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手爐 兩人在正面堂屋裏又坐了……
兩人在正面堂屋裏又坐了小半個時辰, 才有小丫頭從簾內出來說:“姑娘吃過早飯,這就出來了。”
見喬盈兒架子如此之大,柯碧絲主仆心中俱恨得出血, 臉上卻只得賠着谄媚的笑:“不急的不急的。”
又過了片刻, 才聽到裏頭又有了動靜,丫頭打了簾子,一堆人簇擁着喬盈兒出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喬盈兒如今身份不同往日, 一眼看去, 清麗逼人,貴氣天成, 竟再無半點往日呆傻的模樣。
她心中酸妒, 臉上恭敬,屈膝行禮:“妹妹好!”
卻見喬盈兒眼神淡淡, 盯着她半天,突然一笑:“我自然是好的。你看上去卻不太好呢。”
屈辱恨意在內心翻江倒海。她自從住進這個家,就知道自己比不上喬盈兒。不是因為容貌,不是因為才情, 而僅僅只因為,她不姓喬。所以她從小就知道寄人籬下忍辱偷生的滋味,所以她知道無論想要什麽都得靠自己去争取。只要能過得好, 無恥也好,受氣也罷, 她都不在乎。
她再度向盈兒恭敬行禮:“恭祝妹妹成了未來的太子妃,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哪像姐姐我,自小孤苦無依。本以為郡王府的親事陰差陽錯落在了我頭上,是我的福緣,不想如今……。”
說着就滴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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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地龍燒得極暖, 丫頭們穿着薄衫都叫熱,可盈兒還是畏寒,身上厚厚穿着玫瑰紫白狐腋襖,懷裏還抱着金銀線二色護套小手爐。
纖白的手指輕輕敲着手爐,發出朵朵的響聲。
見柯碧絲一直不停的擦眼抹淚,她心如止水。她對柯碧絲的善意與同情,上一世已經用完了。
“陰差陽錯?不如說你深謀遠慮。你又何必謙虛?”
她沒叫坐,柯碧絲便幹着着,擡眼看着她,紅紅的眼中,神色複雜,“妹妹或許不信。可若說深謀遠慮,只怕誰也比不過當今的太子爺。”
思緒不由晃了晃,這話倒不假。嫁他九年,被他深謀遠慮了九年。刻意忽略掉心中那抹不堪回首的刺痛,微微揚了揚眉,她淡聲道:“你跟楊繼無媒茍合,總不成也是他謀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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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碧絲薄薄的臉皮抽了抽,咬牙道,“也未可知!”
她見過後宮多少不擇手段的燕燕莺莺,真沒誰能比柯碧絲更不要臉。
想了想,叫柯碧絲進來原是有樁公案要了結,倒不必在口舌上浪費工夫。
她冷笑道:“那想必我十歲那年從坡上滾下,也不是你動的手,而是他了?!”
柯碧絲一驚,擡眼臉來,瞳孔一縮,越發顯得她臉上皮薄猙獰,她撲通跪下,連連搖頭:“不是我……真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家姑娘!”綠波跟着跪下,三角臉上兩只眼睛瞪得凸起。
“既如此,行吧。送客。”
雖然因為前後兩世重重疊疊,她經常記不清楚到底哪些事是這一世發生的,可這件事,她倒是記得很清楚。
柯碧絲來喬家後,她真心當她是自己的姐姐,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大大方方分她一半。
那年秋日去青雲峰賞紅葉,她也是與柯碧絲同行同止,親密無間。
重陽節後那一天,風有點兒大。她本來并不想出門。
但柯碧絲一大早就出了門,回來說在後山找到了一處絕佳的觀景之處,一定要下午帶她去瞧瞧。還說偷偷備了菊花酒,就她們兩個,沒大人攔着,更能盡興。
她便去了。果然山崖之上有一小亭,酒水點心齊備,景色更是一望千裏,秋色如海。她喝得薄醉,看得興起,憑欄沉醉,肩背卻猛地被人一推,頓時滾落山下。
醒來後,所有人都衆口一詞,說是她自已靠在欄杆上,欄杆斷掉跌落的。
她并不相信。
柯碧絲費盡心思引她去那裏,不就是想讓她一命嗚呼,好徹底在喬家取而代之。只是誰能想到她會重生呢?
筐兒早看這兩人不順眼,聽到令下,立刻挽了袖子,招呼婆子上前去拖柯碧絲跟綠波。
“真不是我家姑娘,是一個小子。”
眼看就要被拖出門,綠波掙紮着回頭大叫道。
“停!”
直覺告訴她,綠波沒有說謊。之前她叫這主仆二人進來,本來只是想把這件事砸到她們臉上,叫她們知難而退,再也別幻想着還能從她這裏撈半點好處。沒想到竟另有隐情?
幾個婆子便放了手。
柯碧絲扶着綠波靠在門邊,兩人十分着急,你一言我一語,事情經過說得十分淩亂,但盈兒倒也聽明白了。
原來那天上午,柯碧絲跟綠波出門遇到個小丫頭。小丫頭熱心地說發現個風景極好的去處,她下午要帶自家小姐去。
柯碧絲一心想多結交些京中閨秀好以便将來找個好人家,又怕自己一個人去,人家懶得理她,便硬要拖着盈兒去。又怕實話實說,盈兒懶得見外人,反不想去,因此便沒提這事。
到了那裏,那個小姐和小丫頭并沒出現。柯碧絲更慶幸沒跟盈兒說實話。她也沒什麽心思看景,就坐着喝酒吃東西。沒想到,盈兒在欄邊看景時,不知道草叢裏突然竄出個黑布蒙面的野小子,一把将她推了下去。
事情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吓得六魂無主,等回過神來,那人早不見蹤跡。
因為闖了大禍,又拿不出證據來證明是有人把盈兒撞下去的,又怕被人說是她們勾結了外人要害盈兒,所以柯碧絲就苦苦哀求盈兒的奶媽還有丫頭們,說只是意外。奶媽和丫頭們也怕擔責任怕得要死,所以大家便合力把那欄杆弄斷了,這才去叫人救她。
“我雖然處心積慮搶了你的婚事,可那也是……不得已的呀。我跟你不同,親事一直沒個着落,我盡力結交京中閨秀也是想找一個好人家。若是我能遇到個更好的,我又何必做這樣的事,得罪你跟姨父表哥們?”
耳邊傳來柯碧絲喋喋不休的聲音,一直在解釋自己搶她的親事有多不得已。
她也無心再聽。
雖然柯碧絲主仆說的話,像是真的。可她除了身上有郡王府的婚事,并沒有什麽別人可争之處。除了柯碧絲,誰還會這麽計謀周全地想置她于死地?
“妹妹……你如今已經是太子妃了,看在我們是親親的表姐妹,一處長大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幫我跟王妃說幾句好話?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可我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呀!”
孩子?一聽柯碧絲提起孩子,本來已經平複的心境,又滾起一股壓不住的火氣。前世,她着魔似地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也有一個原因,就是嫉妒柯碧絲兒女雙全。
正想發話趕走柯碧絲,就聽外頭有人憋着笑意來傳:“姑娘,東宮又來人了。”
“哎喲,太子爺待姑娘可真好,日日都惦記着姑娘呢。”筥兒又開始格格笑。
盈兒:……。
自頒旨後,東宮其實日日來人。
不是探病,就是來傳話,每次自然都少不了送些東西過來。
前日送了一枝高麗進貢的山參。全頭全尾,怕不至少有個百年。
也有瞧着不怎麽值錢的玩意兒。南海椰殼雕成的小人小馬家俱物什,整整一套。她瞧着倒是可愛,便送給了肅哥兒蓁姐兒。高興得兩個孩子給她嗑了幾個響頭。
喬檄葉菡本要攔着,說是太子送的東西,不宜轉送他人。她頗不以為然,送了她,便是她的,她想送誰便送誰。
兩人心裏也知道她跟太子之間實在蹊跷,便只得由着她。
不過前兩日東宮來人,她只是讓筐兒出去收了東西,給了賞錢直接打發了,見都懶得一見。
可今日看着柯碧絲僵硬的黃臉嫉妒的眼神,她的嘴角還是幾不可見地翹了翹,便道:“叫他進來吧。”
一時常夏進了門,沖她恭敬地行了禮,便笑道:“今日下大雪,殿下想說接下來幾日天必會更冷些,便着我送了這個手爐來。”
一旁小太監上前,黑漆盤上,放着一只小南瓜大小的朱漆描金纏枝牡丹手爐。
筥兒上前收下,笑眯眯地嘴裏叨叨道:“殿下對姑娘可真好,知冷疼熱的。”
聞言,盈兒眉尖一蹙,這些張揚給別人看的“好”啊,除了給她招恨,真是一無是處。
而他對自己真正心尖上的淑妃,才是真的好,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總讓她笑到最後。
呆呆盯着那精致華麗的手爐看了片刻,她才神情恹恹地,用下巴指了指柯碧絲。
“我瞧你剛才在外頭也凍着了,這東西便送你吧。”
柯碧絲受寵若驚結巴道:“這……這行麽?這……可是殿下送的東西。”
“那又怎樣?我瞧着不順眼。你要是不要?”她小臉一黑,冷道。
“姑娘!”筥兒不滿地撅起小嘴,将那手爐緊緊抱在懷中,雙眼瞪着柯碧絲。像只護食的小貓。
這時,綠波揪了揪柯碧絲的衣角。
柯碧絲猛地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沖她磕了三個響頭:“妹妹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盈兒擰着臉,沒理她。柯碧絲這樣的人,哪裏可能感什麽恩?她這樣做也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
待柯碧絲走了,常夏才賠着小心道:“敢問姑娘為何不喜歡這手爐?回去殿下問起,小的也好跟殿下回話兒。下回也能避了姑娘的忌諱。”
“手爐何辜。我只是不喜歡送手爐的人。”盈兒硬邦邦道。
常夏:……。這天下敢這樣說殿下的,也就只有跟前這位了。
可殿下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偏心裏眼裏都只惦記着這一位。
孽緣呀!