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糖水被用一個幹淨的瓷碗盛着,裏面放了些切碎的蜜棗兒、花生、蓮子,最上面一層飄着幾粒粉色的花瓣,是洗幹淨的桃花。

桃花其實并沒有什麽味道,只是香,放在糖水裏為了好看罷了。

季晟端過來,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洛聞心便就着男人的手喝了一口,還記着自己方才說的只喝一點點,所以喝得十分珍惜。

甜絲絲的糖水入口,既清甜又解渴,洛聞心喝了一口,又抿了抿碗沿,嘗那上面甜甜的味道。

二十文一碗的東西,放在哪裏都算不上貴,可洛聞心就像得了個天大的甜頭,開心的眼睛都眯起來,再滿足也沒有了。

活了兩世,他都算是要什麽有什麽,從未為錢發過愁,可唯有這吃食上面,總也沒法随心所欲。

大多數時候是不能吃也吃不下,偶爾胃口稍微好一點,想吃什麽了,也會礙于對身體無益,只好克制。

就算自己不克制,在他身邊的人,也會因為見過他生病時的難受模樣,下意識的管束着他。

這樣算起來,季晟反而是對他最好的一個。

除去偶爾會莫名其妙的犯點神經病,季晟對他可以算得上有求必應了。

趕路這十多天以來,偶爾一些舉動,更是稱得上是嬌縱——只要洛聞心聲音軟軟的撒撒嬌,或者扯扯他的袖子,季晟就很難有不答應他什麽的時候。

洛聞心慢慢摸透這個規律,漸漸覺得就算偶爾被季晟捏上一下半下,也沒有什麽。

畢竟兩個人都是男人,被捏一下也不會吃虧,而這麽想雖然不太禮貌,可是只要他把季晟當做通人性的汪汪,就發現被咬一口也沒什麽難以接受的。

更何況,季晟也的确很久沒有做出比那次更過分的舉動了。

“好喝?”男人的聲音響起。

洛聞心的眼睛還放在那碗糖水上,有些戀戀不舍的舔了舔唇,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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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攤老板十分厚道,一大碗桃花糖水給的滿滿當當。

就算洛聞心方才努力的喝了一大口,将兩腮喝的鼓起,像只小花栗鼠,也不妨礙此刻碗裏還幾乎是滿着的。

還有這麽多,洛聞心覺得季晟也許喝不完。

他擡起眼,看了看季晟,見對方目光果然沒有放在碗上,正虛虛定在一個地方,一副對糖水明顯興趣缺缺的樣子,便伸手拉了拉季晟衣袖。

“怎麽了?”季晟低頭看他。

少年眨巴着眼睛,貓兒眼裏難得有幾分狡黠,思考了兩秒,迂回的問他,“你不喜歡甜的東西,對不對?”

他就沒見過季晟吃甜。

季晟看了他一會兒,目光又移到他唇上,沒說話。

一年四季,冬天是洛聞心身體最難受的時候,嘴唇向來都沒有什麽顏色。

到了春天,桃花開了,他的嘴唇便也像那桃花瓣似的,泛着濕潤的淺粉。

“未必。”季晟聲音平平的。

洛聞心眨了眨眼睛,湊近了一點,又來牽他的衣服,讨好的晃了晃,“真的嗎?”

季晟看到他嘴唇一張一合,呼吸間能聞到裏頭甜甜的味道,是他方才吃下去的東西。

“沒吃過。”季晟說,“不知道。”

到了這種時候,洛聞心腦子就轉的很快了,立即提議,“那你先嘗嘗。”

要是覺得不好吃,不喜歡,還有那麽多呢,也不能都浪費掉了。

“嗯。”季晟仍然盯着他的嘴。

腦袋被那股子香味勾的發昏,已經分不清是他嘴裏的還是身上的了,只知道今天要是吃不到,他可能會發瘋。

“我嘗嘗。”

嘴唇猝不及防被噙住的時候,洛聞心駭然睜大了眼,嘴邊甚至還挂着一絲沒有反應過來的笑容。

男人的動作從一開始就稱不上溫和,大刀闊斧的深入,撬開他的口腔,去尋他裏面最軟最嫩的舌尖,然後就跟想要咬下來似的,含着那尾軟舌,沒命的吮。

洛聞心被吓呆了。

舌頭被含的生疼,嘴巴連閉都閉不上,而男人動作又實在有些兇,于是最開始的幾分鐘裏,他幾乎是仰着頭,被挾持着被迫承受。

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還算是個小孩子,就連看的影視劇裏,也少有接吻親密的畫面。

洛聞心用了很久,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在……被季晟強吻。

可男人的動作,哪裏算得上是親吻。

比起親吻,更像是進食。

洛聞心根本招架得住,手腳并用的開始掙紮,“唔,唔唔……”

後背和腰都被男人鐵塊似的胳膊勒着,半點掙脫不開。

季晟握着他腰,把人按在車廂上,從口腔到嘴唇再到下巴,全部親了個遍,才終于感覺肺腔裏那管火稍稍平息一點。

他稍微直起身,低頭去看洛聞心。

少年仍軟在他懷裏,只是不再掙紮,抵着他的胸膛,小臉仰着,精巧的下巴上有一點不明顯的水跡,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看起來有幾分呆滞。

被親傻了。

“嘗到了。”季晟喘了口氣,拿手碰了碰他的臉蛋,低下頭來,“還想嘗。”

可還沒挨過去,臉上就挨了雖然還是軟,但明顯是已經用足了勁的一掌。

季晟一下不防,被扇的偏過臉去。

進了城,天色已經擦黑,一行人到了秣州最大的客棧入住。

見雲去拴馬,其餘人則進了大堂。

孟橋上前,要了四間房,掌櫃的見這一行人俱都衣料上成,不敢怠慢,立刻給他們安排了幾間好的上房,又一路招呼着送熱飯熱水上去。

綠漪留下來打聽城裏哪家醫館最好,先沒跟着上去,等打聽完了,再進去的時候,就聽說洛聞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來了。

原本是定了四間房的,綠漪是女眷,自然獨占一間,剩餘四個男人,總得有兩個睡同一間。

換做是其他人、其他時候,這房間分配都是沒什麽異議的,但這一路下來,綠漪和見雲或許不知,但孟橋卻是看得分明——

主上自從那天鑽進馬車之後,就沒想着再出來,踏雪生生成了孟橋的坐騎屁股後頭一匹跟班,每天都甩着尾巴打着響鼻,百無聊賴的很。

是以洛聞心關着房門不肯出來,孟橋也沒有主動提出,那就自己跟見雲住一間的話。

季晟站在天字號房門前,身形高大,頭發向後攏起,眉目濃黑,輪廓深刻,兼之腰間兩把黑漆漆的彎刀,分明沒什麽表情,就是無來由一股兇煞。

他手擡起又放下,臉色不太好看,就把這股煞氣又加重了幾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敲了一下房門,十分克制的,“開一下門。”

裏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季晟就那麽站在那裏,隔一會兒敲一下,隔一會兒敲一下,力道越來越大。

送過熱水的小二聽到聲音,“蹬蹬蹬”從樓下上來,沒敢拐過樓梯口的彎,只站得遠遠的看着,便被季晟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到,沒一會兒,又跑下去了。

等了片刻,掌櫃的上來了,仍然沒敢跟他說話,只點頭哈腰的站在一旁,小聲跟孟橋道,“這個……砸壞了門,得賠銀子的,一扇五十兩。”

孟橋不耐煩的掏出錢袋扔給他,掌櫃手忙腳亂的接了,沒敢打開數,連滾帶爬的下樓。

客棧的房門是用黃花梨木做的,必然是經不起季晟一拳,孟橋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季晟臉色,暗自思索需不需要再給掌櫃的補幾錠銀子。

好在季晟并沒有打算敲上一整晚。

不過半刻鐘過去,裏頭的人仍然沒有開門的意思,他便停了手。

他盯着眼前那扇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就連孟橋都以為他是真的想一拳把門給錘開的時候,季晟轉過身,面無表情的徑直下了樓。

“我睡隔壁。”他聲音低低的,壓着煩躁。

綠漪這一路上都坐在後面那輛馬車上。

洛聞心吃飯喝藥的瑣事幾乎全被季晟包了,再加之她有些水土不服,頭暈了數日,于是連前頭馬車上發生了什麽都一概不知,還道他們這一路卻出奇的順利,就連山賊路匪都沒遇到一個。

明明獻州通往秣州的這條路,向來算不上太平的。

她原本在大堂向掌櫃的打聽這秣州哪家醫館最大、最有名,又問了哪裏賣吃食,哪裏賣小玩意兒,準備等看完病,就帶洛聞心去逛逛。

可掌櫃的臉色突然一變,一陣風似的上了樓,沒一會兒又下來了,臉色比方才更差。

他下來沒多久,季晟也下樓了,後面跟着孟橋。

他生的高大,渾身的武人氣勢,本就惹人注目,只是不知何時,臉上竟然多了一副面具,将他的面容遮去大半,顯得愈發陰鸷。

兩人從綠漪身邊經過,半句話也沒說,綠漪張了張嘴,想問一句什麽,可又想起,季晟的事情,原本就不是自己能夠過問的。

只是這一路蒙他們關照,才順利到了秣州地界,于情于理要道謝,于是便叫住了孟橋。

孟橋腳步停頓,回頭看了她一眼,卻只道,“綠漪姑娘留步。”

匆匆走了。

綠漪只好又停了下來。

等跟掌櫃問完話,又打包了幾份清淡些的小食,綠漪上了樓,先敲響了洛聞心的房間門。

沒人答話。

她以為洛聞心睡着了,輕輕又敲了一下,試探着問,“聞心?”

半晌,裏頭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啞啞的,“綠漪姐姐。”

過了一會兒,門被從裏面打開,綠漪才進去了。

一進去,先注意到的就是洛聞心的眼睛。

他兩顆眼睛本就生的大,睫毛也長,哭一下就顯眼的不得了,更遑論大顆大顆的掉眼淚了。

此刻,就算眼眶幹燥,沒看到眼淚的跡象,但眼角通紅,一看就是被布料蹭過了。

把眼睛哭得像兔子似的情狀,綠漪也就看到過一回。

她剛要問,洛聞心就已經把臉轉了過去,悶悶的道:“綠漪姐姐,你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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