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相

謝姝月聞言身形一僵, 這才慢吞吞地從謝輕寒身後走出,站在殷玄铮的面前,只是還是不說話, 光顧着低頭扯着自己的袖子。

殷玄铮卻伸手輕輕擡起了她的下巴, 見她原本潋滟多情的桃花眸現在紅的像只可憐巴巴的小兔子,明麗的面容眼下似被洇濕的花朵,看着格外的脆弱無辜, 心裏頓時又是一軟。

“怎麽一日不見就變成這番模樣了。”

輕輕捏了捏謝姝月的臉頰, 見她吸了吸鼻子, 卻始終一言不發,便知道她心裏必定有些不痛快,殷玄铮嘆了口氣, 轉頭對站在一旁愣神的綠芍道, “先帶你們家小姐去換身厚點的衣裳吧,她身子弱,免得着涼了。”

綠芍連忙點點頭, 也顧不得當日的陸公子是太子的尴尬了,連忙拉着謝姝月便匆匆從長廊走了下去。

只是這等待的時候委實長了一些, 讓謝姝月下去更換了衣衫, 殷玄铮卻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饒是謝輕寒也被他的态度弄的有些費解,一時間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做戲。

殷玄铮倒是氣定神閑, 聽着淩軒将剛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 嘴角的笑意确實越來越冷, 突然間視線便精準地落在睿王府管家的身上。

“看來睿王府倒是人才濟濟, 你若只是做個管家未免有些屈才了。”

殷玄铮修長的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含笑道, “本宮不忍埋沒你的才能,今日便特允你去大理寺謀個職位歷練一番。”

在場的衆人俱是一愣,睿王府的管家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見殷玄铮不似在開玩笑,連忙跪下謝恩,猶豫了片刻才問道∶“殿下,不知小人是要去大理寺的何等職位呢?”

“茍少卿。”殷玄铮瞥了一眼茍新瑞,淡淡道,“大理寺還有什麽空缺之職嗎?”

“回殿下,大理寺職位暫時已滿,怕是無處收容睿王府的這位管家了。”茍新瑞仔細思索了一番,老老實實地拱手回話道,

“茍少卿怕是忙忘了吧。”

淩軒站在殷玄铮身後,臉上幸災樂禍的笑都快要藏不住了∶“前些日子茍少卿不還說起大理寺還缺個打掃刑房的雜役嗎?那可是歷練的好去處。”

睿王府的管家聞言臉色突變。

這大理寺本來處理各種案件,本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尤其是那刑房,每日裏都是血淋淋的,讓人看着都覺得害怕,前朝甚至有不少人便是在那裏被吓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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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玄铮卻非在這時時候提出要送他去大理寺刑房當差,誰知是不是嘴上說着好聽,保不齊明日他便會在刑架之上受盡諸般酷刑。

刑房中的刑具一一在腦中閃現,似乎鼻尖已經能聞到那股濃郁的血腥之味,睿王府管家頓時跪在了地上,剛想要說話求饒,淩軒所帶的侍衛便極有眼色的将人給拉了下去。

凄慘的求饒聲還未喊出口,衆人只裝作沒能看見,心中卻是更為膽寒。

原本這也确實只是宣平侯府的私事,但既然睿王府管家先提出了要在衆人面前解決此事,他們也樂得順水推舟附和幾句看個熱鬧,一時腦子不清醒卻忘了,這皇室的熱鬧哪是他們随便就能看的。

更不論說這謝大小姐頗受帝後喜愛,就連一向冷心冷清的太子殿下今日都是和聲和氣地跟人說話,言語間滿是偏愛,眼下秋後算賬也并不意外。

而睿王府的管家已然進了刑房,下一個不知輪到的是誰……

先不提臉色慘白,在座位之上瑟瑟發抖的喬霏兒,就是原本多說了一句嘴的韓姨娘,現下都站在角落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後背早已被自己的冷汗給浸濕。

在場衆人心中固然懼怕,可都心知肚明殷玄铮今日就是要在衆人面前将此事查到底,好還謝姝月一個清白。一時間也無一人提出敢走,只得低着頭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這火不知什麽時候就燒到了自己的身上。

也幸好謝姝月并不拖延,換了身衣裳便又匆匆趕了回來,唯獨走進正廳之時,被這少見的肅穆氛圍吓了一跳,一瞬間甚至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直到看着謝姝月走進正廳的大門,殷玄铮的臉色這才肉眼可見地好看了不少,見她正在四處張望,主動朝他伸出了手。

“過來坐。”

見謝姝月這次沒有避着他,反而十分乖覺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殷玄铮滿意地勾起一絲淺笑,拉着人坐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捏了捏她的指尖。又對身旁立着的婢女道:“去煮壺驅寒的姜茶來。”

婢女連忙領命退下,殷玄铮這才将視線放到站着的衆人身上,含笑道:“諸位也坐吧,正好也瞧瞧這大理寺都是怎麽審案的。”

“免得之後因為嘴不嚴實進去了,也比旁人多上幾分經驗。”

“……”

宣平侯府上的家丁連忙搬來了不少的椅子,在場的賓客謝了恩,聽到這話更是惴惴不安地坐了下去,見殷玄铮正神色溫柔地拉着人不知在說什麽,便心知不管今日之事到底真相如何,但對外都不會再和這位準太子妃有任何關系。

“茍少卿,開始吧。”

茍新瑞點了點頭,雖然人不在大理寺的公堂之上,但卻并不妨礙他審案的效率。

“馬姨娘,你可知道小少爺手中的綠豆糕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綠豆糕……”馬姨娘眼下也早已冷靜了下來,別過頭不敢與謝姝月對視,聽到茍新瑞的話才仔細思索了片刻,驚訝道,“那綠豆糕是妾身拿給他的,是花廳那邊的桌子上擺着的糕點!”

茍新瑞沖一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領命,連忙帶着人将馬姨娘桌上的糕點全部端了過來。

不止是綠豆糕,還并帶着一碟棗泥山藥糕,一碟荷葉酥,一碟桂花糕和一小碗紅豆乳酪。

“胡太醫,勞您驗過。”

胡太醫走上前去一一察看,時不時還要用銀針撥弄幾下,臉色越來越凝重,轉身對茍新瑞道:“這些糕點同樣有毒。”

“什麽……”馬姨娘聞言頓時癱倒在地,難以置信道:“你是說……這些糕點全部有毒?”

驚呼聲和議論聲再次響起,在場已經有人臉色開始難看起來。

本來是歡歡喜喜來赴宴,誰曾想到竟然會有人在糕點中下毒,還釀成了命案,一時間心裏難免都膈應的慌。

“其他桌上的糕點可還正常?”殷玄铮見狀問道。

“回殿下的話,其他桌上的糕點一切正常,唯獨這張桌上的糕點被下了粉娥嬌花粉。”

“馬姨娘桌上的糕點似乎跟我們的不太一樣,數量似乎也少了些。”謝姝月的聲音還有些沙啞,盯着那幾碟糕點突然出聲道。

“大小姐有所不知,因着恒少爺一向身子不好,所以平日裏都是揀着一些好消化的糕點送上。”

今日壽宴是李姨娘一手打理的,她原本與謝雪柔坐在角落處,但聽到謝姝月發問,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主動上前解釋道:“今日賓客衆多,後廚那邊也忙不過來,只得做了幾樣簡單的來。”

“大人明察,奴婢絕無毒害少爺之心。”還未等茍新瑞出聲,廚房仆役之中便有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廚娘走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道,含淚道∶“馬姨娘是奴婢一家的大恩人,奴婢怎麽可能會有這等害人的念頭。”

“小梅。”馬姨娘猛地拉住了廚娘的胳膊,尖利的指甲甚至深陷皮肉,馬姨娘卻全然不顧,質問道∶“你說,到底有沒有見到大小姐進過廚房。”

“大小姐從未來過。”小梅吃痛地将自己的胳膊掙脫出來,轉頭怯怯地看了李姨娘一眼,突然磕頭道∶“只是奴婢中途被總管叫了出去,回來時便見李姨娘從廚房離開了,手裏還攥着個荷包,裏面不知裝的是什麽。”

“一派胡言!”李姨娘從小梅看過來的那一眼時便已覺不妙,聽到她說的話猛然站起身來,怒道∶“你哪只眼睛見我進過廚房?”

“太子殿下和大理寺的大人在此,奴婢不敢說謊,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婢女跪在地上面色不改色道。

謝姝月原本正默不作聲地捧着茶盞小口抿着姜茶,口中滿是生姜所特有的辛辣之味,她一向不喜歡這般沖鼻的味道,可無奈殷玄铮就在旁邊盯着,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也總不好再耍小性子,只得硬着頭皮有一口沒一口地敷衍了事。

獨獨聽到這句話時,她的臉色一冷,順勢将茶盞擱在了桌上,轉頭便向李姨娘所在的方向看去。

宣平侯臉色也不太好看,只得輕咳了一聲,提醒了一下失态的李姨娘。

身旁的謝雪柔扯了扯她的衣袖,李姨娘勉強讓自己定了定神,辯解道∶“妾身今天早上與老夫人身邊的秋菊說了好半響的話,大人可喚秋菊前來詢問,便可證明妾身清白。”

“今天早上奴婢确實見過李姨娘。”

原本跟着老夫人回去的秋菊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人群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緊不慢地緩緩上前,似乎早就已經等候多時。

李姨娘頓時松了口氣,心又重新落回了肚中,可惜還未等她出聲感激,只聽秋菊話鋒一轉,補充道,

“只是當時奴婢也是見李姨娘從廚房方向匆匆過來,這才多嘴問了幾句。”

“什麽?”

不僅是李姨娘臉上滿是難以置信,謝姝月的眼底也忍不住劃過一絲詫異。

“秋菊,你也開始說瘋話了?”謝雪柔未曾想到竟會是這種發展,怒叱道,“還是說你是受了旁人的指使,當着太子殿下的面,也敢在這裏栽贓陷害!”

迎着衆人的視線,秋菊卻依舊不慌不忙,甚至瞥了一眼氣到跳腳的謝雪柔,淡淡道:“二小姐何必這般惱羞成怒,到底這粉娥嬌也不是只有大小姐一人獨有。”

“奴婢沒記錯的話,李姨娘的房中不是也有一株粉娥嬌嗎?”

李姨娘将謝雪柔拉回了自己的身後,看着眼前正一唱一和的秋菊和小梅。下意識地觸碰到了袖中的那枚精致的荷包,手指難以自制地輕輕顫抖起來,幾乎不用打開,她便已經知曉,裏面裝着的必然是粉娥嬌的花粉。

不過須臾之間,她便已經想通,為何今天早上秋菊執意要見她,又為何要在剛才塞給她一個荷包。

今日之局,本就不是沖着謝姝月來的,而是明晃晃沖着她而來的,分明便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秋菊的神色坦然自得,分明便是知道,她不敢當着衆人的面說出兩人的關系。她早就應該明白,從秋菊被派入府中協助她之時,便已經存了要将她取而代之的念頭,上頭想要放棄她這枚棄子,她卻不能不認命。

“不知二小姐是否……”

“和柔兒沒有關系,是我幹的。”

李姨娘打斷了秋菊未能說完的話,頹然地跪在地上,掏出袖中的荷包,頭深深的低了下去,沉重地嗑在冰涼的地面之上,“是我将粉娥嬌的花粉摻進恒少爺的糕點當中的。”

“李素織!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的孩兒!”

馬姨娘尖叫地撲向李姨娘的方向,尖利的指甲死死掐住她的脖頸,周圍的婢女家丁連忙上前制止,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将二人分開。

“毒婦!”宣平侯臉色陰沉地怒罵道,似乎從未想過最得自己心意的枕邊人心腸竟這般狠毒,甚至親手毒害了他的小兒子。

“太子殿下,侯爺,妾身還有一事要告發!”馬姨娘雖被身旁之人按住,但眼神始終死死地盯着李姨娘的方向,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鬼魅,咬牙切齒道∶“當年偷換孩子一事,還有夫人突然病逝,都是她李素織一手操縱的!”

清脆的瓷器破碎聲在室內響起。

謝姝月手中裝着姜茶的茶盞驟然摔落在地,濺出的溫熱茶湯打濕了她的裙擺,綠芍驚呼一聲,連忙俯身想要幫她擦拭,卻被她制止了下來。

“李姨娘,我只問你兩件事。”謝姝月冷聲說道,“第一,你有無幕後主使,第二,當年的琴姨娘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此事是我一人所為,琴姨娘當年也并不知曉。”李姨娘毫不猶豫便将責任一并攬了下來。

“姨娘……姨娘你說什麽呢……”已經被吓傻的謝雪柔掙脫了想要拉住她的婢女,跪在李姨娘的身旁,搖晃着她的肩膀,“姨娘你說話啊,你剛剛說的都不是真的!”

李姨娘的脖子上還帶着幾絲血痕,強忍住疼痛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放眼看去,宣平侯沖她怒目而視,馬姨娘恨不得生食她的血肉,身邊的親生女兒手忙腳亂,就連一向淡然的謝輕寒眼神都帶着殺氣,在場的衆人也是議論紛紛,時不時向她投來鄙夷的視線。

唯獨謝姝月坐在上首,除了剛剛的失态之外,除了臉色冷了冷,似乎再多看她一眼都覺得髒了眼,扭過頭去沉默不語。可即使這般,殷玄铮卻始終緊緊牽住了她的手。

隔着那麽一段算不得長的距離,李姨娘卻有些恍惚,一瞬間她卻突然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蘇蓉笑意盈盈坐在堂前,可定睛看去,卻只是滿面冷漠的謝姝月。

不僅遠比她母親幸運,而且比她母親更聰明,心也更狠。

“妾身認罪,願接受任何責罰。”

一場鬧劇就這麽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謝雪柔死死拉着侍衛,不想讓他們帶走李姨娘,卻最後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無助地流着眼淚。馬姨娘神色凄惶的坐在角落,被秋菊柔聲安慰着,原本今日應喜氣洋洋的宣平侯府如今卻是一片慘淡。

謝姝月收回了視線,面色冷淡地站起身來,擡腳便要離開這處是非之地,手腕卻突然一緊。

“先別走。”殷玄铮握住了謝姝月的手腕,迎着她疑惑的視線,慢吞吞地将人給拉到自己的身旁,冰涼的眼神從幾人身上滑過,說道∶“今日之事還沒完。”

“太子殿下……”

喬霏兒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梨花帶雨地懇求道∶“臣女年幼無知,一時竟被奸人所說的話蒙了眼睛,還望殿下看在臣女祖父的面子上饒恕臣女……”

“喬太傅的面子。”殷玄铮輕撫着手上的玉扳指,突然轉頭看向身旁的謝姝月,含笑問道∶“矜矜以為喬太傅的面子,價值幾何呢?”

被喬霏兒期待的目光看着,謝姝月卻慢吞吞道∶“我不認識什麽喬太傅,所以他的面子在我這裏一文不值。”

“那倒也是,矜矜既然連本宮的面子都不願意給,喬太傅的面子又算得上是個什麽東西。”殷玄铮挑了挑眉,對謝姝月的回答似乎格外滿意,這才轉頭看向淩軒。

淩軒點了點頭,身旁的侍衛再次上前把人架起,拖着便将人給帶走了。

馬姨娘戰戰兢兢地看着喬霏兒被帶走,隐約意識到相比于太子殿下,謝姝月才是握着生殺大權之人,連忙膝行到她的身前,哀聲道∶“大小姐,妾身适才胡言亂語,恒兒無辜被害,妾身也只是一時着急……”

見謝姝月不為所動,馬姨娘又含淚道∶“大小姐,看在恒兒在天之靈的份上,妾身……”

“馬姨娘。”

未等馬姨娘說完,謝姝月便出聲打斷,冷漠淡然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忽而道∶“恒兒的在天之靈,估計也不願意看到你這幅醜惡模樣。”

“大理寺的事情歸茍大人管,馬姨娘好自珍重吧。”

說罷,不顧馬姨娘的悲泣,謝姝月毫不留戀地徑直走過她的身旁,撐起油紙傘走入重重雨幕之中。

謝輕寒眉頭輕皺,怕謝姝月情緒不穩再出了事,匆匆讓一旁的小厮拿過了傘便要跟上去,只是剛想要接過傘時,一只修長如玉地手卻率先截胡。

嘩啦——

殷玄铮慢條斯理地撐開傘,絲毫沒有搶了人傘的羞愧感,反而是對謝輕寒微微颔首道∶“有勞謝世子費心。”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要去醫院複診,更新可能會有所延遲,之後會補上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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