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子

手上的畫卷再次掉到了地上, 青玉畫軸磕碰到地面發出了清脆的玉石破碎聲,哪怕不去看也知道肯定是摔壞了,但謝姝月現在腦中一團亂麻, 哪裏還管的上這麽多, 除了怔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應。

小白狐也被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逃竄, 卻又慌亂的碰翻了桌上的筆架, 上好的狼毫筆噼裏啪啦地落了一地, 更是讓原本就亂成一團的地面更添狼藉。

“謝小姐,可是裏面出了什麽事嗎?”

聽到動靜的女官敲了敲房門,生怕這位準太子妃在裏面出了什麽事, 但又不敢貿然進去, 只得擡高聲音隔着房門問道。

“沒什麽事,你們不用進來了。”

謝姝月掃了一眼滿是狼藉的內室,自然不敢讓宮人們進來收拾, 只得出聲拒絕,而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剛闖了禍, 小白狐卷着尾巴老老實實地蜷在一邊, 唯獨露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還在好奇地看着謝姝月。

聽到謝姝月安然無恙的聲音,門外候着的宮人才放下心來,只是心中還在暗自嘀咕這準太子妃行事當真古怪。

看着落在地上的畫像, 謝姝月勉強定了定心神, 讓自己盡量從剛才的慌亂中冷靜下來, 思索了片刻, 還是先将滿地的狼毫筆給撿了起來, 又将一切東西都給擺放整齊, 放回原位,最後才又撿起了剛才的海棠春睡圖。

剛才因為一時間陷入了震驚,沒能仔細去看,現在再拿起來端詳時才發現,畫作旁竟還有一行龍飛鳳舞的題詩。

“春風惹盡海棠香,卻道不及憶紅妝……”

謝姝月讀完後,臉色更是難看了不少,特別是在看到末尾印下的紅泥印章是一個古體的“殷”字時,更是氣得差點又把畫作摔在地上。

“殷”姓乃是盛朝國姓,在盛朝民間也極為少見,上面還題了這種讓人浮想聯翩的酸詩,擺明了便是太子的私人物件,光是看其愛惜程度,就知道平日裏肯定沒少拿出來把玩觀摩。

原本見太子願為心上人親自去挑珠釵,想來也是個用情至深之人,卻不料私底下竟是也是這般喜好美色不學無術之徒。表面上對自己未來太子妃不聞不問,實際卻在暗中窺伺,還弄出這般的畫像日日欣賞,當真是無恥至極!

一種被登徒子隔空輕薄了的感覺湧上心頭,讓謝姝月心中更是反胃,強忍住想要當場拔腿而逃的沖動,仔細打量了一下內室。

內室的擺設風格與外面很是相像,但是卻要比外面精致了許多,鎏金香爐裏靜靜燃着不知名的香料,似乎還帶着寧神靜氣之效。

太子處理政事應當多是在書房,因而內室的桌案上只是一些字畫。而書架上擺放的也大多是各類雜書,上至帝王策論,下至各地游記,一并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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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了片刻,也顧不得不會不發現什麽皇家秘聞了,為求自己心安,謝姝月皺了皺眉,還是決定先探查一番。

如同做賊心虛一般,她先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确認了一下門外的宮人們暫時不會突然進來,這才小心翼翼地翻閱起桌上的字畫與書籍。

小白狐見謝姝月走近書案,許是确認了謝姝月不會傷害自己,膽子似乎都大了不少,輕軟蓬松的尾巴尖輕輕碰了碰眼前之人。

謝姝月正全神貫注地翻着書頁,試圖從中找出其他蛛絲馬跡,直到手腕一癢,才發現小白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靠近了自己的身邊,鼻頭還輕輕蹭了蹭手上的書頁。

若是剛才謝姝月可能還有心情和小家夥玩上一會兒,現在是當真一定點想法都沒有了,可是又怕這小狐貍瘋鬧起來又碰倒什麽東西,把門外的宮人引進來。

謝姝月只得無奈往旁邊走了走,避開小白狐的觸碰,拒絕的意味顯而易見。

可是她卻忘了,狐貍又不是人,哪懂得這麽多彎彎繞繞,見自己蹭蹭左邊,謝姝月就往右閃,自己碰碰右邊,謝姝月就往左躲。以為謝姝月是在和自己玩游戲,小白狐倒是更加興奮了。

在不知道多少次制止想要撲到自己身上的小白狐後,謝姝月頭都快大了,只得把它抱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它的頭,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聽懂,交代道∶“姐姐幹正事呢,你乖乖呆在這,不許再惹禍了。”

小白狐歪了歪頭,又拿鼻子蹭了蹭謝姝月的手,似乎是認同了謝姝月說的話。

謝姝月剛想松一口氣,誰知道還未來得及轉身,只見一個白團子便猛然起跳,謝姝月瞳孔一縮,還未來得及躲避,便眼睜睜地看着它驟然又砸到了自己的懷裏。

被突然的撞擊撞的腳步都有些踉跄,謝姝月下意識的向後倒去,胳膊和腰間撞上了堅硬的金絲楠木桌案,猛然襲來的疼痛感差點讓她眼前一黑。

嘩啦——

剛才整理好的書再次落到了地面之上。

“……”

“謝小姐,您沒事吧?”站在門外的宮人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吓了一跳,以為是謝姝月在裏面摔着了,連忙便要開門進來查看。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碰倒了東西。”謝姝月連忙将小白狐扒拉下來,,怕宮人還是會進來,只得又強忍住痛苦補充道∶“我不太喜歡人多,你們在外面候着就好,有需要我會喊你們的。”

宮人們相互對視了一眼,紛紛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猶疑,但到底還是不敢多說什麽,沉默了半響才又道∶“那如果謝小姐要是有事吩咐,一定要喊一下我們啊。”

謝姝月連忙應了下來,經過剛剛這麽一鬧,她原本梳好的鬓發都變得有些散亂,謝姝月扶正了頭上的步搖,也顧不得細細整理自己的儀态,只得捂着傷到的腰,慢慢把落在地上的書一本一本地撿起來放回桌案。

一本封皮上沒有任何文字的薄薄書冊非常不起眼地夾在其中,如果不是因為剛才書籍撒了一地,仔細看還當真容易忽略。

謝姝月動作一頓,頗為奇怪地将書冊抽了出來,好奇地翻開第一頁,看清上面的內容後,頓時又被吓得将書扔了出去。

書頁翻飛落地,只見上面的男女相互摟抱,姿勢怪異,做着男女之間最為親密無間之事。

謝姝月的臉色漲紅,頓時感覺自己剛剛翻書的手都不幹淨了,連忙在自己的裙子上使勁蹭了蹭,似乎這樣就能蹭掉自己剛才所看到的污穢內容。

“狗太子……簡直無恥……”

良好的修養讓謝姝月在這眼下這震驚時刻也想不出什麽罵人的詞彙,只得咬牙切齒,心中恨不得當場給狗太子來上一劍。

可她越想忘掉,剛剛所看見的畫面就在腦中越發清晰,一想到狗太子就是這麽看着她的畫像做出這般意淫,羞惱之情伴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委屈便頓時湧上心頭。

為什麽這勞什子鳳命之女非得是她,她本來可以和心上人一起相愛相守,眼下卻不僅要被迫分離,甚至還要精心打扮侯在這裏在這裏,如同玩物一般任由他人這般折辱。

謝姝月抿了抿唇,塗着淺淺蔻丹的指尖深陷在掌心,提醒着自己要保持冷靜。勉強将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收了回去,但腦中繁雜的思緒卻越來越多,她只得胡亂将書整理一番,堆在了桌子上。

那幅海棠春睡圖還大大咧咧地擺在桌上,謝姝月恨不得将其撕個粉碎,只是可惜裝裱的太過嚴實,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

掃了眼身旁的墨臺,謝姝月靈光一現,拿起手邊上好的徽墨便将畫卷給塗黑,眼淚不小心落下,洇濕出一攤醜陋的墨跡。

小白狐似乎察覺出了謝姝月的不對勁,扒拉着蹭了蹭謝姝月的裙擺。

謝姝月蹲下身子将小白狐抱起來,掃了眼附近只有書案後的太師椅,謝姝月不願去坐,幹脆一屁股直接直接坐在了地上,身下的玉磚時不時泛起冰涼的寒意,謝姝月吸了吸鼻子,摸着小白狐柔軟的皮毛,一言不發。

咔嚓——

一道推門聲驟然響起,謝姝月的身子猛地一僵。

“月兒去哪了?”皇後掃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大殿,皺了皺眉,轉頭對身後的幾個宮人問道。

宮人們也是吓了一跳,可見這空曠的殿中确實是沒有粉衣少女的身影,也頓時慌了神,跪在地上解釋道∶“剛剛謝小姐人還在裏面的……”

“剛剛還在,怎麽現在就不見人影了?”女官素心柳眉倒豎,厲聲質問道∶“可是你們幾個當差不仔細,還敢在這編出瞎話來糊弄娘娘?”

宮人們聞言更是吓得冷汗涔涔,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皇後娘娘。”

謝姝月聽到聲音,怕牽扯到無辜的宮人,連忙扶着牆站起身來,抱着小白狐匆匆從內室中走出。

幾個宮人見到謝姝月安然無恙,頓時松了一口氣,見素心揮了揮手,連忙告退。

皇後也是有些詫異怎麽跑到了寝殿的內室中去,但看到謝姝月懷中抱着的小白狐心下頓時了然,含笑道∶“原來這個小家夥在這裏,可是它又跑到內室去搗亂了?”

小白狐有些害怕生人,下意識地又往謝姝月的懷中縮了縮,謝姝月只得摸了摸它的頭表示安撫,這才點了點頭,解釋道∶“臣女聽到聲響便想要去查看一番,并非故意擅闖太子內室。”

“無妨。”皇後擺了擺手,制止了謝姝月的解釋,臉上笑意盈盈,“你們本就已經定下了婚事,就算是進了也不礙事的。”

謝姝月一聽到婚事二字,頓時又想到了之前那本冊子,耳根處都泛起了薄紅,連忙低下了頭。

皇後見謝姝月這般神色,以為她是因為感到羞澀,心裏頗有些好笑,但想着小姑娘臉皮薄,倒是非常貼心的主動岔開話題,随手便推開了內室的門,“這小家夥最是調皮,它可是有弄壞什麽東西嗎?”

“沒有……”

謝姝月将小白狐交給一旁的宮人,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皇後環視了一圈整整齊齊的內室,發現确實沒有什麽東西收到損壞,剛想關上房門,視線瞥見了落在落在地上的書冊,忍不住皺了皺眉,“殿中的宮人怎麽這麽不仔細,地上的書都沒有收拾。”

謝姝月聞言面色一僵,順着皇後的視線看過去,正是那本被她扔了出去的書冊。

眼見着素心手腳麻利地上前撿起了書冊,拿起來掃了一眼之後,神色如常地合上書頁交給了皇後。

皇後也接過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道∶“铮兒也真是的,這種書怎麽能亂放,去給他擱回去好好收着。”

謝姝月難以置信地看向皇後,怎麽也沒想到端莊識體的皇後會任由自己的親生兒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這等書。

皇後接觸到謝姝月震驚的眼神,又觀其滿臉通紅,心中有了些猜測,這書估計不是被殷玄铮亂放的,而是謝姝月看見了之後給扔出去的。

“畢竟你們即将大婚,內務府送過來也是有備無患。”

沒有明着問謝姝月是不是看過書了,但這話裏話間的意思在場之人卻都心知肚明。

謝姝月聞言臉上更是通紅一片,手指揪着裙擺,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縫鑽進去。

怕把人逗得太狠反倒是不好,皇後笑了笑,拉着謝姝月從內室走出,這才出聲問道∶“可是等急了,不如一會便一道在這裏用個晚膳,上次的事,太子還沒給你賠禮道歉呢。”

“不……不用了……”

謝姝月連忙擺手拒絕,她現在哪還敢讓狗太子過來給她道歉,狗太子不和她見面她就要感恩戴德了,連忙說道∶“上次臣女也是有錯,怎麽能讓殿下來給臣女道歉呢。”

皇後聞言一愣,有些奇怪謝姝月突如其來的識大體,但轉念一想,今日若是強壓着殷玄铮道了歉,往後謝姝月入了太子府,未免會惹殷玄铮不喜,反倒不如就此揭過來的幹脆痛快。

“铮兒估計一會就要回來了,你還沒有逛過行宮吧,不如晚膳後,讓铮兒陪你一起逛上一逛怎麽樣?”

謝姝月聽到這話,臉上血色盡退,煞白無比,今日之事本就把她吓得不輕,在行宮之中,她本就又孤立無援,若是這月黑風高的,她再去和狗太子單獨相處,無疑便是羊入虎口,一想到那張書冊上那些詭異的圖畫,謝姝月身體都忍不住害怕地輕輕顫抖。

“這是怎麽了?”皇後也被謝姝月的臉色吓了一跳,伸手觸碰發現她雙手都冰涼無比,連忙出聲關心道。

“皇後娘娘……”謝姝月低聲祈求道∶“臣女今日實在是身子不适,這般病容也恐惹殿下不喜,不如便改日吧。”

眼瞧着這病美人嬌怯含淚,鬓發微亂的模樣更是讨人憐愛,倒當真像一株帶着露珠的海棠般,有種搖搖欲墜的破碎美。

站在一旁的素心見了都忍不住心軟,心道若是太子殿下當真見了這般姝色,別說是不喜了,就是鐵石心腸也得軟下三分。

皇後雖然還很想讓兩人見上一面,但到底還顧及着謝姝月身子未愈,也不能強求,只得無奈同意了下來。吩咐素心準備軟轎先把人送回去讓太醫看看。

謝姝月這才松了口氣,走出太子寝殿大門時,頓覺神清氣爽,感覺空氣都要比裏面清澈多了。

只是腰間隐隐的痛感還是時刻提醒着她剛剛發生之事。

謝姝月坐在軟轎之上,一時間腦中紛繁錯雜,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時見過了太子,腦中的懷疑對象一一閃現又排除,倒是可惜了行宮中的秀麗風景,只能是走馬觀花般地匆匆一瞥。

“見過皇嫂。”

熟悉的聲音驟然在一旁響起,謝姝月示意轎夫停下,這才轉頭看向聲音出處。

只見身着一襲白衣的俊朗男子正站在不遠處,銀線織就的流雲紋更顯起風姿,手中搖着玉骨折扇,笑意吟吟地看向謝姝月。

“原來是睿王殿下。”

謝姝月眯了眯眼,見到睿王便難免想到了之前在賭城兩人匆匆打過的照面,也是莞爾一笑,“倒是許久不見了。”

睿王見其神色不慌不忙,似乎絲毫不懼怕之前之事敗露,眼底更是升起了一絲興味,似笑非笑道∶“聽說皇嫂偶感風寒,不知是不是因着前些日子不慎淋到了雨。”

謝姝月但笑不語。視線落到了睿王身後畏畏縮縮的熟悉身影上,挑了挑眉,從軟轎上走了下來,頗為納罕地打量了人一圈,“這不是徐公子麽。”

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在花樓裏被她打了一頓的徐易,聽謝輕寒說,這徐易差點沒被他家老爺子把腿打折,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竟也和睿王混在一起了。

“謝小姐……”徐易臉上表情都僵住了,沒想到都過了這麽長時間,還能在行宮裏碰上謝姝月,生怕她會舊賬重翻,吓得頓時像個鹌鹑一般。

“徐易,本王記得,當初之事你還沒有給皇嫂道歉吧。”睿王掃了一眼身後的徐易,輕描淡寫道,“膽敢挑釁皇室,足以讓你去刑部大牢走上一圈了。”

徐易這才明白睿王今日讓自己來到行宮的真實意圖,臉色白了白,登時便要給謝姝月跪下。

謝姝月皺了皺眉,不知睿王此舉到底是何意圖,揮了揮手制止了徐易的動作。

徐易不知所措的半蹲在原地,只得把視線投到睿王身上,睿王卻好似早就料到了結果,沉聲道∶“你先退下吧。”

眼瞧着徐易落荒而逃的身影,謝姝月這才看向睿王,擡了擡眼,直接了當的問道∶“不知睿王殿下今日這是何意?”

“本王只是想幫皇嫂出上一口惡氣罷了。”睿王含笑搖着手中的折扇,瞥了一眼身後的轎夫,“你們幾個先回去吧,本王會送謝小姐回去的。”

轎夫們面面相觑,但見謝姝月也沖他們點了點頭。也只得聽命退下。

此間正是一處花團錦簇之地,謝姝月百無聊賴地折了一朵月季拿在手中把玩,輕輕嗤笑了一聲,“眼下沒有旁人,睿王殿下總該說了吧?”

“人比花嬌花失色,花在人前亦黯然。”睿王沒有回答謝姝月的話,晦暗的視線落到謝姝月把玩着鮮紅花瓣的纖白手指之上,又道∶“與謝小姐一比,當真是滿園春光都黯然失色了。”

謝姝月聞言一愣,又想到了太子題的那句酸詩,連忙嫌惡把手上的花扔開,感覺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倒還當真是怪事,難道這做酸詩是皇家的優良傳統不成?一個兩個都上趕着賣弄自己肚子裏那點墨水,當真不怕把聽的人酸死。

睿王見到謝姝月這般反應,臉上笑容一滞,但還是耐着性子,嘆息道∶“本王甚是欣賞謝小姐,只是可惜皇兄卻不懂得疼惜。”

“哦?”謝姝月聞言倒是來了興趣,又問道∶“睿王何處此言?”

“謝小姐可知,皇兄其實早就心有所屬。”睿王稍稍靠近謝姝月神秘道。“這次賜婚确實并非皇兄所願。”

“此話當真?”謝姝月狀似驚訝,皺了皺眉,“我怎麽聽說太子一貫不近女色,何時又有的心屬之人?”

睿王見謝姝月上鈎,眼底詭計得逞的笑容卻是越來越深,只是面上卻依舊是一番痛心的模樣,沉聲道∶“自然是真的,皇兄現在無論走到何處都會帶着那名女子的畫像,足以可見其用情之深。”

“本王無意離間謝小姐與皇兄的感情,只是擔憂謝小姐他日入府,反倒被恃寵而驕的欺辱了去,這才忍不住提點一番。”

謝姝月打量了一眼睿王,一時間卻當真不知他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了,太子确實帶着畫像來了行宮,但上面畫的确實謝姝月本人,而照這麽一說,其中之事倒是有待商榷了。

“既如此,便多謝睿王殿下提點了。”謝姝月眼底閃過一絲暗芒,微微福了福身,起身時又是一副為情所傷,我見猶憐的作态,“時候也不早了,臣女就不勞睿王殿下相送了,先行告辭了。”

睿王倒是還想說什麽,但見謝姝月這般黯然神傷,想必也聽不進什麽話了,不過心中肯定已經開始對太子生了懷疑。總之目的已經達成,他若是再畫蛇添足,反倒不好,于是假模假樣的安慰了一下謝姝月,便任由她離開了。

謝姝月心中有事想要确認,因而腳下越發快了,不多時便已拐過垂花門,确認睿王沒有跟在自己身後,這才随手在路上抓了一個內侍,悄聲問道∶“這位公公,你可知道采星閣怎麽走嗎?”

“采星閣?”內侍打量了一下謝姝月,恍然大悟道∶“您就是謝小姐吧。”

謝姝月倒不知自己何時這麽出名了,只得點了點頭。

“采星閣就在前面不遠處,謝小姐直走便是。”內侍遙遙指了個方向,示意道。

謝姝月确認了一下方向,連忙道了聲謝,剛走出不過三步,腳步又停頓了下來,面色奇怪地問道∶“你可有見過太子嗎?”

“太子殿下?”內侍愣了愣神,又笑道∶“謝小姐說笑了,在這宮中當差的,有哪個能沒見過太子殿下呢。”

“那太子殿下到底生的是何模樣,不知公公可否告知一二?”謝姝月眼睛一亮,從自己的荷包裏掏出一片金葉子塞到內侍手中,悄聲問道。

內侍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好事,半推半就地收下後,絞盡腦汁地想着形容詞∶“太子殿下芝蘭玉樹,龍章鳳姿……”

謝姝月擡手示意內侍閉嘴,無奈道∶“你能具體說一說嗎?比如他的眼睛長什麽樣子,鼻子長什麽樣子之類的。”

內侍有些尴尬地張了張嘴,但實在是詞彙匮乏,不知如何形容,擦了擦額角的汗,猶豫道∶“這……”

“不如這樣,我再給你一片金葉子,你随我去一趟采星閣,我來畫,你來認,怎麽樣?”

謝姝月見他實在是形容不出來,只得出此下策,內侍聽到認一下人就還有賞賜拿,哪還有拒絕的道理,連忙點了點頭,便殷勤地給謝姝月在前面帶路。

迎冬早就來到了采星閣收拾行李,但眼瞧着太陽都要落山了,謝姝月還沒有回來,但這行宮人生地不熟的,她也只得在這裏焦急的等着。過了好些時候,才看見謝姝月帶着一名內侍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迎冬,這裏有紙筆嗎?”謝姝月剛剛走進采星閣,還沒來得及跟迎冬解釋今日發生之事,便提着裙擺快步走到桌旁。

迎冬被吓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見謝姝月這般着急,以為有什麽要緊之事,也顧不上去問了。連忙找出紙筆,上前幫謝姝月磨墨。

謝姝月回憶了一下記憶中陸鳴予的長相,飛快地在紙上下筆,還未等到墨跡晾幹,就把內侍喊了過來,“你看看,太子可是這般模樣?”

內侍上前細細端詳了片刻,搖了搖頭,“似乎……不太像。”

謝姝月皺了皺眉,又招手喚來了一個在采星閣中伺候的宮女,宮女看到畫作愣了兩秒,也搖了搖頭,咽了咽口水道∶“太子殿下生的要更加俊些。”

迎冬也有些好奇畫作的內容,探頭過去看了看,只見潔白的宣紙之上,正畫着一個勉強能認出五官的人形物種,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出聲道∶“小姐的畫技還是一如既往的出神入化……”

謝姝月自然不會把這當做對自己的誇獎,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退下,這才洩氣般的趴在了桌子上,這麽一番動作腰間又是一陣劇痛,謝姝月連忙捂住腰,表情痛苦。

迎冬連忙想上前查看謝姝月的情況,只得把人先扶進了內室,脫了衣裳之後才發現,原本潔白如玉的腰間有了好大一塊淤青,迎冬連忙讓人去拿紅花油來,這才心疼地問道∶“小姐怎麽去見了一趟皇後娘娘,反倒是帶着一身傷回來了?”

謝姝月把臉埋在松軟的被子裏,這才悶聲把今日發生之事一一告訴了迎冬,至于那本畫冊之事,自然是選擇性地略過了。

“小姐懷疑陸公子是太子殿下,那可有什麽證據,總不能只聽睿王的一面之辭吧。”迎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謝姝月的傷處塗抹這紅花油,幫她把淤腫給揉開。

謝姝月痛的悶哼了一聲,恨恨道∶“這還要什麽證據,一會我便再去一趟太子寝殿,親眼看一看便知真假。”

“那今夜怕是不能了。”迎冬無奈道∶“小姐回來之前,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素心過來說,太子殿下與明空大師論道,今夜便在天山寺宿下了,要等恐怕也得明日了。”

“天山寺?”謝姝月聞言猛然坐起身來,頓時腰間又是一陣劇痛。

迎冬連忙扶着人躺下,卻見謝姝月思索片刻,幽幽道∶“那明日我便去探一探天山寺。”

—————

本以為出行宮又得折騰出一堆麻煩,卻不料陛下壽辰之事出了些纰漏,皇後正忙得不可開交,以為謝姝月是在行宮中悶壞了,想出去散散心,随手便允諾了下來。

天山寺所在之處離行宮并不算遠,之前長樂郡主便是被大長公主打發到了天山寺修身養性。但因為地處偏僻,常人也并不知道明空大師會偶居于此,平日裏香客也不算太多,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

謝姝月之前只是聽長樂郡主談起過,但今天一路乘着馬車,走到了山腳之下時才發現,這天山寺竟然是建在半山腰之上的。

迎冬看了一眼向上綿延不斷的石階,低聲勸道∶“小姐身上還帶着傷,不如今日便算了吧。”

“怎麽能算了?”謝姝月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天山寺的位置,心裏也有些打鼓,但還是咬了咬牙說道∶“不過是幾級臺階,我小心一點便是了。”

“要不我随小姐一起吧。”迎冬見謝姝月這般不聽勸,也沒有辦法,只得建議道。

謝姝月聞言搖了搖頭,自己扶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馬車,這才交代道∶“你就在這裏安心呆着便是,我自己心裏有數的。”

迎冬嘆了口氣,只得眼睜睜的看着謝姝月走到山腳,如同普通香客一般,慢吞吞地爬着石階。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久,謝姝月只覺得自己骨頭都快要散架了,幸好過路的好心之人遞給了她一只木拐,她這才勉強走到了天山寺的大門前。

太子既然在與明空大師論道,想必應當是在後面的廂房,謝姝月本想裝作迷路的香客趁機溜進去,但仔細察看卻發現,通往後院的入口皆有帶着刀劍的侍衛把手。

謝姝月見到這般陣仗便知太子必定就在其中,但她四處看了看,這侍衛把守的格外森嚴,幾乎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的程度。

無奈之下,謝姝月倒是只得打量起了大殿中寶相莊嚴的神佛,見旁邊的香客都在潛心祈願,尤其是一對共同前來的男女,少女的衣着華貴,男人的袖口卻早就磨了白邊,兩人滿臉希冀的投下香火錢,一起跪在了蒲團之上。

“……惟願同心合德,白首到老。”

細微的禱告聲鑽入耳中,謝姝月淡淡一笑,想必又是一對窮書生愛上富家小姐的苦命鴛鴦,故意跑到天山寺,也是為了避開父母的耳目,偷偷過來祈願。

她一向不信神佛,但見到此情此景,心中卻難免有些觸動,鬼使神差的也跪在了蒲團之上,銀锞落入功德箱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但她卻沒有許下自己的願望。

“殿下,你該走了。”

明空大師望了一眼不遠處山林之中群鳥起飛之景,眼前棋局已是敗局,他扔下了手中的棋子,主動認輸。

“老師,是當真沒有辦法了嗎?”殷玄铮已經許久沒有喊出這個稱呼,但他現在卻仍舊有些不甘心,“鳳命之女,便不可以是旁人嗎?”

“太子殿下。”明空大師嘆了口氣,“你這般執着于改變命格,有沒有想過,或許這命格卻未嘗如你想的那般不堪。”

殷玄铮沉默地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盤,拈起明空大師的棋子,輕輕落在了一處,棋盤局勢驟變,白子再次有了一絲生機。

“本宮只知道,人定勝天。”

明空大師看着桌上的棋局,啞然失笑,随手掐指算了算,頗為解氣地冷哼了一聲,連忙揮了揮手示意殷玄铮趕緊離開。

謝姝月在大殿中跪坐了許久,直到雙腿都有些發麻,也沒有許下自己的願望,最後也只是呆愣的看着來來往往的香客,孤身一身又走回了天山寺的大門口。

京郊本就涼爽,天山寺又建造在半山腰之上,時不時便有陣陣山風穿過層層密林吹過。

謝姝月身上還穿着單薄的夏衫,之前的風寒又沒有痊愈,被冷風一吹,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鼻頭都有些發紅,可她沒能等到太子出來,不甘心就這麽回去,只得呆站在門口,百無聊賴地踢着腳下的石子。

而殷玄铮從天山寺中走出時,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苦苦尋找了數日的心上人就站在不遠處,像是一支俏生生的茉莉花枝,輕輕撩動着他的心,讓他一時間都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得啞聲确認道∶“矜矜,是你嗎?”

謝姝月聞言身形一僵,轉頭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數日的思念驟然湧上心頭,讓她頓時也顧不得別人詫異的目光,上前一步,便在衆目睽睽之下,像是倦鳥歸林一般撲到殷玄铮的懷裏。

殷玄铮連忙手忙腳亂地将人接住,失而複得的驚喜讓他忍不住想要将人抱的更緊些,但又怕謝姝月會痛,只得像是攬着絕世珍寶一般輕輕護住她,嗅着熟悉的藥草清香,溫柔地輕聲呢喃着。

“你真的回來了。”

“矜矜,是我錯了,我真的好想你……”

“不要再離開了,好不好……”

謝姝月沉默地趴在殷玄铮的胸口半響,聽着他一如往常的溫柔誘哄之語,這才想起了自己過來的真正目的,擡頭間驀然揚起了一抹和善的笑容。

“陸郎,原來真的是你啊。”

作者有話說:

磨刀霍霍向狗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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