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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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華燈幢幢,空曠的馬路上一輛勞斯萊斯曜影正平緩地行駛着,車內三人均無一言。
邱鳴旸坐在副駕上打開車窗點了一根煙,透過後視鏡看着蜷縮在後排座椅上的人。
對方似乎也在黑暗中感受到他的視線,擡起頭來跟他對視了一眼,複又偏頭看向車外。
今晚的城管鬧劇最終以攤販哭暈在地而結束,由于鬧事地在人來人往的夜色酒吧門口,圍觀人數衆多,本來近幾年城管執法的争議就大,城管們害怕在這個風頭上惹出麻煩,于是三兩個人迅速把保平安擡上了車。
随後,裝了滿滿‘貨物’的城管執法皮卡車也迅速消失在人潮中。
真可謂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身後一片哀鳴。
車子離開後,除了被收走貨物的攤主們交頭接耳哭訴辱罵外,其餘人都散了個幹淨 。
邱鳴旸在地上撿起了那把卡通褪色水果刀,他自認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之人,他從業這些年,見過太多人情冷暖、世态炎涼,要是都為人家神傷許久,站在對方立場感同身受,那他什麽都不要幹了,光是替別人不值、糾結、不甘,就能耗盡他所有精力。
公私分明,用精湛的專業知識和素養,履行自己對職業對委托人的職責。其餘,他不願給自己太多負荷。
從未動過恻隐之心的邱大律師,今晚可能是喝多了,突然覺得那小攤販還挺可憐的,一把好刀都買不起,這把卡通刀估計是小學美術課上留下的。
他招手喚來等在路邊的司機,上車後讓司機一路追上城管的車。
兩車一前一後行駛過幾條車流量豐富的大道,随後城管車在一處高速入口旁連拐兩彎拐進了一條暗巷裏。
城管車進入暗巷後,邱鳴旸他們不敢跟得太近,在巷口停下準備等城管車通過暗巷後再追上,結果城管車進巷後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原路返回了出來,順着剛才的路徑直開走了。
司機剛打算追上,邱鳴旸就說:“先進去看看。”
暗巷很黑,泛着臭水溝的味道,車子開進暗巷後,邱鳴旸關上了窗戶。車子行駛得很緩慢,車前大燈掃過一排排落魄的門面店,車轱辘滾過一寸寸灑滿爛菜葉子的地面,最後燈光終于光顧到最角落的一家早餐店。
早餐店的卷簾門下,剛才那個髒兮兮的攤販被擺成坐姿扔在那裏。他背靠卷簾門,雙臂垂下,肩膀傾斜,頭也朝一邊歪着,整個人看着即将倒地。
邱鳴旸看到這場景絲毫不覺得意外,城管帶走攤販是害怕在人多的地方惹起事端,那麽第二天新聞的頭版頭條肯定就是‘城管打暈攤販丢在路邊’之類的,所以他們迫不得已将暈倒的攤販帶上車。
但就車前這個攤販剛才暈倒前嘴裏說出的幾句颠七倒八的話,不難看出這是個精神殘障人士。如果真像他們在衆人面前表現的那樣,将人帶上車,然後去醫院驗傷,最後帶回執法局,城管們還得帶着這不願配合工作的傻子走一道麻煩的程序,光是想想之後交流的場景就令人頭疼。
于是乎,他們幹脆将傻子扔在路邊,簡單利索,東西收了,人也擺脫了。
事後就算傻子醒了,也對他們構不成什麽威脅,反正傻子說什麽都沒人信,而且他們并沒有對傻子做什麽過分的事,是傻子自己哭暈的,就算之後有家屬找上他們,他們是公家的人,難道還怕一個傻子的指證?
況且傻子能指證什麽呢,本來就是傻子暴力反抗執法在先,這事城管們還沒計較呢,偷着樂吧。
司機把車停下,問:“邱大,把人弄上來嗎?”
司機跟在邱鳴旸身邊很久了,對邱鳴旸的行事作風知之甚熟,邱鳴旸讓他把車開進暗巷,肯定就是來找車前燈光照到的人的,但那人髒乎乎一身,光憑眼睛就能想象出他身上的味道,司機幾乎是下意識開口問出來的。
邱鳴旸把煙掐了,從車上暗格裏拿出一瓶香水扔給司機,“噴完,帶上來。”
司機一臉黑線,但還是拿着香水下車了。
20分鐘後,司機帶着異域風情的‘香妃’上車了,邱鳴旸差點被那味兒沖出鼻血,當即把敞篷打開了。
完蛋,外面的味道再混上‘香妃’的味道,邱鳴旸只恨自己車上沒備氧氣瓶,催促司機趕緊開車。
司機連車頭都沒調,一腳油門轟出暗巷。
汽車的轟鳴聲和猛然上升的速度沖擊讓後排的‘香妃’一下垂死病中驚坐起,大喊:“奶奶!”
車在巷外的馬路上停下後,邱鳴旸使勁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掏了掏耳朵,坐在副駕駛上頭都沒回,慢悠悠道:“欸,孫子,別吵吵啊。”他打開車門走下去,從後備箱提出倆寫着大牌logo的袋子。
手提袋裏面裝着他今天本來要送給小紅毛的禮物,結果忘了給了,正好,先把車裏的臭粽子換了皮再說。
邱鳴旸提着袋子走到車身側邊,站在車外将上身俯進車裏,然後伸手就想去扒攤販的衣服,結果手剛一伸過去,車裏的人登時瞪大眼睛抓過他的手,朝他手背上張嘴就是一口。
一瞬間,邱鳴旸腦子裏竟想起幾月前接手過的一起刑案,當時結案後不久,對方當事人家屬給他發過一條恐吓短信——
「你今年必有血光之災。」
得,還挺準。
下次這位預言家的對家要是再找上自己,律師費可以免了,主要是想知道明年還會不會有血光之災。
“啊,嘶……”邱鳴旸低叫了一聲,司機想過來幫忙,他扔掉手提袋沖司機擺擺手,示意不用,然後伸手卡住攤販的下巴,使勁掐開面前人的齒關,将自己的手從別人嘴下救了出來。
“你是狗嗎?”邱鳴旸皺眉看着攤販說。
攤販被他掐疼了,也不敢瞪人了,喃喃道:“不是,我是安安,還是……保平安。”
邱鳴旸:“……”
保平安的鼻血好像一直在流,糊了邱鳴旸一手,他忍着惡心掐着保平安的臉頰,盡量使自己心平氣和地開口,“安安是吧,好,首先,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請你明确這點,不然我現在就能掐死你,但我沒有這麽做。”
保平安不明就裏地看着眼前的人。
“其次,我只是想幫你把這身,”邱鳴旸極其嫌棄地上下打量了下保平安身上的衣物,“惡臭的衣服換掉,不然會熏臭我的車。”
在邱鳴旸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後,保平安試圖掙紮了幾下,沒掙開。現在的壞蛋力氣太大了,不像以前在院子裏欺負他的人,被他随随便便咬兩下就害怕。
邱鳴旸沒有将小蝦米的反抗放在眼裏,接着說:“再次,我現在是在跟你講道理,你不要用原始人的方法跟我交流,你雖然談吐弱智,但應該會說話,所以盡量對話交流,別逼我打你。我是看你被人扔在這裏,剛才又哭暈過去,并且一直流鼻血,所以好心想帶你去醫院看看,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我今晚可能菩薩附體想幫幫你,也可以告訴我你的家庭住址或者信息,我會送你回家或者幫你聯系家人。”
保平安對于眼前這個叨叨半天的人印象只停留在他幫着城管打自己,到現在還不肯放過自己,根本沒有仔細聽,也聽不懂邱鳴旸在說什麽。
“最後,”邱鳴旸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下次往這兒咬,才能咬死我,明白嗎?”
一大段話,保平安就聽懂了最後一句,他看着邱鳴旸點了點頭。
邱鳴旸長嘆一口氣,心想還算聽得懂人話,于是他放開了保平安。
保平安一看他松開了自己,轉身就想跳車逃走,被反應及時的邱鳴旸一把抓住褲子,登時露了大半個屁股蛋出來。
嗯,屁股還挺好看的。
這個想法在邱鳴旸腦子裏一閃而過,随後他把人重新拽回車內,
保平安伸手就想去撓他,被邱鳴旸一把抓住胡亂撲騰的手壓在車座靠背上。
邱鳴旸的耐心已經用完,他擡手在保平安臉上拍了兩巴掌,不重,但起到了示威的作用,保平安再次消停了下來,但依舊用眼睛瞪着面前這個奇怪的壞蛋。
邱鳴旸被他看得想笑,出口嘲諷了一句,“我的天哪,看看這充滿智慧的眼神。”
司機覺得自家老板今天是不是有毛病,逮着個腦子有病的玩這麽久,于是在旁邊默默出了聲,“邱大,咱……”
邱鳴旸把掉在車座上的手提袋扔給司機,“随便拿一件撕成條給我。”
司機照做,從袋子裏摸黑拿出一件紀梵希的T恤三兩下撕成流蘇狀,然後扯下布條給邱鳴旸,邱鳴旸拿過布條直接把保平安的雙手綁了。
害怕保平安再咬人,他又用剩餘的破布條把保平安的嘴堵上。
接着露天把人扒了個精光,再給人換上幹淨的衣物。
折騰一趟下來,邱鳴旸自己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他直起腰,從後車廂拿出一瓶礦泉水沖了沖手,然後一邊喝水一邊跟司機說:“果然,不能跟聽不懂話的講道理。”
喝完水,他才扯出保平安嘴裏的一團破布條,問:“二逼,喝水嗎?”
一派綁匪作風,保平安被吓得不輕,身上顫得越發厲害,兩次逃脫未果,他心裏害怕極了。
邱鳴旸知道自己把人吓着了,但他沒有耐心哄人,待會實在不行送醫院心理科看看。
司機把保平安的髒衣服歸攏進一個手提袋裏,四下張望了下,沒有找到垃圾桶,但司機實在不想把滿是血跡和污漬的衣物再放回車上,估計邱鳴旸更不想。
邱鳴旸沖司機伸手:“給我。”
司機将袋子遞給邱鳴旸。
邱鳴旸接過袋子‘啧’了一聲,“我們要愛護環境,不能亂扔垃圾。”說完轉身跟扔鉛球一樣把裝着髒衣服的手提袋扔進了剛才那個滿地垃圾的暗巷裏,然後打開車門坐進了車裏,順便還把敞篷關上了。
司機看了下邱鳴旸的動作,邱鳴旸拍拍手說:“關上,車裏味兒就味兒了,免得後面那二逼待會再跳車。”
司機點點頭,發動車子。
邱鳴旸往座椅靠背上一躺,想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放棄和小美男共度良夜的機會,反而被一個傻逼砸中最後還得收拾爛攤子。
算了,就當積德了,希望老天可以看到他的善舉,讓他在今年能尋到一個不約炮不喝酒不泡吧積極向上善良可愛對他一心一意,只給他一個人操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