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任重道遠

唐墨州思來想去，覺得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再看齊慕照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兒，又一次覺得很有可能自己還是多慮了。

這時李爻舉起手：“唐先生，我做完了。”

其他人還沒做完，他是第一個做完的，果然此人還是有點水平的。

唐墨州接過他交上來的卷子，大概掃了一眼，基本上每道題他都答出來了，而且字跡流暢，語言清晰有條理，邏輯缜密，确實是個人才。

“李公子，其實你大可以不用來聽學的，我認為現在的你水平完全超過了我，我實不足以教你什麽。”

唐墨州這這麽明顯的下逐客令，李爻聽了仍沒什麽反應，只淡聲道：“唐先生過謙了，其實你我二人從前也有些交情，我知道你的才華到底如何，也很感激你對我的肯定，不過我其實并沒想經常過來聽學，先生若不想讓我來，我以後不來就是了。”

“……”唐墨州汗顏，這輕輕巧巧一番話，反倒把他說成了不容人的那一方，但唐墨州是打定了主意想趕這人走，不管他怎麽說，都得接住了，而且還得堅持自己的想法。

倒不是因為他容不下人家，而是他确實是感覺自己要是教他很怕教不好，再者此人的身份不得不讓他有點忌憚。

既然對方給自己下馬威，那他怎麽能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于是他堆起了一臉假笑：“李公子這又是說的什麽話，我怎麽會不想讓你來呢，我只是怕教不好你，誤了李公子你的大事，你要是看得起我，願意來，那對我這小院來說也是蓬荜生輝啊。”

唐墨州知道也許從自己問他是不是所有行動都是太子的意思開始，李爻就已經察覺到自己的疑心了，所以他才回擊了這麽一番話給自己。

不過他倒不怕什麽，不管怎麽樣，他自己的立場必須要堅持住了，必須讓他們有所察覺。

李爻沒說什麽，只一拱手，然後又坐了回去。

這時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做完題了，唐墨州瞟了一眼齊慕照，見他居然不吹紙玩兒了，而是趴在桌上開始會周公了，他随手揉了個紙團砸到他腦袋上，齊慕照正沉浸在睡夢中，陡然感到腦袋上砸了個東西，登時就醒了。

他揉揉眼，一擡頭頭頂上就是唐墨州的臉，吓得他差點跌下去。

“先生……我錯了。”

“你還挺悠閑啊，說說你都夢到什麽了吧。”

齊慕照一撇嘴：“我不敢說。”

“不敢說？為什麽？”

“因為不是太好的東西……先生如果真的想知道，回頭找時間我私下裏告訴你吧。”說完他又拿起筆，乖乖抄起書來。

“噗，”唐墨州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看在你這麽主動的份兒上，這一次先放過你，但是下不為例，聽見了嗎？”

“哦，明白了。”

唐墨州看了一眼其他人的作答，只能稱得上是中規中矩，他本想今天給他們講講“但使龍城飛将在”裏的這位飛将軍李廣的事跡，但是今天李爻在，這人恐怕不好唬過去，如果說出來這句詩，他肯定會奇怪詩的出處，到時免不了又要被懷疑。

“既然你們中有人想上戰場，那現在我給你們做一個假設，假如北幽如今要和周邊一國家出戰，但到戰事正酣時卻出現勢均力敵之場面，雙方僵持不下，對方先退了兵回到己方營地，如果你們是主帥，你們會怎麽做？”

衆人思考了一小會兒，齊慕照舉手道：“我的想法是先按兵不動，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什麽破綻？”

“我們可以想辦法斷其糧草，等他們都餓的堅持不住了，再出戰！”

唐墨州搖搖頭：“這個法子乍一聽上去還可行，但你有沒有想過對方會不會有可能有備用糧草？亦或是你怎麽能保證完全斷掉對方全部的口糧？還有，你敢斷定對方露出的破綻就一定是他們真實的破綻嗎？”

齊慕照道：“當然不會那麽輕易上當了！肯定要事先派人去敵軍那裏打探一下情況啊，确認他們是真的不行了再追擊出戰。”

“那你有沒有想過，己方這邊也可以施以類似的策略，誘敵入甕？”

“這樣也可以嗎？那不就是騙人嗎？父親沒教過我可以這樣啊……”

唐墨州耐心解釋道：“小王爺，有道是兵不厭詐，我所言此舉也乃行軍中一道計策，名為‘上屋抽梯'。”

齊慕照不解：“這是什麽意思？”

唐墨州看向其他人：“你們有人知道嗎？”

李爻道：“意思是抛出己方這邊一些誘餌給敵方看，誘其追擊，另外截斷對方的後路，方能一舉殲滅對方。”

唐墨州接着道：“這其中的門道很多，需得想出萬全的、足以讓對方相信的策略，例如示弱、設下埋伏，甚至是以利誘之，這要根據對方的情況來做出不同的決定，所以也要求在行軍前将對方所有的底細都摸清楚，不止是軍隊上的情況，還有主帥、将領、軍師等等一些在一場戰争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人他們的性情如何。二十年前，陛下剛登基那一年，邊境一個國家來犯，這件事你們應該知道吧？”

齊慕照自豪道：“當然知道了！那是我父親率軍出征的戰役，經此一戰後他便受了陛下的封賞，給了他新的封號，父親此前帶兵出征從未敗過，‘鎮北'的寓意就是鎮守北幽。”

他的語氣十分得意，就像那不是他父親的佳績，而是他自己的事兒一樣，唐墨州知道他小孩子心性，沒有接着他的話頭說下去，繼續道：“這一戰如果你們有仔細了解過這段歷史就會發現，敵方國家在此戰中甚是輕敵，因為他傍上了另一大國，得了庇護，手握二十萬大軍，我方人數不敵，但當時我方軍師想到了一個很妙的法子。”

齊慕照忍不住追問道：“什麽法子？”

“他派鎮北王手下一将領率兩千精兵在隐蔽之處躲起來，開戰時我方鎮北王率八千人馬佯作戰敗逃跑，并且故意遺落了很多武器和軍用物資，趁對方傾巢追擊時精兵便潛入對方營中插上了我方的軍旗，同時另一邊鎮北王手下一副将在另一處率一萬大軍已經做好了準備，兩軍合為一股，敵軍本就輕敵，再加上我方戰士鬥志這時驟然旺盛，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

唐墨州這時停頓了下，齊慕照便接着他的話說了下去：“我知道了！敵方感覺力不從心後便想回自己營地，但是這時他們的營地裏已經被我們的人攻占，自然不戰而敗了！”

唐墨州點點頭：“确實如此。”

齊慕照感嘆道：“原來這一戰其中要講究的有這麽多，怎麽父親都不和我說啊......”

李爻笑道：“小王爺性情爽快單純，王爺覺得就算說了你未必也會明白吧。”

“确實是不會明白，聽先生這麽一講這件事，又一次覺得打仗不是那麽簡單了，這其中要考慮的真的好多。”

“所以啊，小王爺，”唐墨州拿扇子敲了敲齊慕照的桌子，“想要習好兵法，這一路，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