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女兒不嬌 這些話,殿下若知道……
這些話, 殿下若知道了,怕不又要整晚亂彈琴,虐待他們的耳朵。這位早晚嫁入東宮, 若是跟殿下這樣繃着, 他們這些奴才也受苦呀,便陪着小心道:“奴才鬥膽說句話,殿下自打定下這門親事, 瞧見刮風, 便想着給姑娘送鬥篷。瞧見下雪,便想着給姑娘送手爐。聽說姑娘玉體欠安, 巴巴地派了陳太醫來。回去, 姑娘不知,奴才可看得清清的, 殿下抓着陳太醫細細問了小半個時辰……”
陳太醫?聽常夏提起這人,盈兒剛剛因瘋言妄語稍得平複的恨意頓時如洪水卷來。
這位确實是太醫院第一高手,上一世可沒少給她看病。
結果就是她整整九年的不孕不育,還半點瞧不出端倪。
前幾日這位來給她看病, 她連手腕都不曾讓他碰一下,便在帳子裏,讓筐兒伸了手腕給他。想來他回去也不過是胡言亂語一通。他開的藥也全都喂了院子裏的竹子。
“閉嘴。說好的一句, 你這都說了好幾句了。回吧。”
盈兒暴躁地打斷常夏,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蘭花紫的簾子後頭。
常夏心中暗暗叫苦。他剛才說錯了什麽了嗎?陳太醫日常可是只給宮裏最要緊的幾個人瞧病。怎麽這位聽了更生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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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筐兒送了常夏回來, 還沒進次間的門,就聽見筥兒在低聲抱怨:“姑娘幹嘛要把手爐給表姑娘?她那樣下作的人,哪裏配得上這樣的好東西?!”
筐兒便掀了簾子走進去。就見盈兒半趴在羅漢床上,一臉恹恹,雙眼發直。
她走近, 坐在床腳,抽過一條褥子裹住盈兒的雙腳,問,“姑娘,我也不明白。就算姑娘不想要,送給大奶奶二奶奶,再不濟留着日後賞人,怎麽偏送了她?”
盈兒翻了個身,仰面朝天,雙眼看着屋頂。
木梁一角有蜘蛛在結網。
人生在世,營營茍茍,誰又不是網中人。
她出了會兒神,才道:“當年的事,既然不是她做的。搶親一事,我便不想再跟她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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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繼丢了世子之位,柯碧絲未婚先孕的醜事也再瞞不住,兩人爛人都撕破了臉,這輩子大概也恩愛不了了。中間還有個無辜的孩子。重活一回,她更珍惜生命,并不想把時間全浪費在報仇上。
賞柯碧絲一件太子給的東西,只是向世人表明一個态度。
她這個即将上任的太子妃,胸襟廣闊,原諒了柯碧絲橫刀搶親。
柯碧絲後來顯然也是明白了她的用意,才會嗑頭謝恩。
至于其他的事,比如說郡王妃把不把她放在眼裏,王府到底會不會仍然堅持要休了柯碧絲,她可管不着,也不想管。
這些盤算三兩句也跟兩個丫頭解釋不清,索性便懶得說了。
“姑娘真信?可除了她,還有誰能把姑娘當眼中釘,肉中刺呢?!”筐兒問。
這其實也是盈兒自己的疑問。
誰最恨她呢?上一世,東宮所有的女人,沒一個不恨她。可這一世,她真的沒跟誰結下這麽深的仇怨。可如果真是柯碧絲幹的,她的奶娘等人也沒有理由替她遮掩。設計這事的人應該對柯碧絲跟她的關系十分了解,才能想出這樣高明不留半點痕跡的計謀。
她合上雙眼,默默半天,心中倒是有了個如何調查真相的主意。
不過這件事,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喬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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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還沒想好怎麽跟喬檄說,當天晚上,剛吃過晚飯,喬檄跟葉菡兩夫妻竟一起過來看她。
還有幾天就過年,他們夫妻都忙得腳不點地,何況此時外面天又黑,還下着雪,倒叫她有些意外。
兩人進門時,靴子都濕了一半。
盈兒便叫拿了便鞋給他們換,又讓進暖和的次間說話。
換下的靴子自有婆子拿了去擦幹烘烤。
喬檄就在挨炕的椅子上坐了。葉菡本也要挨着喬檄坐下,盈兒卻招手讓她上炕。
葉菡猶豫道:“如今妹妹身份與往日不同。我怎麽敢……”
盈兒手肘架在炕桌上,背靠着秋香色坐褥,不以為然地笑道:“別說我還沒嫁,就是嫁了,你也是我嫂子,講什麽身份?上來上來。”
葉菡方上去挨她坐下,幾人說了一會子閑話,喝了兩杯熱茶,才聽喬檄道,“聽說今兒殿下又派人送了東西過來?”
“哦,我随手賞給柯表姐了。”
喬檄頓了頓,道,“你這般大度雖是件好事。可我聽說,你還跟常夏說了些不怎麽中聽的話。盈兒……殿下畢竟是殿下。”
“是呀,妹妹,你們将來是要做夫妻的。他待你這份心,叫誰瞧了不眼熱,你就算不稀罕,好歹給他留些顏面。何苦說那樣傷人的話。不說他那麽尊貴個人,就是尋常男子,再熱的心,怕也經不起你這般踐踏。”
喬檄講的是禮,葉菡卻是從做夫妻的角度給她分析利弊。兩夫妻都是真心替她打算。
可這些道理,她豈會不懂?只是不想再陪他演一世這恩愛的把戲而已。最好将他氣得日後再也不理會她才好呢。
“嫂子,我不明白。東宮什麽沒有?他賞我個手爐作什麽?咱們喬家便是再窮,也不至于連只手爐都沒有罷。我倒覺得,他這是在瞧不起我。”
“噗……”葉菡嘴裏的一口茶,如噴泉一樣射出去,滋了喬檄一臉。
喬檄:……。他招誰惹誰了,怎麽誰都朝他噴呀?
葉菡笑得忍不住,忙抽了絹子替喬檄擦拭,一邊道:“哎呀,我的姑娘啊,你這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傻氣的,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成,你說他送你個手爐是嫌棄咱家窮,那我便再跟你說幾件事兒,你聽聽。”
盈兒:……。今天一個個都怎麽了?上趕着替楊陌當說客,雖然內心抵觸,不過葉菡的話還是飄進了耳中。
禮部接到聖旨要替太子選妃,上下官員便鉚足了勁頭,加班加點,一翻辛苦之後,把名單呈入東宮。
可不到一刻,便被扔了出來,讓重新再選。
一連報了三次,都是這般。禮部便以為,太子還惦記着蔣寄蘭,并非真心想選妃。
便只得又照着蔣寄蘭那種空谷幽蘭,端莊溫柔的樣子重拟了一份名單,結果還是不到一刻又被扔了出來。
禮部官員們打破了頭,也想不明白個中緣由,只得去塞了銀子,去請教最貼身的常夏。
據說常夏推辭不過,給他們出了個謎題:女兒不嬌。
禮部的人個個才學傲人,自然一下就猜中是個字迷,嬌字沒了女兒,便是個喬字。因此便把京中姓喬的官宦人家女兒全細細考察了一遍。
若論家世呢,鎮國将軍府倒也不差,可喬家只有一位名聲欠佳的适齡姑娘。
禮總官員想想都覺得不可能。可是再一想,太子跟喬檄關系不錯,喬執喬簡兩員虎将鎮守邊關也屢立戰功。這才如醍醐灌頂,殿下這根本不是在選妃,分明是在點将。于是便将喬盈兒的名字列入一試。
不想這一試,名單便再沒被扔出來。
說到這裏,葉菡笑着牽起她的手,輕輕拍着道:“可笑這些話,也不知道怎麽就從禮部傳得滿京。連我娘家的人都聽說了。只是我又不便跟他們說,殿下哪裏瞧中的是咱們喬家,殿下分明……”
“嫂子又怎麽知道他瞧中的不是咱們喬家?!”
一句話噎得葉菡打了個嗝。
喬檄抹抹額頭,道:“你不知外頭的事。雖說如今有人在傳殿下地位不穩,可我瞧着……他政務娴熟,早不動聲色将六部牢牢握在手裏。建王靠着聯姻,還有賈家的聲勢,明面上看是實力不可小觑,可內裏一盤散沙。再則,誰不知道喬家是皇上的人,殿下若要軍中支持的力量,還不如另尋大家世族,勝國公馮家,寧靖侯陸家,甚至蔣家都比咱們靠譜。何必為了娶你,差點兒惹惱了陛下?”
馮家?陸家?
這兩家以前在東宮也都有人,只是不怎麽受寵,可也沒受什麽罪。畢竟娘家實力在那裏,後來一個封了德妃,一個封了宜妃。
自己的父兄就是天底下最勇猛最不可戰勝的将軍,所以楊陌想要他們的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跟陛下搶人也不是不可能。
“惹惱了陛下?他怎麽惹惱了陛下?”
“這還用問。你在京裏這呆傻的名聲且不說,光是被武安郡王府退親這一條,陛下跟皇後娘娘也不能同意啊。我聽說……殿下可是費盡了周折,還……”
話到嘴邊,喬檄及時打住。殿下這番周折所費極多,他一時打不定主意哪些該跟盈兒說,哪些不該說。
頭一件,便是上次他跟着殿下出京查秋糧入庫一事。抓到九溪縣令侯易游,膽大妄為,擅加一成糧賦,以至民怨沸騰。
本來這是打擊建王的絕佳機會。
可為了換得賈後在選妃一事上的支持,太子殿下竟與建王私下和解。
最後建王自己出面,揭發了侯易游。
侯易游被革職充軍,皇上嘉許建王守正不阿,斥責太子辦事敷衍,明明奉旨查看,卻只發現些雞毛蒜皮無關痛癢的小事。
為此,建王黨在朝中很是揚眉吐氣了一回。
不僅如此,為了選她,太子還跟詹事林雍為首的太子派屬産生了前所未有的隔閡。
更有鐘家上門求親,也并不單純。
樁樁件件,他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