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蒼白的臉上泛起可疑……

由于晚上睡得太晚,千願第二天進入游戲的時候,崽崽已經上完一天的早課,午休回家了。

昨日一天暴雪,外面路上的積雪已經能覆過人的腳。不過今天一早,各處的低等垃圾回收機器人便開始行動,鏟出了一條狹窄的道路。

一座垃圾場便坐落在貧民窟內,因此這兒的機器人并不少,岑寒得以順利出行。

崽崽每次從學校回來心情值都會壓得很低,但這一天不一樣,日記本裏的心情數值維持在綠色。

千願在他修複一個破損的機械零件時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好奇地看着崽崽,試圖使用腦電波溝通。

然而崽崽顯然沒能對上她的腦回路。

小幽靈扒着他的肩,探着個小腦袋,烏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強烈的求知欲。岑寒在她出現的那一刻便将晶膜戴上,不解蹙眉,視線落到桌上淩亂的機械零件碎片與工具,又彷佛明白了什麽。

他微微傾身,從櫃子裏拿出一本機械入門的書籍,交給小幽靈。

“這本書講得比較易懂。”他揉了揉額角,言簡意赅道:“你可以看看。”

頓了頓,又偏了偏頭,用下颌點了點新出現在角落裏的一個小紙箱:“張三告訴我,明天晚上去黑市。我讓他幫我賣了一些零件,你……不用去幫我找吃的。”

——只有他能看見小幽靈,雖然不知道它是怎樣得到食物的,但大概很不容易。

崽崽的聲音隐約有些疲倦,板着包子臉說完,轉過頭繼續擺弄機械。千願瞅着自己懷中猝不及防被塞進來的書本,迷茫地歪過頭。

……游戲中的崽居然讓她不要養他,這該怎麽辦,在線等,有點急。

而且,這本書又是什麽意思!讓一個高中都沒有念完的小學渣來游戲裏繼續讀書真是太為難她了。

千願在心中嘀嘀咕咕。

雖然困惑,但出于好奇,她還是把手中的書本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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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的材質特殊,看上去像是彩色玻璃,卻十分柔軟輕薄,撫摸時觸覺順暢絲滑,上面的文字邊角泛着晶瑩的亮光。

或許這個游戲中的書本并不是用樹木制造而成——這也不奇怪,畢竟是游戲,什麽新奇古怪的設定都有可能出現。

千願一目十行地看了幾頁,感覺有點兒頭大。

這游戲文案大概是在科幻作品上下了不少功夫研究,編得頭頭是道,滿篇都是千願看不懂的專業術語。

她放下手中的天書,為了再次确認一下自己識字這個事實,默默打開崽崽的日記本。

【十一月六號,淩晨4:00】

【岑寒前往垃圾場。】

【岑寒撿垃圾。】

【十一月六號,清晨5:30】

【岑寒用垃圾制作機械零件。】

【岑寒修複機械碎片。】

【十一月六號,早上7:00】

【岑寒在路口等待。】

【岑寒一直打噴嚏,他好像有點感冒。】

【十一月六號,早上7:30】

【岑寒找到張三。】

【岑寒前往學校。】

……

下面的日記還有好長一段,千願卻已經沒有心情看了。

她睜大眼睛,看向崽崽身下輪椅的輪子上沾上的雪泥,又去看他手裏搗鼓着的機械零件。

她昨天兩點才下線,崽崽四點跑去撿垃圾,這是一夜沒睡,還是只睡了兩個小時?

怪不得他剛才聲音有些不對勁,好像很累的樣子。熬夜之後還在路上等了那麽久,這大冬天的,衣服又薄……

千願忍不住皺起了臉。

下一秒,坐在書桌邊專心致志的岑寒動作忽地一僵。

一只從旁邊探來的手觸碰他的下颌,将他的臉微微轉了過去。那力道不重,他下意識地想要偏開臉,瞳仁卻避無可避地對上小幽靈的表情。

明明是一張笑臉,眼角卻向下耷拉着,看上去有點兒垂頭喪氣,又好像……像是在擔心。

……擔心?

會是在擔心他嗎?

小幽靈的嘴巴又在開開合合,像是在說些什麽,卻沒有任何聲音。半晌,它忽地松開手,往房間另外一側跑去。

岑寒黑浸浸的眼順勢轉開,抿了抿唇。

……如果可以聽到它說話就好了。

這個想法剛掠過心尖,他下意識地便因自己的貪婪無度而微微怔神。但那念頭像逢了甘露的新芽,剎那間便有茂密生長的趨勢,半點都無法克制。

指間的螺絲釘沒有對準,不小心掉到桌上,金屬與木桌碰撞,發出細微聲響。岑寒單指準确地将它摁住,心不在焉地拾起螺絲釘。

……為什麽不能聽見它說話?

他坐在書桌前,一言未發,思緒沉沉,直至那只小幽靈又吭哧吭哧地跑過來,往他手裏塞了一個東西。

岑寒下意識地低下頭瞥去,那是一瓶營養液。

牆邊他剛才點給它看的紙箱已經被拆開,小幽靈一只手撐着桌,一只手按在他的輪椅後背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凝視着他。

沒有開口,但岑寒莫名從它的眼神中看出了它的意思。

它不知怎麽看穿了他的疲憊,想讓他多補充一些營養。

“……”

窗外雲層被風吹散,午間的浮光悄無聲息地蕩進室內。岑寒有一瞬怔神,一種莫名的滋味泛上舌根,又被理智強行壓下。

他有些突兀慌亂地低下眼,薄薄的眼皮下瞳仁輕顫,像是要掩飾什麽,下意識開口:“我……”

話還沒說完。

小幽靈像是想起什麽,露出恍然的神色,将那瓶營養液重新拿過去,打開蓋子。

然後它傾身過來,将瓶口湊到了他的唇邊。

俨然一副要喂他喝的架勢。

岑寒:“……”

方才複雜的思緒煙消雲散,神色剎那空白。

這只幽靈,為什麽總喜歡喂他喝東西,像……像對待一個小孩子一樣。

……

他的喉結微不可察地一滾。

自他懂事以來,就沒有人再給他喂過東西了。

……即便是三年前死裏逃生,在醫院裏的那段時間裏,他也不曾讓別人喂過他。

有些事情只需要似曾相識的一幕便能被觸發,從未被忘卻過的記憶再度閃過眼前。

“吃一點吧,你這樣下去不行的,吃一點吧……”

渾身上下裹着厚厚紗布的少年靠在病床上,歇斯底裏地掀翻了母親手裏的營養餐。

記者在醫院樓下圍堵,聲調激昂的問話伴着冷冽的空氣旋轉着上升,傳入四樓病房的窗戶裏。

有人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裏面打量,各色目光晦暗不明,隔着一牆竊竊私語。

……以及出院之後,那等待已久的審問。

“對于你父親的叛變,你了解多少?你是否曾聽他提起過他的密謀?”

“事發當時你也在飛船上,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那時在做什麽?”

“整艘飛船只有你一人幸存,在那樣恐怖的自毀爆炸之下,你是怎麽逃生的?你父親是否給你安排了逃離方式?”

懷疑與探尋的目光在灼亮刺眼的探照燈下無處遁形,身着帝國制服的軍官冷漠而居高臨下地投來視線,測謊機器人肅穆安靜地大步走來,眼睛上毫無感情的藍光倒映在他絕望的側臉上。

“給他打一針,去打開儀器——”

“啪。”

一聲脆響,岑寒恍然驚醒,渙散的瞳仁瞬間聚焦,臉色依舊冷淡如常。他看見小幽靈把他唇邊的瓶子拿開,伸手摁亮臺燈。

那光芒溫暖柔和,與冷冰冰的儀器光點天差地別。

那瓶子裏的液體已經消失一空,他……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又讓它喂完了一瓶營養液。

而它甚至還伸出手,表揚般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像是在獎賞乖乖吃飯的孩童。

“……”

少年蒼白的臉上泛起可疑的血色,一絲懊惱從黑色瞳仁裏浮現。他無言良久,小聲自嘲般嘆了口氣,屈指抵住了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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