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有老公?”

課時的校園一片安靜,單俞坐在栽着機械花朵的花壇旁,狹長的眼眯成一線。

“就這一張卡?啧,小子,你一點兒都不識相啊。”

讨饒的哭叫從暗處傳出來,染着一頭黃毛的男生蹲下身,看向那癱軟在地上的學生,不耐煩地拍了拍他的臉。

“把光腦打開,餘額全轉給我。”

裏面的人抽抽搭搭哭泣,伴着那男生時不時的威脅警告。沒過多久,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黑暗裏跑出來,眼睛哭得紅腫,身上過緊的白色襯衫貼着肚皮,背後的衣服在地上蹭過,有數道長長的黑色污漬。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像是後面有鬼在追。

單俞知道他是誰,一個懦弱膽小又愚蠢的小胖子。他的父親在帝都財經日報上出現過無數次。

帝都星上有飯都吃不飽的流浪漢,也從不缺大大小小的錢權名勢之人。但那些權勢有時候并不能代表什麽——只要能夠找到他們身上的一點點小把柄。

他收回目光,陰沉的神色稍稍轉晴。

“單哥,”那黃發男生跟着出來,臉上帶着明顯的讨好,“你怎麽突然來學校了?”

“有些手續需要遞交。”

單俞簡單帶過,細長的眼微微一彎,微笑道:“我中午來這裏的時候看到岑寒了。說起來,讓你做的事情怎麽樣了?”

他只不過是随口一提,眼前的男生卻僵了僵,露出遲疑的神色。單俞微微挑眉,語氣有些淡:“怎麽?”

——怎麽?大晚上撞鬼了的事情說出去別人會信嗎?何況那天發生的事情,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他甚至還去光網上查了查,想看看是不是哪顆星球研發出了隐形機器人一類的産品。

黃毛猶豫片刻,還是沒提起那天發生的事,讪笑道:“單哥,我都按着你說的辦了,可那家夥死活不松口,寧願挨打也不答應……”

單俞再度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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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瞳仁與眼睛的弧度一樣細長,有時會讓人想起一種生存在部分星球上的冷血動物。黃毛知道這位校園風雲人物背後的面孔,莫名感到頭皮一麻,正要連忙補救,便看見他忽地笑了起來。

單俞漫不經心道:“沒關系,我本來只是想随便找個理由整一整他——路堤和岑霄遠之間水火不容,随他去吧。”

他頓了頓,唇角弧度愈深:“比起這些,我更期待看見他流浪街頭的模樣。”

黃毛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單俞彎起眼,沒有解釋什麽,眼底閃過若有若無的興奮笑意。

他想起了數年前在賽臺上看到的那張面孔。

真可憐啊,那麽顯赫的家族一夕之間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落難的天之驕子就這樣直線墜入泥潭。

再也沒有人能幫助他了。

晚風呼嘯穿過走廊,銀灰色的教學樓在夕陽下安靜屹立。

雲層漸漸遮去暮色火燒般的金紅,最後一線陽光的餘晖映向大地,在塵埃中緩緩消失不見。

不是你的錯。

不會不要你。

“……”

岑寒的心髒滞了一瞬。

像是渾身血液都停止了流淌,又在下一秒奔湧得更加雀躍歡快。機械音與女聲在耳邊淡去,他卻似乎仍舊能夠聽到那一聲聲回響,在他的耳中交疊着響起,徘徊不去。

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是這樣想的。

少年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喉口卻像是被什麽酸澀的硬塊堵住了。

他的喉結上下一滾,舔了舔幹澀的唇,終于發出了聲音:“你——”

機械音同時響起,語氣平鋪直敘,他卻能從中聽出幾分小竊喜自得。

【崽,你怎麽這麽容易就哭了呀。我都還沒給你氪多少金呢!】

岑寒:“……”

雖然不太明白後面的話是什麽意思,他仍不自在地動了動,頗覺難為情地別開眼。

自從有記憶以來,他就沒有怎麽哭過了。

死纏爛打地跟着那個男人去軍隊結果掉了一層皮時沒有哭,第一次見到蟲族猙獰的外表與長滿細密尖牙的口器時沒有哭……眼瞎腿殘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也沒有哭,到後面得知那一切時更沒有哭。

偏偏剛才——

他的耳尖都開始發燙,小幽靈還跟逗他玩似的,又把“崽崽”和“小哭包”兩個昵稱反複念了幾遍,像是要琢磨出哪個喊起來更可愛。

于是那淡淡的色彩從耳尖開始蔓延,占據了少年整張輪廓冷淡的臉,就連白皙脖頸都開始發紅。

興許是惱羞成怒,也可能是在聽到那句話時心中便察覺到了一絲異樣,話語在那一瞬間失去了經過頭腦的能力。

岑寒脫口而出道:“你之前還有過別的崽?”

話音剛落,他自己心裏就像是碾過了一粒小小的石子,莫名咯噔了一下。

問這個做什麽。

她說過她只有自己一只崽。

沒必要亂想。

……等等,他不是什麽崽!

亂七八糟的想法一一掠過腦海,不過是短短幾秒,岑寒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咳咳咳咳咳……】

千願的手在光屏的輸入框上停頓一下,滿臉糾結地盯着日記本上的心情值,莫名感到一絲絲小心虛。

【之前是有那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短短幾秒鐘打字的時間,崽崽的心情值就直接往下“唰啦”掉了一截,千願手一滑,直接打出一連串亂碼,連忙删掉重打。

她小心翼翼地點擊發送:【之前是有那麽幾個崽……】

心情數值旁的【-1】排着隊往上冒出來,餘下那可憐兮兮的數字看得千願小心髒一緊,游戲中的小人指尖如飛,一氣呵成地打完一段字。

【雖然之前的确有過那麽幾個崽但現在的崽只有你一個!!真的!!】

崽崽的包子臉上看不出情緒。

千願緊張地瞅着日記本,眼巴巴盯着上邊的記錄。事實證明她的話顯然并沒有任何效果——心情值依舊在以穩定的速度往下掉。

然而就在它即将掉到個位數時,那【-1】的氣泡突然有了一瞬的停滞。

崽崽擡起臉,黑梭梭的眼輕輕眨了眨,啞聲問:“以後呢?”

千願:……這個問題真的好死亡。

她有點懷疑回答錯了之後策劃會直接為她開啓BE結局,半分猶豫都沒有,果斷打字。

【以後也只有你一個。】

心情值緩緩【+1】,遲疑許久後,又慢慢冒出了第二個【+1】。嫩綠色的小氣泡慢吞吞地、萬分猶豫不決地往外跳,将那代表着【-1】的赤紅氣泡一個個擠開。

數值開始慢慢穩定上升,千願提着的那一口氣終于放下來了,這才有心思暗暗腹诽。

——這種死亡關卡未免出現得太過猝不及防了吧!她難道觸發了什麽恐怖的關鍵詞!

“為什麽養個崽都能給我一種爬牆時被紙片老公當場抓獲的錯覺,”她實在沒忍住,小聲碎碎念道:“這麽可怕的問題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話音未落,千願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抹鮮豔的赤紅——那尚未關閉的日記本上瘋狂地冒出紅色氣泡,紙面上以驚人的速度出現數道記錄。

她瞪大眼,還沒來得及将那些記錄讀一遍,就聽見崽崽再次開口。

他的嗓音仿佛結了冰,冰層下沸騰的情緒複雜難言,幾乎要破開厚重冰面,又被極致的理智死死地層層封鎖,旁人只能隐隐察覺出幾分壓抑。

崽崽輕輕吸了口氣,語調平靜至極。

“……你還有老公?”

千願:“……”

千願:“???”

等、等等。

這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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