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對話
“Fuji,別再對Boss開槍,否則你真的會死。”
不二的視線降低了四十八個度數,與低頭的動作相呼應,鬓角的發滑落遮住了嘴角的細微變化。乾将拾起的筆記本夾在腋下,左手推着眼鏡繼續道:“其實你剛才用單手瞄準也不會傷到Boss。”不二側臉揚着下颔看他,乾又推了推眼鏡:“在我的數據裏,至少十米之外,單發的話不管正面還是背面,他都能安穩避過。”
不二淡淡笑笑。
“是麽,果然很厲害啊。”尾音再次揚起,看不出悲喜的臉上只有冷意,乾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吶,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認識他的呢?”不二取出拭槍布。
“青組還沒有正式成立之前。——你問這個幹什麽?”
“也沒什麽啊。好奇一下槍林彈雨的生活而已。”他看一眼場地出口的方向,笑道:“我也想練就那種本事呢,刀槍不入?——你說,他是不是已經覺得他自己、永遠也不會死。”根本沒有一點點疑問的意思,不二的笑現在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只凝結出一抹不自然的異色。
乾不由得停了手中的動作,一時沒有答話。應該說是不知為何、沒敢答話。不二将槍擦拭好便還給了他。
“Fuji,這個……?”
不二将Glock19c放在他手上。
“他親自交給我的——才是我的。”轉身走。
少年坐在黑色沙發中低着頭,面前的矮腳茶幾上幾聽Ponta,似乎有兩個罐子已經空了。手冢關了門經過長幾走到辦公桌後落座。晚上要去難波,晚餐點兒之前必須将堆積了幾天的工作解決完,澳門的五天已經耽擱了許多事。打開電腦的顯示器,輸入用戶密碼,網頁上議員選舉的信息還沒有出現異常的變化——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需要更加繃緊神經,敲擊鍵盤的聲音開始清脆利落地響起。
“大哥,為什麽阻止我和不二前輩決出勝負?”少年手中空了的易拉罐落在茶幾上,辦公桌後的人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力絲毫沒有分給他的意思。
“沒必要。”
“……這是什麽意思?”手冢從文件中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從新埋入簽單中。
少年猛地站了起來,遲疑一下壓抑着走到手冢座旁先是鞠了躬,又摘了棒球帽捏在手中。
“大哥……是不是認定我會輸給他?”
手冢簽下一個名字将簽單放在整理好的一邊,轉過臉,神情一如尋常。
少年的眉間一緊,一個極怒兩手拍案在桌沿:“明明就沒有比過大哥怎麽就認定我一定會輸給他!!你不是說過比賽沒到最後就不該放棄嗎?!你不是這樣教育過我?!憑什麽就認定我一定會輸給他?!為什麽?!!!”
少年的金色瞳孔中盡是不甘與忿怨,雖然無法令人無視,手冢定定看着他終于靜靜開口:“你正在自我暗示。”
幾乎每一句話都是“輸給他”的自我暗示,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什麽需要問的麽?手冢的提醒太過不留情面,越前完全怔住,反射性要反駁的話因為突如其來的冷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還從來沒有輸過,無論是什麽類型的比賽什麽項目他從來就沒有輸過!除了面前的人——他引以為傲的大哥什麽都勝過他,但是他以他為目标,一直想要超越卻也一直比任何人都更加尊敬也更加想接近他!少年忽然有些懦弱地失望了。
他潛藏在心底裏的幻想,原本應該是婉轉的鼓勵的幻想,破滅地毫無征兆。
“為什麽……”為什麽會輸給突然出現的人?為什麽呢?
“失敗的反省,自己去做。”
與忍足差點撞個滿懷的少年一陣風一樣消失在辦公室門前,來人無奈笑笑:“為什麽不告訴他真正的原因?Echizen的話,大概很快就能克服了。”從少年最後那句豪言壯語中很容易推測出發生了什麽事,沒有真正殺過人的天才不二周助的槍法,大概是毫無遲疑地精準吧。
因為沒有殺過、或嘗試着去殺過——人。但是越前卻不一樣,即使那還是個孩子。也許正因為那孩子太早的時候就嘗試着去殺過人,槍法才會有所遲疑,更何況是經歷了那樣的事。總之,現在的越前确實無法超越不二周助。忍足看向顯示屏後那張依然淡定面無表情的臉。
“不需要。”手冢埋首文件,忍足嘆氣。
“我說你啊,明知道他只是想幫助你,何必非要阻止他呢。Ryoma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天才啊。”
“正因為已經賠進兩個天才,”手冢頓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繼續動作:“夠了。”
忍足沉默着将手中的熱飲輕放在桌沿推過去。
“Tezuka,”他擡起頭看見最後一線夕陽落在重重高樓之後,對面人的公事繁忙,如此持續了多少年?朝朝夕夕,每個人都是這樣。“上午的話我不會收回。”手冢淡應一聲,并不意外。
“但是。”
“嗯?”
“你認定是他的話,我不會再說什麽。”手冢一手捏着文件,另一邊漆金的黑色鋼筆在簽名檔上方停下來,他看向忍足此刻同樣面無表情的臉,忽然明白了羅伊夫人說他總是最為辛苦的原因。
“Oshitari,我只賭這一次。”他知道忍足聽明白了,這句話就算是他的承諾,不會随便被殺死,也不會不死不休。如果最後證實他和不二沒可能他不會再讓歷史重演。“我的确無法、一開始就放棄。”
忍足阖了阖眼,一步步繞過辦公桌站在落地窗前。他側過頭沖手冢無奈笑笑:“我忽然想起Keigo的告白了,”那一日也是這樣的光景,夕陽的輝融暖卻也同樣透着幾分悲涼,少年破釜沉舟的感情撼動了他拒絕一切的決心,當時不想如今。“我們三個,果然是難兄難弟啊。”他拍拍手冢的肩搖着頭笑。
聽得出調侃的意思,手冢抿着嘴角靠進椅子。
“抱歉,Oshitari。”肩上傳來安撫的力度,是不用在意的意思,然而逆向的兩人,卻各有所思。
難得能正常時間下班回家,不二很普通地駕着車,表情也一如尋常。戴着棒球帽的少年手中還握着Ponta,後視鏡中緊盯着不二的視線大明大方。不二瞟一眼左手邊正在聽電話的人,不曉得他是跟少年說了什麽,那種緊迫盯人的視線似乎是“麻煩要來了”的最佳預兆呢。不二若無其事地一手捉着方向盤,一手手肘撐在車窗時不時看看窗外。
從手冢的回話來看手機那邊應該是某位政客要員吧,他的Boss會對特定的人群使用特定的對話方式——嘛,雖然在別人看來都是一樣地“言簡意赅”,再貼切一點就是“冷言冷語”了吧。不二轉過頭笑出聲來,手冢看他一眼結束了通話。
“I’m sorry。”不二聳肩,聽不出任何抱歉的意思,手冢沒有應聲。車內陷入一片寂靜,并且沉默一路蔓延到了吃飯時間。手冢做了和氏的晚餐,少年從樓上下來一眼就看到淡黃的茶碗蒸,金色瞳仁閃過一線晶亮的驚喜。——乾的八卦資料總是廣泛而準确的,被迫聽聞小少爺的喜好時雖然沒有在意,但是“燒魚,茶碗蒸和蝦燒餅”的飲食習慣卻因為有點意外而記得很清楚。想必正摘掉圍裙向餐廳走來的那位是為少年昨日才被折騰過的胃着想才摒棄了其他兩樣吧。
三人先後落了座,少年一直低頭吃飯,明顯是不好意思的小動作令不二再次想到有段日子沒見的自己的弟弟裕太。不服輸又別扭的性格是小孩子的專利麽?不二計劃着何時要去G大看看他家的小豹子。
“謝謝招待。”少年站起來很正式地鞠了躬,見手冢不明所以面無異色,反倒更加不好意思了,擡手去捉帽檐這才發覺回到家就将帽子脫去了哪有什麽可以壓的?少年窘迫地低頭又鞠了一躬,大聲道:“謝謝大哥。”手冢淡應一聲點頭,表情卻很柔和,雖然沒有其他表示,少年依然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輕抿着嘴巴笑了。
“Fuji前輩,下次再比過吧!我一定會超越前輩的!”
“诶?下次啊?……可是我不想再比了吶,好麻煩……”
“不行!那樣前輩就太狡猾了!一定要再比一次!”
“……不要,好麻煩……”
“Fuji前輩!!”
……
似乎因為少年的出現,有種回到家了的錯覺。忍不住逗弄他,就像是年少時和弟弟相處的模式,忽然就輕松起來了。
很不錯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