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陽光透過木窗灑進來, 整間小木屋都暖洋洋的。
是個極好的天氣。
只是太陽稍微有些大,若此刻仍有人躺在床上,恐怕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太陽曬屁股了。
季晟已經洗漱過, 擦幹臉回來的時候,擺在桌上的清粥小菜仍然一點都沒動過。
他步子一頓, 而後走到床邊,低聲叫道:“心心?”
“出來吃飯。”
床上的那只小山包一動不動。
季晟想了想, 伸出一只手, 在那上頭戳了一下。
也不知道戳到了哪裏,那只小山包微微顫動了一下,随後在裏頭動了幾動,然後又不動了。
似乎是換了一個方向朝着他。
季晟幹脆在床邊坐下, 扯了扯被子, “這樣不悶?”
裏頭的人不答話,季晟伸手就要替他扯開。
被子裏傳來一道低低的悶叫, “季晟!”
隔着一層薄被, 還能聽出來未散去的氣憤跟羞惱。
這裏頭藏着的, 便是洛聞心了。
洛聞心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臉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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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打算在遏雲谷裏多賴一陣子,賴到季晟身體完全好了之後再走……
可是、可是有了方才那麽一遭, 他現在恨不得馬上就偷偷跑掉!
為什麽……為什麽會有季晟這種人呀!
過了好半天,感覺到男人仍在外頭輕輕扯被子, 洛聞心又羞又氣, 加之實在憋的不得了,掀開被子,氣呼呼的瞪着男人。
只是他在被子裏悶的太久, 整張臉連同脖頸都紅了, 眼睛還閃着淚光, 難有半分氣勢可言。
少年瞪了他沒幾秒,便用雙手捂着臉,一下哭出了聲,“我沒臉見人了!”
臉只有巴掌大一點,手也小,就這樣捂着,也能看到眼淚順着雪白臉頰流下來,滑進頸間。
他哭的抽抽噎噎的,鼻子和眼睛都紅透了,實在可憐無比,光看他這幅模樣,還以為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見他哭了,季晟便還是慣常的反思了一秒自己。
大約也能猜出是因為方才那事。
于是他道:“為何?她不知道是你的。”
洛聞心擡起一雙水光朦胧的眼睛,恨恨瞪他,帶着哭腔罵道:“都怪你呀!”
季晟很坦然的接受了,“嗯。”
的确怪他。
忘記在衣服被拿去漿洗之前将那沾着洛聞心氣味的東西拿出來。
讓人給洗了。
實在可惜。
洛聞心見男人答應的如此之迅速,便只他只是口頭上承認,實則心底根本就不知問題所在。
或者就算知道,下次也定然還會再犯。
他憋了一會兒,仍是道:“你、你為什麽會把……把那個留着呀!”
那日在碧雲湖別莊,他以為季晟只是跟他玩鬧,奪走便奪走了,卻萬萬沒想到他一直留着,甚至還讓別人看到了!
光是說出來,洛聞心都像是又經歷了一番方才的窘境。
一想起那小婢女大為震驚的面色,洛聞心就恨不得将腦袋重新埋回被子裏面去,一輩子也不要出來了。
“嗯?”季晟稍作思忖,“自你送給我後,我便一直貼身帶着。”
“……”
什麽叫……自己送給他的!分明是季晟從他這裏奪去的!
誰會拿那種東西送人?
洛聞心氣的說不出話。
“找你那些時日,也未曾落下。”
“……”
男人坦然的像在描述一樁平常事,只是些微有些遺憾似的,“都沒味了。”
“……”
洛聞心哭的眼角發紅,好想打他,可是又想起季晟如今是打不得的,只好仍舊紅着眼睛瞪他,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季晟怕他哭壞眼睛,拿了帕子出來給他擦了擦眼角,被少年一巴掌拍掉手,縮回被子裏去,任憑怎麽拉也不出來了。
他在被子裏面哭的亂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想:
也不知那書裏有沒有講到這個。
原書裏只說,大反派武功高,又很壞,但是一定沒說過他還是個大變态吧!
洛聞心覺得丢盡了臉,不願見人,在被子裏躲了一上午,連藥都是季晟給喂着喝的。
一直到了下午,實在悶不下去,才被半哄半抱着從被子裏面剝了出來,帶出去透透氣。
他渾身都軟綿綿的沒有什麽力氣,被男人牽着手慢吞吞的走,還賭着氣不肯看他。
季晟問他要不要背,洛聞心說不;繞過那棵古木,季晟問他要不要蕩秋千,洛聞心也噘着嘴搖頭。
就這樣一走一停,沒一會兒,遠遠看到好些人,正在那條通往谷外的小道上來來去去。
這些人步伐不停,都往一個方向匆匆趕去,手上托着形形色色的東西。
有的是好幾尺長的琉璃瓶,裏頭裝着五顏六色液體;有的又是一個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上蓋透明蓋子,隐約能看到裏頭有什麽活蹦亂跳的活物;有的又是外形奇異的草植和花朵……
總之,是樣樣令人稱奇。
二人站在一棵大樹後頭,洛聞心探着腦袋看了一會兒,正有些好奇,便聽季晟偏頭問他,“想看看?”
洛聞心注意力早被吸引了過去,忘了跟季晟生氣了,聽他這樣問,便下意識的點了頭。
他們如今是谷內食客,除了一日三餐,實在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可以做。
洛聞心還算是正兒八經的在養病,每天要乖乖喝藥、被把脈,再聽醫師的囑咐,而季晟卻是沒有什麽病人的自覺的。
不過他到底明面上還是“內力盡失”,所以就連以往的晨起練功也免了,是真正的無所事事。
好在遏雲谷內處處新鮮,光是閑逛就足夠兩人逛上好一陣子,只是礙于谷內衆人都有正經事要做,也不便多作打擾,只得撿一些僻靜的地方呆着。
此刻見這些童子婢女們都往一處去,想來是個頗為熱鬧的所在,于是季晟牽起他手,二人一道,便往那邊走了過去。
沒繞過幾棵大樹,便見前方一座院落,飛檐翹角,門楣大氣,竟有幾分如鳥斯革、如翚斯飛的意味,看起來與谷中其他建築大有不同。
再往前走幾步,見院門上懸挂一牌匾,上書“鹿鳴堂”幾字,隐隐有幾道人聲從裏傳來,似在争執,還頗為激烈。
其中略一道是蒼勁渾厚,還隐隐有幾分耳熟。
走的更近些,便将那些人的對話聽得愈發清晰了,只是這一聽清,便有些驚訝。
只聽那蒼勁渾厚的老者聲音道:“……醫者自然應該仁心渡世,心懷慈悲,可你若僅因一己怯懦,致使更多人毒入膏肓,又當如何?雲澈,你說話。”
底下一陣低聲交談聲響起。
過了一會兒,另一道支支吾吾的男聲開了口,想必就是那雲澈了。
只聽雲澈道:“只是谷主,弟子實在不明白……這些藥人在被喂藥之初,就已經遭受了非人的痛苦,如今要再用他們用藥引入藥……是否違背了行醫救人的根本……”
那老者聲音似乎十分的恨鐵不成鋼,“唉”、“唉”的嘆了幾口氣,又道:“仁心太過也壞事,這一點你雲岫師兄反倒比你強了。雲澈,你若不成,就暫且放着吧,待你雲岫師兄回來,你再同他一道打理。”
那男聲喏喏應了個“是”,沒再答話了。
季、洛二人聽了一陣牆角,互相對視一眼,俱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訝異。
向來只聽武林中人談刀論劍,談到興起時便是大打出手,如今聽來醫者論醫道,也并非十分的和諧,總有理念不和之處。
只是這“怯懦”又是何怯法,“非人的痛苦”又是如何痛苦,還有那“藥人”又是什麽身份,兩人确實都不得而知了。
好在這小院牆壁上雕着幾扇花窗,站在窗旁就能窺得院中景象。
二人上前一步。
洛聞心雙手搭着木頭的邊邊要往裏瞧,季晟則抱臂立于他身後,只微微低頭,透過窗戶的縫隙,一眼就望到了裏頭。
只見裏面是一方庭院,正上方放置着一張紫檀木桌,後頭坐一位鶴發白須的老者;
下頭則是數十來張小幾,每一張後頭都端坐着一名穿白布袍的青年人,頭發均以繡着蘭草紋樣的布巾包着,看着倒是像書生一般。
這場景一看便能猜出,坐在上頭應當便是狄老谷主,而底下的,應當就是谷中的弟子們了。
遏雲谷的弟子們分內門與外門,內門麽,自然是老谷主或諸位師伯們嫡傳的弟子,而外門則是由鹿鳴堂□□養的醫徒。
不過為顯一視同仁,每月初五,老谷主或是某位師叔都會在鹿鳴堂開壇講學,屆時衆位內外門弟子都會一道前來聽講。
今天便是九月初五,老谷主講學的日子。
方才講的,正是以藥人作藥引入藥——
自然并非是以人入藥,只是許多藥物需得經人體走上一遭才知效力深淺,方能為大多數人所用。
藥人就是這個道理了。
忽聽老谷主拍了拍手,便有三兩個少女自門扉後走進了院內。
衆人目光都聚了過去。
這些少女俱都身形高挑,身材傲人,但卻都梳着男子發髻,穿着男子衣衫,有一絲詭異的不和諧。
洛聞心正覺奇怪,便聽老谷主道:“制無垢丹的是哪幾位?上前來,一道來診一診他們體內藥性幾何。”
洛聞心在心中暗想,看來這幾位少女便是藥人了。
只見幾名弟子走上前去,那幾名“少女”便将手搭在衣襟之上,看起來像是要解衣服一般。
洛聞心頭一次見這樣的問診場面,好奇無比,睜大眼睛,正待再看,一雙大掌便覆在了他的眼睛上面。
?
眼前黑漆漆的,洛聞心伸手去拉男人的大掌,小聲道:“……你捂我眼睛做什麽呀。”
季晟湊近一點,在他耳畔道,“不能看。”
說着,竟是一手捂他雙眼,另一手則把他抱了起來,就這麽将人一路端走了。
洛聞心懵了。
他明明什麽都還沒有看到!
他心中既好奇又着急,手扒拉着男人的大掌要往下拉,卻是一點兒也拿不動。
天知道季晟到底哪裏來的這樣大的力氣。
也不知季晟一路将他抱到了哪裏,只聽鹿鳴堂的聲音都遠去了,心知定是走了很遠了。
洛聞心已經洩了氣,但仍舊忍不住問道,“做什麽偏不給我看呀?”
季晟思考兩秒,“沒什麽好看。”
洛聞心有些不服氣,“為什麽你能看,我卻不能看?”
明明是季晟帶自己過來這邊的,結果他卻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不給他看。
季晟道,“我也沒看。”
二人在這無人之處你一句、我一句,“你沒看”、“我也沒看”的,結果究竟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洛聞心心裏跟被貓抓似的癢,追問了好幾句。
他本就是個好奇心重的性子,以往身體不好時被拘着哪兒也不許去,才沒什麽新奇可看,如今好了一些,卻還要被捂眼睛。
季晟被他纏的沒辦法,幹脆将他抱了起來,扣着他的脖頸,便在他唇上吻了一吻。
“有這麽好奇?”男人含着少年軟嫩舌尖□□一陣,總算是堵住了他絮絮叨叨的小嘴,無奈道,“那心心給我看看你的,好不好?”
洛聞心鼓着臉蛋,也不知他在講什麽。
結果下一瞬,便見男人俯身下來,先在他頸側嗅聞一陣,又往下一些,隔着那層薄薄的白布衫子,就咬了上去。
那地方何其嬌嫩,就算隔着一層綿軟布料,也是不能随便碰随便捏的,更何況是如此直接的動作。
洛聞心見他俯身下來,以為他最多更往常一樣,挨着自己嗅上一陣、親上一陣,沒想到他是在打那兒的主意。
他被一口咬的差點彈了起來。
“給我看看你的。”
“你變……”
一個“态”字生生啞在喉嚨裏。
洛聞心眼淚都要出來了,他伸手去推季晟的腦袋,換了個說辭,“你讨厭!”
“不是心心好奇麽?”季晟卻像是覺這口感新奇,于是便沒松口,一邊繼續,一邊含糊道,“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