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殺湛宇
宗牢的大火燒了一夜,最後留下的只有幾具難以分辨的屍體。
關押儲君的大牢起了這樣的大火,宮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太子府挂了白綢。
蕭令弈坐在滿府的白綢之間,修長素淨的雙手捧着一碗藥,一口一口喝着安神定魄的苦藥。
府內諸人都面帶傷心之色,只有他無喜無悲。
喝完了藥,他不過問府中事宜,獨自去了一趟學士府。
陸大學士沒有給他好臉色看,只是看在陸晞将他視為摯友的情分上才許他進府看望。
陸晞還未醒來,他安靜地睡着,氣息微弱卻平穩。
蕭令弈坐到床邊,握住陸晞微涼的手,沉默許久。
一旁的太醫說:“現在缺了一味靈血參,這藥已絕跡多年。”
“沒有這藥,陸少爺恐怕會一直昏睡下去。”
蕭令弈看了太醫一眼,太醫諱莫如深地低下頭。
世間唯一一株靈血參藏在東烨皇室,這個秘密從不示人,只有蕭氏的人知道有這樣一味靈藥可以在危機關頭保命。
太醫想必是有所耳聞,又不能确定,所以今日才在蕭令弈面前刻意提起,既是試探也是求證。
“此事你可曾告訴別人?”蕭令弈問。
太醫道:“不确定的事,老朽不敢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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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果明着說出來,雲清則此刻恐怕已經帶兵打去東烨皇宮奪這味藥了。
“你好好照顧陸晞。”蕭令弈對太醫說,“十日內,我會讓東烨皇室把靈血參送來。”
太醫面上一喜,朝蕭令弈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蕭令弈将陸晞的手放進被子裏。
真心待他好的人,他一個都不會辜負。
他走到院子裏,看到雲清則背對着他站着。
雲清則轉過身時,臉上難掩憔悴與倦色,這幾日,他想必都浸在悔恨之中受盡折磨。
“…我真後悔,對陸晞說那些話。”
“陸晞不喜歡做文臣,他說那樣太沉悶無趣,他想跟着我去領略廣闊的天地。”
“是我傷了他的心,他才答應大學士參加這場談判。”
“是我害了他。”
蕭令弈:“陸晞一定會醒過來,害他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雲清則:“害他的是東烨人,是你母國的人,你下得了手?”
“樂竹已經去辦了。”蕭令弈眼如枯井般深邃,透着一種浸骨的寒氣:“我要鄧拓這群人死在北微的土地上,這是給陸晞和那八位死去的文臣的交代。”
雲清則:“昨夜出了那樣的事,你怎能如此冷靜?”
“難道非要我痛哭流涕,一蹶不振?無用的事我不會做。”蕭令弈道,“湛宸的仇,我會報。”
雲清則欲言又止。
蕭令弈:“你手上有另一半兵權,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雲清則察覺到他的意圖,震驚:“你是東烨人,你想在北微造反?”
“如今皇城這副局勢,明顯是有人先下了手。”蕭令弈冷靜至極,“我反的不是你們的皇帝,而是成王湛宇。”
雲清則提醒他:“無論能否成功,你做了這件事,就不會再有任何退路。”蕭令弈淺笑一聲,反問:“湛宸死了,山河盟毀了,東烨被異族侵蝕殆盡,我如今孑然一身,還要什麽退路?”
雲清則:“……”
他看向陸晞在的房間:“陸晞平安醒來之前,我恐怕沒有辦法心無芥蒂地幫一個東烨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蕭令弈并不強求雲清則能答應。
湛宸給的那一半兵權,已經足夠掀了湛宇的局面,他想要雲家的幫助,無非是想保證能穩贏。
但他也不會強人所難。
離開學士府前,蕭令弈去見了陸大學士一面。
陸大學士拿後背對着他,陸晞是為了幫蕭令弈照顧東烨使臣,才去了鴻儒閣。
大學士心中知道此事怪不了蕭令弈,但他心裏沒法不膈應,也沒法不憎恨。
蕭令弈不求他原諒,只是雙膝跪地,給陸家磕了一個頭——這是他對陸晞的愧疚。
·
兩日後,邊境傳來消息,湛宇派去突襲東烨的一萬人馬被東烨邊境的守衛軍擊退。
湛宇聞此大怒:“你說我軍大敗?!東烨反抗?!有烨玺在,怎麽會騙不開東烨的國門!?”
前線回來的将軍說:“那枚烨玺蓋的章上,有一道進攻防備的符號,我們難以辨認,但東烨的守衛卻看出來了!所以那封用烨玺僞造的文書送過去時,東烨就已經進入戒備狀态,他們早有防備,我們人馬不夠,所以大敗!”
“王爺,是那枚烨玺有問題!”
湛宇拿起烨玺,才留意到上面那些奇怪的符號另有深意。
除了皇城的禁衛軍,他手上只有一萬兵馬能調動,如果不借助烨玺騙開東烨國門,以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滅得了東烨!
湛宇迫切需要一場出奇制勝的勝仗來收攏民心,讓東烨亡國是最好的選擇。
可蕭令弈居然騙了他,害他損兵折将!
“王爺,邊境的兵馬只剩下八千人,再不拿到兵權,我們遲早會敗!”
湛宇咬牙切齒:“湛宸都死了,在我北微的國土上,我還怕蕭令弈!?”
“傳本王命令,太子府謀逆,全城禁衛軍皆可誅殺!”
·
當夜,太子府就被禁衛軍包圍。
為首的主将聲稱奉皇命而來,要誅湛宸九族。
蕭令弈聽罷一笑:“誅九族?但該先把湛宸的親弟弟湛宇誅了,再把宮裏的皇帝一起殺了才算是誅九族啊。”
“你大膽,你敢對成王和聖上出言不遜!”
蕭令弈:“成王都能排在皇帝前面了,究竟是誰在謀逆?”
主将說不過他,當即下令直接強攻。
太子府的影衛全部出動,将蕭令弈護在內院,與此同時,用湛宸那枚令牌調來的軍隊反包圍了在太子府外的禁衛軍。
主将沒想到蕭令弈一個異國人居然能調得動北微的軍隊,斷定湛宸手裏的兵權就在蕭令弈手上,只要殺了他,就能給成王殿下把兵權奪回來,這可是大功一件!
兩方勢力厮殺起來。
蕭令弈被樂竹保護在後方,影衛司的影衛雖然只有三百名,但除了影二百五外,個個都有以一敵百的能力。
湛宇派了兩千禁衛軍強攻太子府,在人數懸殊下,影衛司也絲毫不落下風!
蕭令弈眼見時機成熟,拿出一只小巧的煙花,放出一枚信號。
奉命蟄伏在皇城郊外的兩萬人立刻沖進皇宮。
這架勢把街上的百姓吓得閉門不出。
“報!王爺!有軍隊往皇宮攻來!!”
湛宇親眼看見黑夜裏有數萬只人頭整齊地攢動,他每眨一下眼,這些人就離皇宮更近一步,眼看就要兵臨城下!
“湛宸真是瘋了,他居然留給蕭令弈這麽大的權力?!”
湛宇慌亂之中,下令全城禁衛軍迎戰。
今日就算是血洗皇城,牽連無辜百姓,他都不惜代價!
他能調動的禁衛軍足有三萬人,足以跟那兩萬人對抗。
但這時,又有一只銀甲軍隊長驅直入皇城。
“是雲家軍!?”
影九先認出那面雲字旗。
雲家的軍隊沖到太子府,配合影衛把那兩千叛軍殺了個幹淨。
越過叛軍的屍體,蕭令弈看見雲清則策馬而來。
“我不是在幫你。”
雲清則順手用長槍殺死一個叛将,道,“我是怕陸晞醒來會怪我今日袖手旁觀。”
蕭令弈會心一笑。
雲家的軍隊一來,湛宇連反抗的底氣都沒了。
他依然敕令全軍反攻,妄圖拼死一戰,今夜就算要死,他也要拉着整個皇城的百姓陪葬!
這時皇宮裏飛奔出一道人影,高喊:“聖上有命,全城禁衛軍原地待命,不得妄動!聖上有命,全城禁衛軍原地待命,不得妄動!”
禁衛軍統領一怔,聖上不是重病在床,一切事務都由成王代理了嗎?
“哪來的聖旨!?”湛宇截下那道旨意,看也不看就扔進火裏,“如今這皇城是本王做主!!”
“放肆。”
一道蒼老雄渾的聲音從皇宮城樓上響起,衆人擡眼望去,見重病多日的宏淵帝安然無恙地站在城樓上,而陪在他身邊的人是寧貴妃。
“父皇?!”湛宇大驚失色,“你…不是病了嗎?”
“朕若不病這一場,怎麽套得出你的真面目。”宏淵帝失望地俯視着湛宇,“宇兒,你讓朕很傷心。”
禁衛軍也被湛宇蒙在鼓裏,如今看到宏淵帝出面,便知這一切都是成王造反謀逆之舉。
統領反應奇快,很快就讓禁衛軍倒戈相向,想要将湛宇擒下戴罪立功。
湛宇身邊的護衛卻忽然放出數百支冷箭!
其中一支穿破寒風徑直朝蕭令弈眉心射去,電光火石之間,蕭令弈無從可躲。
就在箭簇親近他長睫的瞬間,一只手淩空出現,握住箭身,淩空折斷了這把冷箭。
蕭令弈只覺得腰上一緊,天旋地轉間,他跌下馬兒,落在熟悉又溫暖的懷裏。
他睜開眼時,看到了湛宸。
湛宸護着他,避開了數十支冷箭,将他抱進了有士兵護盾的角落裏。
劇烈運動下,蕭令弈的鼻子不斷地撞在湛宸的胸口上,都撞紅了,因為疼,眼睛裏彪了幾朵淚花。
湛宸以為他是感動欣喜哭了,擡手替他把淚花抹去。
他将手中握住的斷箭拿給蕭令弈看:“是嶺金族的弩箭,他們痛恨東烨蕭氏,想讓蕭氏滅亡來報祖先的仇,而湛宇也想讓東烨亡國來樹立他的威望,他們目标一致,所以裏應外合。
“不過沒關系,危機已經解決了。”
蕭令弈呆愣愣地看着湛宸,一時之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湛宇身邊的嶺金族人也被全部拿下,湛宇被禦前侍衛按在地上。
蕭令弈看到貴妃與宏淵帝并肩而立,看到湛宸毫發無損,看到對這場宮變有所準備的整個皇城,才恍然醒悟,這是一個局。
這是湛宸和皇帝貴妃一起做的局,這個局用來設計湛宇,只是蕭令弈也被騙了進去。
他以為湛宸死了,真情實感地為他心痛到吐血。
湛宸用這場假死逼得湛宇放松警惕更快出手。
雲清則也早有準備,所以他能那麽快的從為陸晞頹廢的狀态中調整過來,帶着雲家軍把這一場可能流血傷亡的宮變扼制在最保守的階段。
整個局裏,蕭令弈被騙得團團轉,他甚至做好了不顧一切後果的打算。
湛宇跪在宏淵帝面前,他并不後悔,他只恨皇帝為什麽不是真的重病垂死,他蟄伏這麽久,就是為了一擊制勝,如今一切都毀了!
“你死不悔改,朕與你的父子情分就此了斷,此後餘生,你就在大理寺好好反思自己的過錯!”
這就是宏淵帝給湛宇最重的處決了。
正如湛宸所說,宏淵帝只有兩個兒子,所以無論這兩個兒子犯了天大的錯,他都會顧念父子之情,留有一絲餘地。
一想到湛宇還能活着,蕭令弈心中就不痛快。
湛宸的後腰,總是別着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蕭令弈假裝害怕地靠進湛宸懷裏,順勢拿走了這把匕首,藏在了袖子裏。
湛宇被禦前侍衛押下去時,蕭令弈走到他面前。
湛宸以為他有什麽話想對湛宇說,心中吃味,他走到蕭令弈身邊盯着湛宇。
湛宇打量了一眼湛宸,大笑道:“就算你真的死在那場火裏,父皇也不會舍得殺我的。”
“我永遠不會死。”他湊到蕭令弈面前,“你很恨我吧?可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蕭令弈清俊的臉上裂出一個陰冷的笑。
湛宇身體忽然一抖,他向下看去。
一把匕首捅穿了他的心口,而匕首正握在蕭令弈手中。
“你…怎麽敢…?”湛宇目眦盡裂,難以置信地看着蕭令弈。
“你一直找死,我當然要成全你。”
蕭令弈說着,拔出匕首,又往湛宇腹部捅了一刀,一刀還不夠。
在衆人反應過來前,在湛宸出手阻止之前。
蕭令弈抓着湛宇的頭發,當着宏淵帝的面,一刀割斷了湛宇的脖子。
就像湛宇前世割斷他父皇母後脖子一樣,幹脆利落,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