于成為摯友,陳蒙回想起這一刻更感到很美妙。人與人之間最難能可貴的就是讓彼此放松。

總的來說,謝尋意的高三第一學期最終沒有她自己想象的那麽累,她努力着就能越來越看清希望成真的輪廓。這讓她越發堅信付出努力就有回報的道理。

有一個周一下午,教師開會,全校自習。孟朝熙給謝尋意傳了張紙條,上面寫着:我寫的一首歌,兆哥幫我投稿到唱片公司,現在被唱片公司看中,賣出去了。

謝尋意看罷,很激動轉過頭看孟朝熙,只見他也正微笑看着她。她高興指了指天花板,做口型:天臺見。

孟朝熙看懂了,還沒來得及驚訝,看到謝尋意已經合上課本,若無其事站起身和講臺上值日的班長請假說:“我肚子疼,去下醫務室。”

謝尋意走出教室,在窗外高興向孟朝熙招手,率先離開。

孟朝熙等了會,也起身請假說上廁所,他一出教室就往樓上跑。等他跑到頂樓,謝尋意已經打開了門,他看到天臺的光照進樓梯間,光明就在他眼前,他愛的人也站在光裏。他們開心擁抱在一起,謝尋意還興奮踮腳親了孟朝熙的臉,孟朝熙滿臉通紅,幸福到雙手發抖。他深情注視着謝尋意,認真和她說:“尋意,等我以後有錢了,我一定讓你過最幸福的生活。”

謝尋意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點點頭說道:“嗯,我相信你。”

陳蒙從作業裏擡起頭,她看了看謝尋意空着的位置,她知道兩人一前一後出去肯定是去幹嗎了。她皺了皺眉,懶得管,她樂意見到謝尋意偷懶不學習。但是她不斷走神,餘光老是看到謝尋意壓在作業本下漏出一個角的紙條。最終她抵不住好奇,環看四周,一把抽出紙條飛快看了眼。

看完紙條,陳蒙心跳很快,她覺得自己是太緊張了,趕緊把紙條塞回去之後,她不由想起孟朝熙的成績平平,她從來沒想到普通如他有寫歌的才華。這讓她非常驚訝,也使得她在這個學期看孟朝熙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分明是讨厭又忍不住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高三第一學期期末,陳蒙考了第一名,謝尋意第三名,孟朝熙寫了五首歌。三個人都有各自的得償所願。

這一年,孟朝熙和季奶奶要回老家外縣過年,要是沒有這件事,孟朝熙差點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完全發生了改變。

除夕夜,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千家萬戶在團聚,整個世界喜氣洋洋。籠罩在一片歡樂祥和之下的悲劇顯得很微不足道。孟朝熙不記得到底是哪句話引起了争端,他爸媽沖進他外婆的房間搶錢,外婆在和他們争搶的時候被推倒,頭部撞在了桌角,摔昏過去,孟朝熙憤怒沖過去和他爸扭打在一起,他當時就一個念頭要把他爸打死。

賀禹今年回來陪賀奶奶過年,年前,他像往年一樣到謝尋意家簡單拜訪了一次。他看到他們家的新房子,一家人看上去還是其樂融融,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往年吳新雲總是在客餐廳忙碌,今年她安坐在沙發上正在看一部法語片《刺猬的優雅》。而謝尋意一年比一年疏遠他,她聽說他來了,只是出了房間和他打招呼,寒暄了兩句便回了房間繼續學習。賀禹坐着和謝秉正喝了半小時的茶,了解到今年行情不好,實業不好做。但謝秉正還是很樂觀,認為起起伏伏是常态。賀禹聽着,目光自然轉開看到謝家陽臺上有一盆小樹,他看了好一會岔開話題問謝秉正:“謝叔,那是什麽樹?”

“塵塵的蘋果樹,就是我們老院子裏那棵。”謝秉正回答。

賀禹微微颔首,想起和謝尋意初見的那天。

賀禹離開的時候,沒有打擾謝尋意,他看了眼她緊閉的房門,笑同謝秉正還有吳新雲道別。賀禹走出門,心裏徒然升起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到謝家來拜訪的感受。這個想法讓他說不出是難受還是感傷,他曾經心底暗湧過對情感的激情,就這麽歸于平靜了。他有點不甘心,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想做什麽。

除夕夜這一晚,賀禹吃完年夜飯躲出去抽煙,屋內親戚們聊的家長裏短的話題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他感到很無趣。煙花爆竹一直在吵,賀禹心想今晚又不用睡了。

這兩年因為創業,賀禹在外人看起來是光鮮成功,他自己卻一直在失眠。他很難入睡,腦子裏的思維一直在轉,壓力欲望總是同時向他湧來。而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成功之後,他心裏有無限的空虛。蔣隆年底拿着錢出國去旅游了,他邀請賀禹一起去,賀禹興致缺缺。蔣隆丢下一句話:“賀禹,你這樣下去會生病。”

賀禹懶得搭理蔣隆的胡說八道,不過他知道自己人生的底色是悲觀的,他努力過,最終還是感到索然無味。仿佛沒有什麽是他不能擁有的,也沒有什麽是他不能放棄的。這半年,他的煙瘾越來越大,不知不覺,他的腳邊已經有三個煙頭。

在賀禹休息了會,準備抽第四支煙的時候,謝尋意的電話打了進來。賀禹遲疑了會,在想要不要應酬這個賀新年的電話,他理智打算和謝尋意保持距離了。

最終,在電話快挂斷的最後幾秒,賀禹接起了電話:“喂,塵塵。”

沒有賀禹預想的“新年快樂”,電話那頭很沉默。

“塵塵?”賀禹懷疑是信號不好,皺眉看了看不知道哪家又燃放起來的煙火。

許久,謝尋意終于在電話裏出聲,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帶着低沉的哭腔:“賀禹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賀禹很意外,心頭一緊,問道:“你怎麽了,塵塵?你哭了?”

“哭”這個字讓謝尋意不由真的哭了,她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在電話裏哭了起來。

在聽到謝尋意哭的那幾秒,賀禹感到自己內心有欲望在燃燒,他忽然想起他曾經把謝尋意視為很重要的人,走着走着他漸漸就淡忘了。果然如蔣隆所說,感情等不了,等到最後自己都忘了。感情實質上是要不斷去演練的事情,不演不練,人都會忘了自己會愛。賀禹可能打從心底裏覺得情感的本質是虛僞的,只是謝尋意哭的時候,他就投入成了一名演員,很認真地難受。

“你要我幫你什麽忙,塵塵?”賀禹沉聲問道。

“你能不能帶我去找孟朝熙?我要是不去,他可能就完了,他剛才給我打電話道別,他說他要殺了他爸爸,然後去自首……”謝尋意的聲音顫抖,她感到很害怕甚至恐懼。

賀禹也震驚了,他難以想象說出這種話的孟朝熙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更不能容忍孟朝熙自己要死還這麽恐吓謝尋意。

“我求求你幫幫我,賀禹哥,你要是不幫我,就沒人幫我了。我,我只能出去找車到南縣。”謝尋意見賀禹沒說話,心想他肯定不願意,低泣懇求道。

賀禹回神,很快冷靜下來,說道:“你在家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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