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管季晟是腦袋壞了, 又或者是真不在意,反正他的那句話,是把洛聞心吓壞了。
有那麽一瞬間, 洛聞心還真的去認真思考了一番, 自己要不要也去練武功這件事。
可體內蠱毒已清是一回事,但本身底子就薄弱, 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洛聞心近日來也仍在喝藥, 是老谷主在拔完毒當日親自給配的藥方, 說是溫補的方子。
洛聞心身體常年病弱,就算不是這毒,且還得慢慢的養呢。
總之, 肯定不是什麽适合練功的料子的。
再說了,要練到季晟武功沒失之前那般以一敵百、能保護他們兩個人的程度……
洛聞心擡起自己的手腕悄悄看了看……一點信心都沒有。
季晟見他将兩條小細胳膊平平舉到眼前, 轉來轉去的研究了一番,大約也看出洛聞心把他的話當真了, 當即就将人抱了過來,道:“騙你的。”
只見少年臉上挂着兩道淚痕,神色還是呆呆的, 男人語氣便的認真了幾分:“以後不會再遇到危險。”
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半步。
可洛聞心哪裏聽得進去。
他腦海裏已經全部充斥着以後若遇到人來尋仇時,季晟只能和自己一道抱頭鼠竄的畫面,不由大為戚戚, 深感前路渺茫。
好在第二日時,小蘿又來送飯, 洛聞心向她悄悄打聽了一番, 若谷中人被仇家找上門來, 該當如何?
小蘿如此道:“咱們遏雲谷地勢險僻, 谷內弟子雖不似其他江湖門派那樣精于進攻之道, 但也都有防身的法子,且還有獨傳的穿雲步呢,若真有人攻來了,恐怕是讨不了半分好的。”
“你們就安心住在這裏,好好休養吧。”小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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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這樣一個回答,洛聞心好歹是安心了一點,并且決心要厚着臉皮在遏雲谷裏呆久一點。
起碼……起碼要呆到季晟完全好起來,可以逃跑的很快才行。
一個拔毒之初,身體仍然虛弱,需要靜養。
另一個則“武功盡失”,也需靜養。
正因如此,季晟、洛聞心二人,是順理成章的在遏雲谷裏過上了食客的日子。
谷中作息規律,是卯時作,戌時歇。每日天剛蒙蒙亮時,便有人敲門送來早膳跟藥。
通常都是兩份。
季、洛二人原本各自住一個寮房,至于為何如今幹脆住到了一處,來送飯送藥的小婢女以及日日來把平安脈的醫徒們,都是既不知道,也不敢問的。
遏雲谷不大也不小,門風不寬也不嚴,但是一有什麽消息,總是都是傳的飛快。
但是這些人都只伺候外門,雖也都聽過老谷主那日診脈時的八卦,不過畢竟也不在當場,聽得不真切。
再說了,聽說是一回事,眼見又是另一回事。
這高大男子生的是一副兇煞面相,躺着時還好,看着不算太兇,還勉強算能近身;
可如今醒了,那成日進去把脈送藥的,都沒半個人敢同他對視的,更別提問些別的什麽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這男子說是武功盡失,醫長也吩咐了他們好好照料,不過醫徒們日日把脈,倒是沒看出他哪裏有半分需要照料的。
——當天便能下床,擡手便要把那些礙事的紗布全扯了,是見那少年一雙大眼睛要滴不滴的凝着淚,可憐巴巴看着他,才還是又留下了可有可無的一層,包了跟沒包一個樣。
下午又換了寮房,幾個小厮半句話也不敢講,也沒提那床太小兩個人恐怕是睡不下的事情,反正只得是任他去了。
剛下過一場小雨,天空就跟水洗一般碧藍。
遏雲谷內多草木,雨勢方歇,空氣裏便仍散着些淡淡的草木和泥土味道。
午後陽光靜谧,透過參天古木灑下來些許,落到樹蔭裏站着的兩個人影身上。
前些日子說要紮秋千,因季晟突然醒了,洛聞心便忘了這回事,今日偶然過來一看,便見那半塊木板松松垮垮挂在那裏,繩索早已被淋的濕漉漉的了,不能再用。
他覺得可惜,季晟拿起來一看,倒是沒說什麽,只是轉頭就找了一捆新的繩索過來。
兩人此刻圍在一處,正是在重新折騰這秋千。
洛聞心的個子在男孩子裏只能算中等,又不會爬樹,本來就拿它沒有辦法的;而季晟呢,就目前來看,按理來說……應該也比洛聞心強不了多少。
結果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一腿抵在樹幹之上,另一手擡高,沒兩下,就将一群人好半天沒弄好的秋千給紮好了。
洛聞心張着嘴巴瞧着他,只覺得季晟雖然沒了武功,但好像還是比自己厲害很多。
當即捧場的拍起了手,兩只小巴掌都拍紅了。
男人試了試兩邊繩索,只覺足夠穩固,便向少年擡了一下手,“過來。”
洛聞心走過去一瞧,只見這秋千紮的結實漂亮,哪裏都好,唯有一點,那便是好像太高了些。
偏男人還像沒發覺似的,示意他:“坐上去試試。”
洛聞心轉過身背對着男人,一手握着秋千繩兒,一手撐着那片窄窄的木板,就要往上坐去。
——自然是沒有成功。
還差點兒滑下來。
洛聞心手忙腳亂的抓住另一邊的秋千繩,扭頭看向季晟,小聲道:“太高啦……”
話音還未落,腰間就環上了一雙手臂。
是男人将他整個人抱了起來,放在了秋千上面。
秋千都不會自己坐,還要人抱才可以。而且季晟現在明明身體也還沒有好呀……
洛聞心耳朵有些紅,不過也沒有亂動,乖乖被抱了上去,握着繩子搖了幾搖。
秋千紋絲不動。
他坐在上面晃了兩下腿,正想要季晟推一推他,便聽幾道輕輕細細的笑聲傳進耳裏來。
洛聞心連忙看過去,只見是小蘿領着她的那群小姐妹們一道往這邊來了,手裏還各自拎着一個籃子。
幾人邊走邊笑,看到這邊的情形時,又齊齊頓住了步子,眨巴着眼睛沒敢說話。
自季晟和洛聞心一道之後,小蘿她們便不太敢來找洛聞心玩兒了,偶爾來送東西時,也只遠遠放下就走,好像是怕誰似的。
洛聞心也是到如今才明白,原來有的人氣勢攝人,和武功厲不厲害可沒有關系,真的只是看起來就兇而已。
武功厲害,頂多可以吓到壞人;而臉長得兇,還可以順便吓到普通人跟小孩。
不愧是大反派。
幾個小姑娘都不說話,但還往這邊偷偷瞄着,洛聞心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起來玩兒吧?”洛聞心抓着一邊的秋千繩子,朝小蘿她們揮揮手,“剛剛紮好的。”
在這裏紮秋千的主意,還是小蘿她們想的。
幾個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往前一步,你推我搡幾下,最後還是推了小蘿出來。
小蘿拎着籃子跑了過來,将東西放在了木樁上頭。
“……不啦!”小蘿臉紅紅的,只敢看一眼洛聞心,“你們玩兒吧,我們還要去鹿鳴小院那邊送茶點呢,今日謝醫長開壇講學,老谷主也馬上要出關,好些人都在那裏!點心我就放在這裏啦,你記得吃!”
說完,一群少女們便手拉着跑遠了。
洛聞心頭朝着那邊,瞧着她們的背影漸漸遠去,眼睛一眨不眨的。
他還在好奇開壇講學是什麽呢,忽的,背後覆上一只手掌,輕輕推了他一下。
秋千蕩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洛聞心吓了一跳,可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倒也并沒有很怕,只是抓緊了繩索,将臉轉過去,佯作責怪似的看他一眼,“慢一些推呀。”
大病才初愈,少年看着仍有幾分恹恹的病氣,但因着方才那麽一吓,兩頰卻泛起了一層淺淺的粉。
再往上,是宜喜宜嗔的一雙眼,裏頭含着些流轉的波光,落入男人沉黑的眼眸裏。
見洛聞心終于肯回頭看着自己,季晟揚了揚眉梢,沒怎麽用勁的又推了兩下。
這回,秋千蕩起來的幅度卻比方才還要更高些了。
洛聞心小小“啊”了一聲,連忙将繩子抓緊,害怕的身體都縮起來了一點。
他頭一回玩蕩秋千這種古老的游戲,還有些不習慣,加之這秋千太高,離地太遠,也讓他生出了一些慌亂。
雖說每回蕩到下頭時,都能落入男人掌心,可飛到上方時的那種失重感仍然令他覺得有些緊張。
偏季晟還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一下接一下推着。
只是蕩一蕩秋千,便害怕得要叫出聲的話,未免也太沒用了一點,可眼見着越來越高,就快要飛出去了,他終于忍不住了,“季晟、季晟……啊啊要掉——”
幾乎是他叫季晟名字的下一秒,便落入了一雙臂膀裏,被牢牢抱住,接的穩穩的。
洛聞心眼淚都吓出來了一點,緊緊閉着眼睛,還不敢睜開。
半晌,嗓子眼兒裏發出了一點淺淺的嗚咽。
下一瞬,臉蛋便被人掰了過去。
男人俯身過來,雙手握在秋千繩索上,彎腰同他接吻。
嘴唇被含着咬了兩下,洛聞心才終于緩過來了一點,小聲道:“吓到我啦。”
一雙大眼睛霧漆漆的,聲音裏也帶着絲水汽,果真是害怕了。
男人親一下他耳朵,“那給心心賠罪。”
洛聞心搖了搖頭,心髒還是跳的有些快,“不要你賠罪。”
……是他自己膽子太小了。
只是從要那種快要掉下去的失重感,再到重新回到男人懷裏的安穩,莫名其妙的,仿佛是又經歷了一回離開季晟身邊時難過。
連心髒的沉悶感也是一樣的。
他一點也不喜歡那樣。
如果可以,他好想一輩子不從季晟懷裏下去。
“不要你賠罪。”少年聲音悶悶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在男人懷裏扭了個身,将腦袋埋進他懷裏,“……但是想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