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頭一次, 太宰治無法說清楚自己的感情。
——這種感覺很奇怪。
一方面,在真桃主動向他索要竊聽器并且理直氣壯地告訴他這個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時候, 他就很清楚少女大概是有着什麽需要自己配合的計劃——
但是真桃并不打算把計劃攤開給他看, 或許是在顧慮什麽變數,或許只是單純覺得這樣的安排才是必要的。
太宰治也很有默契的沒有追問。
這算是一種信任。
力量強大。有自己的原則,卻并不是不知變通。可以說聰慧過人, 甚至有時候像能看穿一切一樣可怕,但又懶得去想一些複雜的事情, 總是會用一些只有她能做到的、過于直截了當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如果讓太宰治客觀地去評價影山真桃這個人, 他應該是會這樣回答的。
太宰治從未見過影山真桃弱小的時候,按理來說她的能力具有随機性, 必然不可能一直那樣強大。但是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就是她的運氣一直很好, 總是能在最需要的時候獲得最有用的超能力。
說這話的時候, 她笑得洋洋得意,有着一種孩子般的狡黠,大概是以為他想抓住她的弱點才會問這種問題。但是太宰治其實并沒有那樣想——
初遇時試圖探究對方身上數不清的迷題是一回事, 熟悉了之後發自內心覺得和對方相處會感到輕松又是另外一回事。
待在她身邊的時候,不需要考慮太多的事情。因為考慮太多的話, 會被毫不客氣地吐槽。
這樣的……強大的, 跳出常識和邏輯之外的少女。
真的就不需要被保護了嗎?其實也不是吧。
影山真桃有着力量,卻不應該是被用來在戰場上厮殺的, 不應該用來面對那些陰暗面的。
就好像保住織田作的理想就不可以讓他殺人一樣, 少女一直以來堪稱閃耀的模樣也是需要保護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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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其實是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麽的, 但他卻覺得, 那是……很重要的東西。是讓自己在沉悶的人生中, 少有能感受到樂趣的事物了。
……
關于mimic偷渡到橫濱這件事, 太宰治從未懷疑過自己身處的港口黑手黨, 也沒懷疑過幕後推波助瀾的主謀居然是那個自己所熟識的首領。
最初産生質疑的開始,是在他覺得自己所安排的藏身地點很安全的時候,少女那句:“你是這樣覺得的嗎?”
太宰治并不覺得真桃會提出一些無意義的質疑。
逆推一下,如果他這個黑手黨的幹部所挑選的這個地點變得不再安全,織田作所重視的孩子們真的會被mimic襲擊的話……地點,也只有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能探聽的到——如果這是首領的意圖?又是為什麽?
他始終想不明白的是,mimic在橫濱攪混水,引發争端,也損害了很多港口黑手黨的利益。而假設首領非要以此手段把他的友人織田作推向敵人的方向,那又是為了什麽。
而之後,事情的發展——确實如此。
真桃簡直就是預知了未來一樣,把一步步都鋪墊好了。讓所有人都能達成美好的結局。
孩子們和西餐廳老板沒有死。
織田作看見公交車爆炸的那一瞬間,還沒來得及瞳孔地震,就看見了身後突然出現“拖家帶口”的真桃的分.身,而分.身簡單地對織田作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并告訴他不用擔心之後,就原地解除了術式回歸本體了。
與此同時,在趕往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的路上,通過少女帶在身上的竊聽器,太宰治也知道了森鷗外謀劃這一切是為了什麽。異能開業許可證……一想到這個東西的誘惑力,他便了然了。
而他為什麽如此步履匆忙地前往少女所在的地方呢。
——太宰治自己也不清楚。
他知道她是游刃有餘的。
他知道她一定有能解決一切困難的辦法。
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只是別人想不到并不代表她做不到。
所以他應該不是在擔心或是緊張的。
太宰治只是覺得——她真的很任性。
……
任性的少女,暫停了整個世界的時間。
這個腐朽的世界被徹底靜止了。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自由行動。
為什麽要解除他身上被暫停的時間呢,這下他的眼中、他的世界豈不是變得只有她一個人存在了嗎?
任性的少女,無所忌憚。
世人皆畏懼的黑暗組織,對她來說仿佛就是可笑的紙片人一樣脆弱不堪。
如果少女是個惡人,亦或是是個報複心過于強烈的人,那麽,整個黑手黨都會因此而覆沒。森先生是絕對想不到的。
這個時候,太宰治在心中對首領的稱呼已經又變成了沒有加入黑手黨時的“森先生”。
不過少女是個可愛的善人,哪怕報複他人,所用的方式都是那麽溫善可愛。倒是便宜森先生了。
任性的少女,又一次遞給了他一根筆。這次他沒有什麽猶豫地接了過來。
他差點全盤皆輸,因此失去友人,如今報複一下算計自己的人也沒什麽過分的吧?
只是。
太宰治的畫技真的很可怕,能吓哭愛麗絲的畫技怎麽可能不可怕。
“……你這在他臉上畫得是惡靈嗎?”少女眯着眼,看着森鷗外臉上格外扭曲的畫面,忍不住質疑。
“才不是呢!我畫得多好看啊!”太宰治鼓了鼓嘴,“真桃醬也來畫畫看?”
“诶,真桃醬你在森先生額頭上寫什麽?王……八?”
“不。”少女一本正經地反駁,“這是王霸之氣的王八、不不不,不是八,是霸……”
這就是王八吧?他認識漢字,也知曉中文的這個意思的啊……
太宰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森先生……已經沒有身為首領的尊嚴了啊。”
是呢。
沒有首領的尊嚴還不是拜你畫的惡靈所賜。
真桃默默地想。
她絕對不承認自己的“王八”也很過分,也不承認自己也是樂在其中。
太宰像是被打開了報複心的開關。之後,他居然不知道去哪個附近的理發店“借”了一把剃刀,把那位首領的發際線一路往後推了一下。
看着落在辦公桌上的頭發,看着森鷗外那中間部分光潔的頭頂,和那只有兩邊殘存的頭發。
被茂夫剃了地中海發型的花澤輝氣是你嗎!(不)
真桃陷入了沉默,然後拿出手機,繞着森鷗外,每個角度拍了一張照片。
嗯,這些就……保留一下,作為樂子。
她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說起來,等時間開始流動,首領突然禿了這件事,應該可以列為日後港口黑手黨的最高級機密吧?
……
然後就是要怎樣去解決mimic那些殘黨了。
雖然想扔着讓森鷗外自己去頭疼,但是很顯然的是織田作已經被牽扯進來了。必須要杜絕mimic再次威脅到織田作的可能性。
真桃今天持有的第三個能力是【瞬間移動】。
太宰治好奇地看着少女沒收了這些人身上的全部武器,按着那一個個因為時間暫停而靜止不動的mimic士兵包括他們的首領的肩膀,瞬間消失,沒過幾秒鐘又獨身一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反反
複複很多次之後。
她拍了拍手,宣告結束,一副輕松愉快的樣子。
“你把他們送到哪去了?他們本來所在的歐洲嗎?”太宰治好奇地問道。
真桃看了他一眼,“歐洲太近了,還有再次偷渡過來的風險。”
“那是哪裏?”
“地球上未被人類發現的孤島,也把他們分開投放了,野外求生挑戰,第一條就是禁止抱團。”
太宰治:“……”前所未有的道路又增加了。
真桃對這些“戰場上的幽靈”并無任何同情,他們想作為軍人有尊嚴的死去,卻做出軍人最為不恥的行為。
自己想死可以,不要禍害無辜人,謝謝。
……
這個不能用常識和邏輯去思考的少女,是個超能力者。
是太宰治遇見的,最不可思議的人類。
對于少女的奇思妙想,就算是他都會時不時感到甘拜下風。
但是太宰治明知道她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存在。
——因為她不屬于這個世界。
“我在宮城縣的鄉下給織田作買了一套房子,一會兒我就帶着他們瞬移到那邊。暫時先避避風頭吧,那個首領估計要氣炸了哈哈哈,至于之後,對織田作來說,武裝偵探社其實是個好去處。”
當然,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真桃在心中補充。
她繼續說,“宮城那裏真的很和平……也是我在我的世界的老家呢……嗯,感覺之前攢下來剩下的錢應該足夠他和孩子們生活一陣子了,不過,太宰。”
“嗯?”
“你一定要督促那個鴿子把小說寫出來才行。”
“像真桃一樣催更嗎?”
“對啊,像我一樣一日一問才可以,每日一問今天的織田作寫小說了嗎,不然鴿子的本性一定會戰勝作者的表達欲的。”
“……好。”
他輕輕應道。
在因為時間靜止而仿佛變得褪色的世界內,太宰治垂下眼,注視着那唯一一個好像是在發光的少女。
——不想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會離你而去。*
“不過,這次的異世界旅行還真是漫長啊。”
這樣說的她像是解放了什麽情緒一樣十分放松。
也是,要回家的人總是會很輕松的,太宰治也曾見過,在工作中兇殘可怕的黑手黨成員下班之後十分輕松的狀态。
他雖然未曾體會這種感情,但他确實知道這種感情是存在着的。
——從得到的那一刻就注定失去。所以,值得延長這痛苦又沉悶的人生去追尋的東西,是不存在的。*
“下次見面我一定要看到他寫的小說才行。”她抱怨一樣地喃喃自語,“哎,不過不知道要多久,穿越時空這破超能力是真的很讓人無語。”
如此輕松仿佛只是普通告別的話語,把太宰從思緒中扯回過神,他擡起眼,有些無奈地勾起唇角。
看吧,他就說她真的很任性的。
……
兩年後。
“雖然真桃看上去一點也沒想我的樣子——”
已經不能被稱作少年的青年彎了彎眼。
成熟的大人已經不會被少女無法預測的言語困擾住了,太宰治完全無視掉了少女那句“看見繃帶我就會想起你”的說法。
他只是比較突然地擡起手,抓住了面前少女的手腕。下一秒,毫無防備之下,少女就被他的力道攏到了懷裏。
真桃:“?”
不是,這人咋了?
“……好久不見的擁抱都不可以嗎?”以最柔軟的聲音說出最柔軟的請求,太宰治如願以償地讓懷裏的少女止住了想要掙脫的意圖。
然後,因為被他攏在懷中,少女所看不見的,他露出了仿佛是餍足的表情。
“總之,比起等真桃那不确定日期的回歸,我來找你了。就算真桃完全不想念我……我也很想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