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瘋子
昭永二十年深秋，傍晚，北幽國鎮北王府偏院。
平時鮮少有人會來這偏院，這時卻傳來了腳步聲，還有隐約的女子低語聲。
偏門附近有個小屋子，屋內躺了個人，面色蒼白，正緊鎖着眉頭。
那女子說話聲音離得愈近，語聲聽着也更清晰了些，這人說話音調頗高，還尖細，聽感着實不太好：“就你跟個活菩薩似的還真要給這人送藥，不都找了郎中看過了嗎？都幾天了，早就好了吧，他怕不是偷懶，想裝病歇着，誰知道他一個人在這兒幹嘛呢，不信你去看看。”
“可是不管怎麽說，也是王爺同意讓先生來教小王爺的，鬧出人命總不好吧。”另一個低低的女子聲音響起，聽起來比上一個聲音溫柔很多。
“人命？”先前開口的女子冷笑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怕是活不過明年了，就算真死了，也不過就是早死了一年，又有什麽區別？”
“別說了，那都是算命先生信口胡謅的話，怎麽能當真？”
唐墨州腦內一片混亂，這些聲音在他腦中充斥着，感覺暈暈沉沉，他想努力聽清她們到底在說什麽，但聽到的也只是幾個模糊的字眼兒。
在聽到“死”字時，他突然一激靈，意識清醒了些。
他努力地想睜開眼，但奈何眼皮太沉，怎麽也睜不開。
敲門聲響起，門口有人喚道：“先生？”
先生？
“先生，先生您好些了嗎？”
“先生，我進來了？”
門被推開，有光照進來，唐墨州感受到光線刺激，終于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正待在一個破敗雜亂的小屋子裏，再低頭一看，自己穿了件青色長衫，長發淩亂地散着，垂至胸前。
他印象裏明明上一刻還在地震現場忙着疏散學生，發現有個學生沒逃出來，他直接返回教學樓裏找人去了，然後感覺背後有重物壓了下來，随即失去了意識。
他沒再多想，很快得出結論——自己穿越了。
似乎還被稱為了“先生”？
莫非是古代的教書先生？
他把目光移向門口的兩個姑娘身上，二人皆一襲白衣，都梳着古裝劇裏小丫鬟的發髻，只是左邊那侍女好像愛美，頭上戴着珠釵，手上也戴了個玉镯，略施粉黛，右邊那位則從頭到腳都是素的，但相貌給人感覺幹淨清純，看着比左邊那位順眼很多。
右邊姑娘手裏端着個托盤，怯怯道：“先生，該喝藥了。”
左邊女子看他打量二人，白了他一眼：“看什麽看，你沒見過我們嗎？我們好心給你帶藥，你愛喝不喝，反正你……”
他懶得聽下去她要說什麽，直接打斷道：“我喝。”
“你這瘋子膽子怎麽這麽大，居然敢打斷我說話！”
唐墨州差點噴了，自己穿成的這位如果真是個教書先生，怎麽混的如此慘，連個普通丫鬟居然都能大聲呵斥他。
聽這二人對他的稱呼不同，好聽點的就叫先生，難聽點的就是瘋子，饒他在現代愛好研究推理，自诩智商還算不錯，這一時半會兒腦子也轉不過來了。
這時還沒搞清楚自己身份，不敢貿然與此女對峙，他只當作沒聽到，默默接過右邊姑娘遞來的藥碗。
這托盤上刻着繁雜的紋路，一看便知絕不是普通人家。
藥一入口他就差點吐了出來，這東西苦的他想罵娘，感覺在現代喝中藥都沒喝過這麽苦的。
他強忍着惡心喝完藥，對丫鬟一笑：“謝謝。”
小姑娘吓呆了，瞠目結舌地看着他：“你……”
這下連另一個有點趾高氣昂的丫鬟也愣了：“怎麽發個燒還變性了？”
他翻身下了床，正要把那看起來好說話點的丫頭帶出去問問自己的身份情況，就聽遠處一道清脆響亮的少年聲音響起：“又不是我故意推的他，幹什麽非要我來看他，小爺我劍還沒練完呢！”
旁邊似乎是個管家之類的人物在好言相勸：“小王爺，這是王爺吩咐下來的，讓我帶您去看看先生。王爺說了，平時您不好好跟先生相處也就罷了，但這次先生落水您也脫不開幹系，不管怎麽說您都得來看看先生，再道個歉，您态度好點，先生他也不會跟您計較。”
“他這人平時就瘋瘋癫癫的，我也沒想到他真那麽脆弱，只是不小心起了争執，居然就掉水裏了。小爺我也是有良知的，別什麽人出了事都扣我頭上，我雖不太看得起他，但我可從沒想過要害他，”他有點不屑地笑了一聲，“就算真說要害誰，他還不值得我去費心思。今日是看在你是看着我長大的份兒上，我不想讓你為難，也就只能應了，但不代表我真的在意這件事。”
管家擦了把額上的汗：“您這又說的什麽話，既然來了，就別再多言了。”
頃刻間人已至門前，少年衣着華貴，頭發高高束起，才十四五歲的模樣，稚氣未脫，一臉傲然。
他看到唐墨州正好端端站着，扯了扯嘴角：“喲，這不是好了嗎？”
唐墨州方才聽這少年在外面說的話，還有管家喚他小王爺，心裏大概猜到了幾分。
自己現在在的地方應該是一個王府，原身是個教書先生，負責教的就是這位小王爺，原身落水也是因為與這人起了争執。
這些都是原身和這小王爺之間的恩怨，和自己也沒什麽關系，唐墨州本不想理會，但聽到那句“他還不得值得我去費心思”，心裏突然湧上一股不爽。
在現代他雖只是個體育老師，但教育界同樣水很深，那些肮髒事兒他沒經歷過但也知道個大概，對這些高等階級的人他骨子裏就有點怵。
也很厭惡一些身居高位就把別人不當回事兒的人，尤其是在古代，人都分三六九等，人命微如草芥，那些位高權重者想要誰的命不過就一句話的事兒。
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遇上這種事，也會這般的被人輕視。
下意識的，他看着小王爺的眼神也有點不太友好了。
小王爺見唐墨州看自己的眼神陰冷，心裏打了個冷戰，但面上仍是一臉不屑：“你這麽看着我是要做什麽？誰給你的膽子？”
唐墨州懶得理會，只對給自己送藥的那個小丫鬟道：“姑娘，我有事相詢，能請你跟我出來一下嗎？”
問話是一定要問清楚的，但還是尋個清靜點的地兒比較好。
“哦，好。”小姑娘弱弱答應道。
小王爺見他根本不搭理自己，一時有點生氣，唐墨州帶着人朝門口走去，走過他旁邊時，他倏然出手襲擊，但對方輕輕一側身，躲開了他這一招。
唐墨州心中暗叫好險，要不是他餘光瞟到這小子手上動作，只怕就逃不掉了。
“哎！這怎麽回事！”身後小王爺大怒，唐墨州面不改色，只當什麽也沒發生。
走到門口時，感覺身後似有異動，他立馬轉身，見小王爺不再是出手，而是伸腿直踢向他小腿處。
在現代他學過散打和太極，遇到別人襲擊，身體的本能反應就是回擊。且他本就在提防小王爺一次偷襲不成還會有第二次，所以這一次，唐墨州的反應也比方才要快。
他側身躲過這一腳，朝小王爺的膝蓋重重給了一記。
小王爺見偷襲又沒成，心中訝異更盛，更沒想到唐墨州也敢對他動手動腳，完全沒有防備，成功被這一記踹倒在地。
唐墨州沒再看他一眼，徑直出了門，剛走了一步想起來該交代一下，便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了眼在地上惡狠狠瞪着他的小王爺，抱拳微笑道：“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落水發高燒，我頭還有點痛，對過去的事情也記不太清了，适才若有冒犯，我在這裏向你賠個不是。”
“你，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小王爺看管家和丫鬟也都驚呆了，一動不動地杵着，頓時怒氣攻心，“你們在幹嘛，還不快扶我起來！”
唐墨州聽着背後小王爺氣急敗壞地叫喚，面上毫無所動，但心中早就樂開花兒了。
爽快，太爽快了！
他走得快，不多時已經出了偏院，來到一片湖邊。
“先生，您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嗎？”身後小丫鬟問道。
“不錯，關于我的全部，我都忘了。我請你出來，是看你對我還算友善，應該好說話，關于我的事你知道什麽，便都告訴我吧。”
小丫鬟抿唇，看上去有點遲疑：“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先生您本是京城裏小有名氣的一位才子，是皇後娘娘的外甥，可惜後來您的父母去世了，您的精神就不太好了，有時還正常，但大部分時候都喜怒無常，行事也讓人摸不透，有時在路上随便碰見個人就神神叨叨地拉着人家說一些古詩文。我還聽說，先生還清醒時，曾拒絕過皇帝想請您入朝為官的請求，至于別的就不太清楚了。方才看您的表現與往日全然不同，我便感覺很驚訝。”
“那你們王府的人都覺得我這次會死嗎？”
“不是這次，”她有點難為情，“先生，這件事我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先生雖然科考成功了，但您中榜那天，有個算命先生跳了出來，說以前給您算過命，發現您命格不好，很有可能活不過二十歲。當時好多人都在現場，那算命先生的話就這樣傳了出去，再後來，您的家中出了那樣的事情，您也……所以很多相信算命的人都覺得您……”
“那我今年多大？”
“這我不太清楚。”
科考都考中了卻不想當官，唐墨州也搞不懂這是什麽迷惑行為，只能理解為原身是個略清高的才子。
他自然更不信算命這一說，方才問年紀也不過是随口一問。
“那現在是什麽年代，這兒的主人又是什麽身份？”
“現在是昭永二十年，這裏是北幽國鎮北王府，剛剛那位，就是王爺的小兒子。”
……這又是哪朝哪代？他在現代愛好研究歷史，當真沒聽說過這朝代。
合着自己是拿了個架空穿越劇的劇本。
唐墨州慢慢向湖水處走近，邊走邊道：“我猜，小王爺生性頑皮，很可能在認識我之前也氣跑了很多教書先生，王爺廣招有志之士來教導小王爺，或許是我清醒時主動上門請纓，王爺看在皇後的面上便應了，小王爺見我精神不正常，定比其他人好欺負，自然也想讓我留下，不然王爺之後還會不斷地給他找教書先生。只是我雖然留下了，在這裏卻不怎麽受人待見，很多人私下裏瞧不起我，也只能住偏院那麽破舊的屋子裏。至于這片湖，應該就是我落水的地方吧。”
“額，您猜的基本正确，但有一點您說錯了，那屋子是您自己執意要住的，并非我們有意虐待您，想讓您住好一點的地方，您也不願意。”
“……”精神病果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這時天色有點昏暗，他俯身朝湖中看去，只能隐約看得出原身很瘦，他擡起胳膊看了看，雙手又叉了下腰，好家夥，原身這小身板兒，瘦的跟個竹竿兒似的，怕不是營養不良。
瘦是瘦了些，不過他自己感覺，原身個子應該不矮。
“那你知道我叫什麽嗎？”最關鍵的差點忘了問。
小丫鬟回憶了下：“我記得，先生名叫唐墨州。”
“……”竟還和現代的自己同名同姓了。
他正想問問原身的名是哪兩個字，就見那小王爺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大喊：“唐墨州！我齊慕照跟你沒完！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有本事別偷襲啊！我們一對一打一架，看你能不能打得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